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陆明泽知道了他的所思所想,必定会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一番。
在他看来,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做了什么选择,便要承受什么后果,就算荣安当时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但是他难道是个傻子吗?他没有思考的能力吗?既然他有,那么就不要抱怨现在,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自己种的因,却不愿意承受后果,只想逃避现实还埋怨他人,一个男人,怎么能如此没有担当?
再者,如果荣安没有相应的价值,前暗卫首领凭什么救他?当然了,这世界上确实有善良的人,为陌生人也能不计得失,但是像暗卫首领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如此的好心肠。可,即使荣安就是遇到了一个不善良的人,救了他之后还索要报酬,那么恩情就不算恩情了吗?换句话说,难道在荣安心中,救命之恩都是免费的午餐不成?
然而陆明泽是不会读心术的,但是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必定要把荣安从暗卫营中弄出去,只是是留着他的命,还是直接杀了他,这个选择真是令人为难。
留着他的命,可以让他去搅浑男主和女主之间的池水,发挥自己的余热,但是也有许多弊端,只是他目前心情不错,还是先放过他吧。
于是他深沉地说道:“荣安,本来朕对你十分放心,可是你却太令朕失望了,只是多年情谊,朕并不愿意杀了你。”他脸上一派不忍之色:“你心里所想,朕隐约猜到,如今便领了解药,自去求生吧。”
自去求生?
荣安突然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中了,他的心情比当初苏文青得知自己由暗转明的时候,还要激动。
毕竟希望多大,希望达成时的喜悦便有多深。
暗九本身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便没有如今荣安这般欣喜若狂。
陆明泽看着他一脸藏不住的喜意,再次深深直视了男配智商的缺陷。
难道作为一个有深藏不露的暗卫头头,现在不应该抱着皇帝的金大腿,连声哭诉着自己的不舍吗?这样一副脱离苦海的样子,如果陆明泽想要杀他,他的命早就不在了。
荣安板板正正认认真真地给皇帝磕了三个头,暗卫营中的大清洗早就被他抛之脑后,如今皇上放他自由,这件事情足够遮盖掉兄弟被杀的阴霾。
他有点感激皇帝了,只是,如果皇上能够帮助他回到锦乡伯府,那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荣安心中一闪而过,他刚想试着请求,就听到皇上继续说道:“虽然放了你自由,可是你也要记得,前尘旧事从今以后,与你没有半分关联,锦乡伯府你也不要回去了,暗卫营中的消息,你也记得半分不能泄露出去,否则……”陆明泽笑得意味深长:“朕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你喜欢谁,朕可是一清二楚。”
荣安一惊,刚想反驳,一抬头却看见一直站在皇帝身后低着头毫不起眼的年轻侍卫,认出他是暗九,心里愕然。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暗九怎么会被调到皇上身边?
他想询问,却听到门外传来福公公的声音:“皇上,乔太傅求见。”
陆明泽心中升起微弱的愉悦,看来女主的战斗力还是可以的,这么快就磨得乔之和妥协了。
荣安却是心头一震,乔之和?那岂不是乔姑娘的父亲?
片刻之后,乔之和穿着正一品的官袍肃着脸走了进来:“臣给皇上请安。”
陆明泽和颜悦色,离开座位,亲自把乔之和扶了起来:“老师可不必如此客气。”
乔之和却是满面恭敬,直说:“礼不可废。”
陆明泽不想和他寒暄下去,便走回座位,过程中还朝着一直降低存在感站在陆明泽身后的苏文青眨了眨眼睛。
阿青因为他们这些人,站了很久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位文士之首的太傅大人打发了。
陆明泽坐回了椅子,乔之和到没有扯东扯西,而是直切正题:“臣今日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陆明泽一脸的笑容:“太傅大人有话直说,您是朕的老师,何来不情之请之说?”
他态度坦荡,但是乔之和却觉得面皮一阵火热。
如果不是女儿绝食来威胁他,他怎么会开这个口?皇上已经下旨,这断无更改的道理。
“臣——”他硬着头皮说道:“臣家中有一小女,仰慕瑾王日久,可是皇上已经将孙家小姐赐婚给了瑾王,臣不得已,来讨个恩赐。”
且不说荣安听说心上人喜欢别人之后是多么心痛难当,陆明泽却装出一副震惊的神色道:“师妹竟然钦慕瑾王?如此说来,岂不是朕的不是了?朕本想着那孙家小姐有情有义,堪为瑾王正妃,却没有料到竟然伤了师妹的心。”陆明泽一脸的愧疚。
乔之和见皇上如此,越发觉得自己的请求站不住脚:“臣……臣也知孙家小姐和瑾王府乃是门当户对,可是臣只有这一个女儿,实在不忍她为此伤怀,如果不是她苦苦哀求,臣也不会向皇上张这个嘴啊。”
陆明泽略怔了一下,这位乔大人是智商不够高还是不和他见外,说得好像是乔若薇坚持倒贴一般,就算真是如此,他为人父亲,也不该这么实诚地说出来吧。
“只是圣旨已下,”陆明泽的脸上闪过为难之色:“君无戏言,如果今日为了老师破例,以后,朕如何让朝臣信服?”说到底,这只是一件男婚女嫁的小事,若坚持让皇帝为此收回圣旨,那就显得乔之和猖狂了。
乔之和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让圣上收回圣旨是不可能了。他在心里把那瑾王又骂了一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骗得薇薇,竟能让他心高气傲的女儿甘愿做他的侧妃,若说以前觉得瑾王是个少年英才,现在却认定他只是金玉其外了。
乔之和伛偻着身躯,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臣知道圣旨已下,不能收回,臣只求皇上将小女赐给瑾王做侧妃。”
陆明泽迟疑:“怎能如此?师妹身份贵重,若是师父不嫌弃,朕听闻衢州严家家风清正,不若将师妹赐给严家长子做宗妇如何?”
