苏之婉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走进乾清宫弄死明景帝,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准确的说,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想法,本想着等李承泽来定个日子,可是哪知李承泽一声不吭地又去了战场。
日子是定了,就在他出城门的这一天!
她知道李承泽为什么会突然去带兵打仗,毕竟苏之婉手底下这么多眼线也不是养着玩儿的,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李承泽手里的势力也认她这个主子。
但是,知道,并不等于愿意。
羌吴的人,偷走了火药的制作方法,制造了大批火器,如果李承泽不作为主帅,不带着他的私军上战场的话,很有可能大明众将士的血肉之躯挡不住火药的一丁点威力,到时候民不聊生,羌吴一举打到皇城门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火药的威力谁都知道。
且不说李承泽手底下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居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说是用罂】粟提出来的东西问出来的,这些苏之婉都不和李承泽计较,顶多算是大意了。
她知道李承泽是人又不是神,可是,这个理由能让李承泽一声不吭地上书带兵,却不能让苏之婉心甘情愿的同意李承泽的离开!
就算大明没了李承泽会风雨飘摇又如何?
再痛苦的日子她都经受过,又怎么可能在乎一个小小的战乱呢?
说到底,直到如今,在苏之婉心里,这个世界始终是虚幻的,在这个虚幻的世界,她唯一在乎的就只有李承泽一个真实。
在没有李承泽的时候,她或许会把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当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玩玩,可是,在这里,她遇到了李承泽。
她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了,不在乎为不为原主报仇,不在乎苏家是否百年荣光,什么都不在乎,在乎的只有李承泽。
末世的时候,苏之婉忘不了李承泽,所以才会在充满了颓废和情】欲的世界里,始终一人,到了这里,一个虚幻的小说世界,这个像是偷来的时间里,他们相处了也不过几年的日子。
在苏之婉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下去的时候,一直黏腻的时候,一回头,却发现李承泽又不见了,这种惶恐就像是末世来临之前,李承泽失踪的惶恐一样。
李承泽一声不响的离开,苏之婉知道为什么,他怕她会不折手段地留下他。
不得不说,这世界上,最了解苏之婉的就只有李承泽。
在所有人眼里高贵大方的苏之婉,其实就是一疯子!
“果然还是应该锁在身边吧。”苏之婉轻声呢喃,“找几个漂亮的小宠物,修个大水池子,怎么样?”
对于苏之婉的谋朝篡位,苏家并不是全部同意的,一些老顽固更加倾向于太子继位,让苏家成为名正言顺的后族。
老顽固都是最难以说服的,思想根深蒂固。
可是苏之婉用不着去说服他们,当他们知道自己家无故死了几个小妾,再仔仔细细地考虑了苏之婉给的好处以及苏之婉如今在朝堂上的支持之后,老老实实地表示了支持。
等待李承泽的那六年,苏之婉不可能当真就养养花草、修身养性,私底下,联合贤妃,把她们的计划更加完善。
暗地里更是借着明景帝求贤若渴的心态,在朝堂上安插了不少人手,大多都是新贵,深受明景帝器重的年轻官员。
再加上从李承泽那拿的虎符,她的计划绝对没有问题。
虎符是李承泽给的。
他走的时候,放在了探水亭的石桌上。
虎符乃军中调兵遣将的重要信物,苏之婉不知道李承泽将她给了自己会有什么影响,不过,她还是把它收了起来。
丧钟一响,皇城上至左右丞相,下至街头普通老百姓,都知道了他们大明朝的皇帝薨逝了,就在太子带兵出城之后的一天。
朝中除了知晓一点内情的上了苏之婉的贼船的人,基本上没有任何人怀疑明景帝的死因。
苏之婉对外的说法是明景帝病入膏肓,昨晚熬不住了,就去了。
朝臣们身着丧服,头戴白色丧巾,站在金銮殿下议论纷纷,皇帝突然病逝,太子不在京城,也没有留下任何辅臣,这前朝后宫一应大小事,明景帝的丧事又该谁来操持?
吴大人乃当朝御史,官不是多大,却是个十足的老顽固,最忠君爱国不过,只见他拢了拢拳,对着殿上龙椅作揖道,“为今之计应当传召太子殿下回宫,继任大统,主持国丧!”
“吴大人说的是!太子殿下率领大军出城不过一日,快马加鞭赶回来,想来也只用得着半日光景!”说话的同属御史,乃吴大人的至交。
“欸,此言差矣!如今羌吴来势汹汹,唯有太子殿下才能保我大明百姓不受战乱纷扰!”席煜是这几年朝中新贵,简在帝心的人物,因其资历,官居中游,但却是实缺,手握实权,只听他道,“太子殿下此番出征是为了大明,为了天下百姓,若是此时召殿下回京,若是羌吴战事出了什么差池,吴大人此举,岂非险太子殿下于不义!”
吴大人动了动嘴皮子,不再言语,只觉席煜句句在理,却又有说不出的诡异感。
这个时候,王家家主,给身后一官员使了个眼色,那小官会意,站了出来,用他那普普通通的声音道,“既然碍于局势太子殿下不能归京,不如请太后娘娘主持国丧如何?”
他的话里话外决口不提国事,只道主持丧事,这一来就把国丧此等国家大事沾上了家事的味道。
儿子死了,母亲出面主持再正常不过了!
主持了国丧,在来个垂帘听政就在正常不过了!
