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宴的车向初依家的方向开去,周策坐在后座,拿着手机笑。
那笑声没有修饰,有点缺心少肺的简单。乔宴从倒后镜看他,“好久没见你这样笑了,看什么那么高兴?”
周策把手机放下,压着一脸笑看他,“没呀?”
乔宴却笑了,对初依说,“你看看他。”
初依从副驾驶回头,对上周策,他憋笑憋的脸都红了,她说,“你的脸都红!”
周策把手机塞进大腿下面,往前一点,靠近初依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笑?”
“为什么?”初依问。
周策看乔宴一眼,得意地说,“我在想,有人肯定觉得,这烂桑塔纳,是他一辈子开的最舒服的车。”
初依顺着他目光看去乔宴,“他说什么?”
前方红灯,乔宴的车在十字路口停下,知道周策在笑他,初依坐在他的副驾驶,最烂的车也变成了好地方,其实他心里确实是这样觉得,他回头看周策,问他,“你怪忙的,也不喜欢去九街十六巷,要不,你在这地方下车?”
“这儿?!”周策惊悚了,“这么偏远的地方,你不怕我被截杀了呀!”
周策一说完,又一想,扯了扯初依说,“要不你和我一起?你在我就不怕了。”
初依的手机响起,她去掏电话。
乔宴嗤笑出声,回头说周策,“没出息!”
“喂——”初依接了电话。
听了几句,她挂了。
乔宴问,“是不是医院的事?”
“嗯。”初依把手机装起来,“没事,他们都没事,但铁蛋刚刚说,祁白让他们都住院。”
乔宴微微皱眉,觉出她的语气有点发愁,“你不是正好也是这打算?”
初依说,“不是,我是想过他们可以趁机装一装,但还没说。想着蛋泥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再说,却没想到,祁白让他们都住院。”
“你担心住院费?”周策趴在她身后的椅子上问,语气很现实。
初依摇头,“铁蛋说祁白会付的,让我别管。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初依说,“奇怪……嗯,”她整理了一下言辞,“奇怪祁白也许在筹谋什么。”
“这样……”周策头一歪,看乔宴。
乔宴稳稳地开着车,大路夜深人静,只有他们一辆车。
一段段路过去,路灯从他脸上闪过,看不出什么他心里想什么。
他想起,早前乔宴说的,“他没有那么笨。”现在想来,该说的是祁白。
周策靠向后面,说笑的心思没了。又想到刚刚隔着花丛看初依的情景,那时候热血沸腾,但此时冷静下来,才觉得有无声的什么东西,敲打着自己。纵然是做朋友,他也想有个这样的朋友,何况是女友,分手了,不奋力挽留,想来是不可能的。
他说,“你男朋友应该也是不舍得你,想挽留你。”
初依的嘴动了动,刚想说话,手机又响了,她拿起来,一看号码,有点奇怪,“西关饭点打来的。”
她接了电话,就听那边一个无所谓调调的男声过来,“初依呀,我,冯哥。”
“嗯。”初依说,“你呀,我还奇怪了一下。”
“手机没电了。”冯哥说,“我知道你在医院,给你说一声,你今晚别回来。我看到王鹏的爸妈来你家了。”
初依愣了一下,王鹏还在医院,她姐的婚也没有离,她看王鹏伤的重,想着多给他几天。
“初依——”冯哥唤她。
初依说,“我在!”
冯哥说,“他爸妈不是来求和的,说才知道王鹏是你让人打的,还说要问问你,为什么把王鹏打成那样?”
初依有点烦,“这事情怎么没完了。他在外面有人,还问为什么?”
“所以说你,那女的现在大肚子,王鹏不理她,她去找了王鹏的父母。”冯哥说,“刚刚她一起跟着来的。你可千万别回来。”
“我还用怕她?”初依说。
冯哥说,“谁说你怕她?但你脾气不好,那女的你惹不起,她敢脱了衣服在这里撒泼。你敢看吗?”
初依:“……”
冯哥说,“何况今晚祁白又出事了,你最近事情怎么这么多?”