乔之和眼一亮,严家确实是户好人家,不仅门第清贵,更是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训,严家长子也是有名的青年才俊,若有皇上赐婚,这桩婚事真是再完美不过。
只是下一瞬,他又想起从家里离开时,女儿倔强的目光中,藏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然。
他眸光一暗,自从一个月前女儿大病了一场之后,不仅变得聪明有主见了,也变得偏执不听劝了。
“皇上一片盛情,只是臣那小女性格执拗,臣只求她能嫁入瑾王府,其他的,不敢多想。”
陆明泽看了他半晌,方才道:“说起来,朕还没见过师妹呢,就要把她嫁出去了,这次的事情,是朕的不是。”他情绪颇为低沉地说道,声音里含着愧疚:“既然如此,朕便封她为长安县主,另有贵侧妃的称号,也叫那孙家小姐不敢对她不敬。”
乔之和领旨谢恩,心里对皇帝有些感激,以前他还以为这个学生是个刻薄寡恩的,现在看来,却是他想错了。
只是,无论怎么说,那侧妃终究是侧妃啊。
他心里涌上一股子无能为力来,弯着腰从宫里出来时,只觉得连这春光都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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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摔碎:“她还要不要脸,皇上都已经把我赐婚给了宸哥哥,她竟然甘愿做侧妃也要嫁过去!我呸!”孙盈盈歇斯底里道:“她不是自诩为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吗,上赶着给人作妾,不要脸!”
身后的小丫鬟们战战兢兢,谁也不敢上前劝一句。
皇上为瑾王又赐了一个侧妃的旨意传出之后,京城里瑾王大婚的关注度直接提升了好几个百分点。
这是多么有八卦意义的一件事情啊。
瑾王妃还没有进门,就多了一个家世不输于她的强大对手,实在让京城所有不受宠爱的正妻们对孙盈盈产生微妙的同情来。
至于男人们,则是羡慕那透明人似的瑾王竟然一下子就有了两个身份贵重还各有千秋的女人,这实在是艳福不浅啊。
不出一日,瑾王风流倜傥惹得贵女心折争相求嫁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瑾王也因此被蒙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只有那曾经想和瑾王府结亲的人家一阵后怕,这瑾王的做派,与风流种子何异?此人不是良配啊。
且不管外面议论纷纷,孙盈盈和乔若薇两个待嫁新娘倒是都忙起来了,陆明泽为了给乔若薇做面子,使得两个人的婚期只差三天,且下个月,就是那黄道吉日了。
在如火如荼的八卦之下,也有暗流涌动着,比如说已经暗中和正妃孙盈盈结盟的瑾王府幕僚李琦,以及离开了暗卫营后就投靠了心上人愿为马前卒的暗卫首领荣安。
然,这些消息都在陆明泽的意料之中,只是在这个时间点上,竟有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从天而降。
那就是,在天台上上礼了快二十年佛的太后娘娘,竟然要起驾回宫了。
瑞和殿书房中,陆明泽正挨着苏文青,低声开解他:“你放心吧,就算是太后回来了,我们也不怕她。”他心里很郁闷,虽然他已经知道瑾王和太后之间那神秘的关系,可是原剧情中这位太后娘娘一直是位世外高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宫啊。
他隐约猜到,大概是因为宋宸造反大业目前十分不顺,所以太后娘娘才回宫为他撑腰了。
苏文青白了他一眼,低头专注于手上的古籍,这个男人总是觉得自己似乎脆弱得不像话,最好全方位保护起来,但他苏文青可是暗卫出身,不管身体和心理都很强大得好不好。
若是这个太后是陆明泽的亲生母亲,苏文青可能会顾忌,可是这位太后娘娘谁都知道在天台山上呆了快二十年了,眼前这位连见都没有见过,他怕个毛线啊。
虽然苏文青态度良好,但是后宫的女人却心思沸腾起来。
无论如何,在以孝为先的大晋朝,太后是皇上的嫡母,她的地位是注定崇高的,如果能够得了太后的青眼,在后宫中也算有了靠山。
一时之间,二十多年前进宫的老嬷嬷和老太监们都有了用武之地,为向各位主子们曝光他们所知道的太后的习性各显神通。
众目睽睽之下,时间未至盛夏,尊贵的太后娘娘带着若干随从车队,浩浩荡荡开进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