这是王家的授意,从头至尾王家就和苏家是死对头,他们自然不会支持太子,如今明景帝骤然逝世,对他们来说,正好是来了瞌睡送枕头!
等到太后手握大权,整个朝堂发展为王家的一言堂都不是问题!
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出了人命,谁也不能预料。
明眼人都知道王家打得什么主意,依附他们的小家族自然是百般恭维、万般赞同,可是朝堂上并不是只有王家一党。
大皇子的党羽在这些年的打压下,已经所剩不多,全靠妻族才能勉强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
此时,明景帝薨逝,太子出征,放眼所有人中,就数他最名正言顺!
于是,这场战局,大皇子党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口诛笔墨,是文人特有的手段。
苏父苏正站在原地,对于耳边的种种冠冕堂皇的话,充耳不闻,甚至闭上了眼。
“大人,你看······”
苏正淡淡道,“等。”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争吵愈演愈烈之际,大殿门口小太监突然高声喊道,“端柔皇贵妃到——”
众大臣静默片刻,转过身来,面朝大殿门口,跪地高呼,“端柔皇贵妃,福寿康安。”
端柔皇贵妃位同副后,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万不能在礼数上落人口实。
苏之婉身着素色白衣丧服,头戴丧帽,神色肃穆而悲痛,一步一步地走进金銮殿,素衣逶迤扫过琉璃地面,来到殿前,身后跟着的左右两名宫女,素手各捧一银色托盘,身着统一丧服,亦步亦趋。
两只银盘上赫然是两卷明黄色丝帛,左为银龙,是为圣旨,右为银凤,是为懿旨。
待站定,苏之婉环视一周,“众位王公大臣请起——”
“谢皇贵妃娘娘——”
一时之间大殿中无人言语,气氛凝重,最后一老王公开口了,他是明景帝的长辈,由他说话再合适不过,“敢问皇贵妃,您这是······”
苏之婉红了眼睛,稳了稳心神,淡红色的唇微张,像是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昨晚,本宫接到皇上口谕,命本宫连夜前往乾清宫伴驾,本宫不敢耽搁。到了乾清宫,皇上给了臣妾一则圣旨,便,便······”
她的声音很沙哑,像是石砾摩擦,闻者伤心,听者断肠。
老王公使了个眼色,黄顺会意,走上前,从左侧的银盘上取下了圣旨,缓缓展开,朗声念道,“朕自登极二十余年,夫天命之重,绿错奉其图书;天子之尊,赤县先其司牧。而功兼造化,桥山之树已阴;业致升平,苍梧之驾方远······
缙绅廊庙之材,共垂带绶。至於比屋黎元,关河遗老,或赢金帛,或斋仓储:朕於天下士大夫,可谓无负矣;朕於天下苍生,可谓安养矣。自栉风沐雨,遂成弭沴,忧劳庶政,更起沈疴。况乃汉苦周勤,禹胼尧腊,以矜百姓之所致也。道存物往,人理同归,掩乎元泉,夫亦何恨矣······
皇太子李承泽,大孝通神,自天生德,累经监抚,熟达机务。凡厥百僚,群公卿士,送往事居,无违朕意。属纩之后,七日便殡。宗社存焉,不可无主,皇太子即於柩前即皇帝位,依周汉旧制,军国大事,不可停阙,寻常闲务,任之有司······
然,羌吴外患,皇太子承泽已率兵赴于边关,恐难以军国大事,今,特令端柔皇贵妃暂代国家一应大小事务,并由献王、齐王、端王,三大辅臣,待皇太子凯旋还于政······
文武官人,三品已上,并三日朝晡哭临,十五举音,事毕便出。四品已下,临於朝堂,其殿中当临者,非朝夕临,无得擅哭。诸王为都督刺史任者,并来奔丧。濮王、莱五,不在来限。其方镇岳牧,在任官人,各於任所,举哀三日。其服纪轻重,宜依祖制,以日易月。园陵制度,务从俭约······”
黄顺念的不急不缓,整个大殿每一名官员皆听得清清楚楚——端柔皇贵妃暂代国家一应大小事务!
文武百官皆是震惊异常,特别是王家,一王家家主嫡孙沉不住气,甚至不顾君臣之礼冲上前去,一把抢过圣旨口中喃喃自语,“这一定是假的!端柔皇贵妃假传圣旨!”
如果苏家得势,他王家恐怕迟早都得退出世家之列!
黄顺也不恼,任他把圣旨抢了过去。
王家嫡孙看着圣旨上的字迹和私印,手顿了顿,一抖,哑口无言,明黄的圣旨散铺在地面,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上面的鲜血触目惊心。
这确实是明景帝的字迹,甚至上面还有,病入膏肓的他,口呕鲜血滴落下来的痕迹。
刚才开口的老王公,就是圣旨上所提到的辅臣献王,他年纪不小了,灰白的胡子和脸上眉宇间的沟壑显示出了岁月的痕迹,颤巍巍地捡起圣旨,单脚跪地,圣旨奉过头顶,“谨遵先皇遗旨!”
文武百官见最有威望的老王公都跪下了,最终跟着下跪行礼,振臂高呼,“谨遵先皇遗旨!”
就在这个时候——
“敢问皇贵妃娘娘,太后娘娘可得到了消息?”王家家主始终站着,缓缓道。
直到现在,自明景帝薨逝,文武百官都没有见到半分太后娘娘的影子!
太后可是明景帝的生母,怎么可能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