初依空了一会,像被拔了气门芯,闷闷地说,“我知道了。我今晚不回去。”
挂上手机,车里格外安静。
车灯从外面一个个闪过,照在她的脸上,白的,晕黄的,天大地大,她却最近总被逼的无处可去。
远处黑漆漆的一片,如果是白天,也许可以看到种出来的庄稼。
乔宴说,“先送周策吧。”
她转头看他,灯光从外闪在乔宴脸上,先是浓黑的眉,而后是鼻梁,最后一扫而过,新的光又来,又再轻抚上他的眉眼。
乔宴侧头,对上她,他说,“我听见了。”
封闭的空间,本来她说的话就没多少私密性。
初依说,“谢谢。”
周策靠在车后面,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不过估计不是好事,就没多嘴问。
乔宴把他送回家。
带初依回了公司。
******
车停在公司门口的时候,已经一点多。
初依想到昨天的折腾,对乔宴说,“我觉得最近日子过的很满。”
“怎么满?”乔宴合上车门,走到后备箱位置,打开,拿了点东西,压下后备箱的时候,初依看到他手里提着两床单人的被子。
她盯着那两床单人的被子,装在很整齐的透明包装里,高档床品,比她平时家里盖的好看。
乔宴很自然地说,“你带钥匙了吗?去开门。”
初依很难从那被子上挪开视线,一床粉红色的,一床白色的,她说,“这是给我买的吗?”
乔宴提起来随意看了一眼,说,“不是,我买错了。给你用吧。”
初依侧头,看他一会,从包里掏钥匙去开门,钥匙插.进卷闸门下面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月亮的方向,脸上有笑,而后她低下头,说,“我喜欢粉红色的,但之前一直没有买过,想着结婚的时候再买新的。就一直没有买。”哗啦抬起卷闸门。
乔宴站在旁边,看着卷闸门哗啦啦上去,他忍不住问,“你,几年换一次被子?这东西要经常换呢。”
初依说,“我用的是棉花的,我妈每年都让弹棉花的重新给我弹一弹。”她推开玻璃门,靠在门上数钥匙。
乔宴从她面前走进去,里面的灯很亮,初依靠在门边,半边脸白嫩嫩的,又看着很软。她打人的时候,如果不看人,完全猜测不出,这样一个身形的女孩,会有那样的力度。
她身后半米远的地上,堆着一堆烂木头,今天太急,晚上下班后等市政收垃圾的过来收,也忘了。
乔宴盯着那脸蛋,这脸蛋,昨晚还用洗脚水洗过……
他抬手,在那半边脸蛋上剐了一下,面无表情走过,“怎么有点黑。”
初依连忙抬手,却比乔宴慢半拍。
她有点不可思议,“你比我手快?”
乔宴转头,莫名其妙看着她,“什么?”
初依和他对视一会。看乔宴不懂她的意思。她才转身,拉下卷闸门,用脚踩着,去锁了,又关上里面的玻璃门。
玻璃上反射出她的脸,刚刚被乔宴摸过的地方,的确黑了。
“怎么能黑,进来的时候我看了,没有黑呀。”
乔宴“不耐烦”地催促,“快点,上面的门还没有开。帮我也提点东西。”
初依忙转身,一边擦着脸,一边单手帮乔宴去提东西。
乔宴跟在后头,看着她背影笑,跟着上去。
会客室里,初依铺上新被子,又抖开新被子,对他说,“这么粉的颜色?你其实盖也会好看。反正你喜欢穿粉色的衬衫。”
乔宴:“……”
*******
第二天一早,六点初依就起来了。
蓝天上,白云飘着,有鸟飞来,落在窗台上。
初依推开窗。
身后带着咖啡的香气,乔宴过来了,他打着哈欠说,“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她来找他要早餐。
初依说,“平时在家都练功。”
乔宴打量她几眼,也看不出她是不是睡的好。她的气色一向好。
只是直觉觉得她有事,倒了杯咖啡,递给初依,他问,“你心里有事是不是?”
