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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娘之死…
徐故叹息。他望着牢中的新房,红烛摇曳,红字依旧,眼眶泛起雾气。
“咱们坐下说。”
他推门而入,梁宜贞却似钉在地上,半步不移。
徐故顿步,回首:
“进来吧,我还没禽兽到那地步。”
梁宜贞摇头:
“这间屋子有特别的含义,不同于吃茶,宜贞不能进。”
“这么谨慎啊。”徐故自嘲一笑,递出来一张小马扎。
梁宜贞道过谢,方坐下听他娓娓道来。
“说来很巧,我的秦娘,亦是鉴鸿司出身。当年你祖母身为晋阳侯夫人,才学颇高,尤其精通《大楚律》,闲暇之余遂于鉴鸿司任教。而秦娘,正是你祖母的得意门生。”
梁宜贞一怔。
祖母从前竟是鉴鸿司的夫子!还与徐故的亡妻有这层渊源!
晋阳侯府…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你们的关系,祖母可知晓?”梁宜贞问。
徐故摇头:
“秦娘嫁我之时早已离开鉴鸿司,况且我当年还未高中,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举子。大名鼎鼎的晋阳侯夫人,又岂会知晓?”
他冷笑,陈年的怨气似寒冰,牢房更加阴冷。
徐故接着道:
“我们是天眷五年成的亲。同一年,她陪我上京赴考,顺便回鉴鸿司探望师长,也就是你的祖母。至此…再没回来过。”
天眷五年…不正是天眷政变的那一年?
梁宜贞倒吸一口凉气:
“她人呢?”
“不知道。”徐故语气很轻,这三字的重量都沉在心底,“她只让丫头给我带了话,说去替师长做一件事。让我不要问,也不要管。”
不问?不管?
这…很莫名其妙啊。
“就在那时,天眷政变爆发,全京城陷入混乱。我…”徐故忽一梗,“我再也联系不上她。”
“怎么会这样?”梁宜贞惊,“那她的…”
猛然咽回。
那她的墓,又是谁建的?梁宜贞当时虽未开棺,但也知道并非空棺。莫非是衣冠冢?
她缓了缓:
“还有后来么?”
“后来…”徐故沉吟,悲伤充斥整个婚房,诡异的热闹感。
“后来…有场大火。再见到她时,已是一具焦灼的尸首。”他道,“那场大火…你不会不知吧。”
梁宜贞双肩微颤,紧握牢房的铁栏:
“是我父亲丧生的那场大火?”
不对啊。
那火不是皇帝派人放的么?徐故为何恨晋阳侯府?
“很吃惊么?”徐故冷笑,“还有让你更吃惊的。”
梁宜贞似乎已猜到,浑身绷紧一动不动。
“放火的不是别人,正是…晋。阳。侯。府!”
徐故一字一字,铿锵有力,恨意从唇齿间喷出。
“晋阳侯府与崇德太子狼狈为奸。为了自保,摆脱你父亲的牵连,竟卸磨杀驴,将他活生生烧死!
而我的秦娘,只怕是探望之时,无意卷入了天眷政变的秘密,亦葬身火海,被你的好家人们无情灭口!
宜贞小姐,你说,他们算什么好东西?”
逆贼…杀人凶手…天理不容…
牢房中陷入沉默,压抑的沉默。
徐故的版本,与晋阳侯府的版本简直是天壤之别。
火是谁放的?
有什么目的?
是谁要将晋阳侯世子置于死地?
他如今还活生生待在西角楼,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这些话,梁宜贞不能说。
她缓缓抬头,恰撞上徐故一双猩红的眼。
拧了拧眉: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秦娘是为你祖母办事而死,这总不是误会吧?”
徐故目光一瞬凌厉。
对上她,又渐渐温柔下来:
“你不要怕,我会救你离开那虎狼窝。最好最快的法子,就是咱们成亲。你不能…再落入他们手中了。”
“我不能,还是秦娘不能?”
梁宜贞轻声问,在寂静的牢房中,女子的声音尤其突兀。
“没什么不同。”徐故道,不容置喙。
“相似即不同。”
梁宜贞轻笑一声,摇摇头:
“徐大人,你不是想要救我,是想要救秦娘。或者说,也不是救秦娘,而且你的愧疚,你的遗憾。
你想要弥补。虽然逝者已矣,我觉得这很荒唐,但这是你的事,你若愿意,也没人管得着。
不过,你扯上了我,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
你的求亲,你所谓的对我好,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可我是梁宜贞啊徐大人,我是梁家人,我该站的位置,是与我家人在一起,我信他们。
而你,也该相信你的秦娘啊。她不要你问,不要你管,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或许…还有别的真相。”
一席话毕,徐故垂头默然。
梁宜贞的话在脑中嗡嗡打转,他无心去听,也听不真切。
但唯有一句,
相似…即不同。
徐故举目四顾,这间牢房,纵使再像,也不是当日的新房了吧。
案头红烛已燃了半支,火光微闪,映在红帐一明一灭。
何当共剪西窗烛?
如今徒留巴山夜雨,人却不在了。
“大人。”
赵阿四的声音似刀,在沉静的氛围划开一道口子。
“说。”徐故起身,拍了拍衣袍。
“鄢会长求见,说想…”赵阿四看一眼梁宜贞,“说想探视宜贞小姐,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徐故点头,转向梁宜贞:
“本府会让人把这些撤了。不过,牢狱之灾并不好受,宜贞小姐娇生惯养,确定受得了?”
娇生惯养?她才不是。
这里再恶劣,已比墓穴中好太多了。
梁宜贞行个万福,转身走入旁边的牢房:
“大人依法办事就好。”
“有气性。”徐故道,“宜贞小姐放心,这个案子,本府必会秉公办理。”
说罢,整了整官帽,负手而去。
梁宜贞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吐一口气。
进来之前,梁南渚曾对她说过,人们的同情是治标,废除吃茶的习俗是治本。
而只有她自己,才能治根。
…………
“宜贞!”
鄢凌波手握云头手杖趋步而来,身后的小宝扛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
“凌波哥,”梁宜贞趴在牢房栅栏上张望,“这里,这里!”
身陷牢狱,见着熟悉之人总是更兴奋。
牢头翻个白眼开了门。头一回见人坐牢还跟会客似的。
鄢凌波有些微喘,轻挥手杖:
“小宝,快!”
小宝应声,虽十分疲累,却一刻也不敢耽搁。
直到他打开大包小包,梁宜贞彻底惊了!
牢头也瞬间瞪大眼,四周狱卒围上来,把监狱堵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