初依端着杯子,暖手,的确有事。新被子盖着,晚上睡的却不好。
都是因为烦心事。
她说,“我给公司添了好多麻烦了。”
乔宴说,“有话就说。”
初依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有点幽怨,“都还没说呢,让人酝酿一下不行吗?”
乔宴说,“估计你酝酿过后,也是和主题没什么关系的。就像你打拳教训你师兄弟的时候,说出来的话,都以为是拳理吧?”
“当然?”初依说,“都是我爷爷或者我爸爸说过的话。”
乔宴眯眼,很佩服的看着她,所以什么俗语解签的话,她全能用。他说,“对,对。所以你继续。”
转头拿了个盒子过来,打开来,里面都是饼干,递给初依一块,“一边吃一边说。”
初依看那盒子是满的,粉蓝的盒子,特别漂亮,她端起来看了看,“这也是你才买的?”
乔宴推开说,“别人送的,我不爱吃,你喜欢,就多吃点。”
初依吃了一口,“好吃。”酥酥脆脆的,她转眼忘了刚刚和乔宴在说什么。
乔宴问,“心里什么事?”
“哦。”她说,“我就想提前和你说一下,我不是存心给公司找麻烦,但后面,要是有人来公司闹事,可不是我故意的。我提前给你说一下。”
“谁会闹事?”乔宴又递给她一块饼干,“你有危险?”
“那当然没有。”初依说,“昨晚上,我姐夫——就是王鹏,借你们钱的那个,都去我家了。我怕他们等不到我,来这里找我。”
乔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哦,这个呀。放心吧!”
初依捧着杯子捏着饼干,不明白,“怎么放心?”
乔宴说,“看我的。你吃吧。”他凑着初依的手。
初依:“……”
******
早上九点,大家都来了。
初依有点忐忑,她觉得自己上班两天半,给了公司太多麻烦。
烂木头被搬出去,修水台的工人来了。
初依靠在门边,等人家出预算。
心跳有点快。
乔宴走过来,看她紧张地站在门口,像个监工的,他抬手,扯着初依的帽子,把她拽远了,“你干什么?”
初依小声说,“我看他们都用什么材料,回头上网查查,去建材市场比比价。”
乔宴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抬手揉着她的头发说,“这事不用你管。”
初依打下他的手说,“我要掏钱呀!怎么不归我管!”
然后猛然抓着他的手,“你早上做饭烧手,不是抹了红花油,干嘛摸我的头?”她揪起自己的头发闻。
乔宴说,“我帮你闻,头顶。”他扶着初依的头顶,俯身,初依推他,刚露出笑。
有人喊,“初依——有人找!”
是周策的秘书。
她推开乔宴走过去,秘书拿着电话,捂着听筒说,“楼下打过来的。”
初依走过去,趴在楼栏杆一看,脸就沉了。
乔宴跟过来,“谁?”
“怕什么来什么。”初依嘟囔。
乔宴往下走了几层,看到是两位五十多岁的男女,猜出是谁。
他回到上一层,对周策的秘书说,“让上来吧。我的办公室!”
初依说,“我和他们出去说。”
乔宴说,“不用。”拽着初依的帽子,把初依拽了进去。
不一会。
王鹏的父母跟着秘书上来了。
一进办公室,看到初依正坐在沙发上。
王鹏母亲冲过去就问她,“初依——你咋回事,咋把你哥打成那样?”
初依忙站了起来,不见面还好,一见面,都是曾经对自己好过,又很相熟的人,她顿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乔宴说,“是王鹏的家人吧?”
王鹏的父亲,连忙说,“对!我们来找初依有点事。”
乔宴说,“那正好!王鹏欠我们公司的钱,我们一直找不到人,才叫了她过来还账,她又没钱,来了还闯祸,刚刚我在问她,本来欠公司的钱10年才能还清,现在得12年,我们是接待公司,不是慈善公司,问她怎么办?”
乔宴站起来,点了点初依,“她竟然说不知道!——不过你们来了正好,冤有头,债有主,王鹏是你儿子,这个债,转你们这边更合理。”
王鹏的妈妈丢开初依,惊讶地说:“什么还债?……我,我们是来找人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