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人越来越多,大家才发现,这地方生意还不错。
周策一直追着初依看,
见她对身上的短裙,从别扭到渐渐习惯。
对陌生客人,笑的也逐渐拘谨到从容。
他见过太多年轻女孩,不知天高地厚,在纸醉金迷的地方迷失自己,却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看过一个女孩,极短时间,从一身正气到走向“堕落”。
心里十分遗憾,抽着烟摇头,“那么好的条件,要不是家里的事,和那男朋友也不会吹,肯定高高兴兴结婚了,一辈子,过的就是另一种生活。”
蛋泥听到这话,搭上腔说,“她不会有事,我们每天都会来。”
周策侧了侧身,看向他,觉得这件事不是这么说,一个人,原本放着金光大道,因为某一天,某一件事,这条路就变了。是令人很唏嘘的一件事。
不过对上蛋泥,他又觉得蛋泥不一定懂这个。
就咽回去那话,转头对乔宴低声说,“他们心宽,一点不知道这样失去的是什么。就像那女孩,和男朋友那么多年的感情,说翻脸就翻脸,现在又为点钱高兴成这样,说好听是粗神经。说难听,就是凉薄。”
他和乔宴会一起来这地方“闯荡”,那关系就是非同一般,所以说心里话的时候也不藏着掖着。也有点想说给乔宴听。
说完停了一会,又说,“很多女人都凉薄。就是没想到,能亲眼看到一个人变化这么大。”
他难得这么认真的感慨,也没了看热闹的劲头,乔宴听完就笑了。
“那话看是谁说,”他拿起面前的玻璃瓶,看着说,“她明明说的是反话……怎么你也没有听出来。”
周策扭头看他。
乔宴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为了一个女朋友,忘记十月怀胎,忘记十几二十多年的疼爱。她打了她男朋友!却说打在他身上,比打在他妈妈身上更疼。不是在变相说明这个问题。世上最疼他男朋友的,还是他妈妈。”
周策定定看着乔宴,吧台上面的灯打下来,正落在乔宴的手上,那支玻璃瓶,拿在他手上,好像一下都变得高档了。
这样的人……如果找个会打人的女朋友,才是真的可惜。
于是他说,“你会不会把她想的太好了?”
乔宴没说话。
周策等了一会,看过去,看乔宴正在回头看后面,他循着乔宴的视线,看到初依正在一瓶瓶往桌上给客人放啤酒,手按在啤酒瓶盖的位置,又一瓶瓶按过去,看样子是在重复点数。好像怕给客人算错了。
他们收回目光的时候,周策看到乔宴又笑了。
乔宴说,“有些人,天性善良……善良这东西,真是天生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笑,神情却带着点高深莫测。
周策猛然发现,乔宴这样心细如尘的理解初依,有点糟蹋感情。低声劝道,“我敢保证,她自己都解读不出来这么多,她心眼那么少。”
乔宴淡笑了笑,想到初依上次来自己公司,又乖又好说话,可转头就带人把她姐夫给打了一顿。
这还心眼少……
善良是本性,不代表人家傻。
手臂忽然又被人推了推,他的思绪被打断。
转头不满地看向周策。
周策兴奋地说,“看!看,她要开始和人喝酒了。”
乔宴一回头,正看初依在喝啤酒,而后他眼神也有点直。
她站的远,穿着长袖的上衣,短裙,抬手的样子,都令人担心那金色的小短裙会走光。
就见她,一扬脖子就是一瓶,姿势行云流水。
那一瓶啤酒,好像顺着流觞往下倒。
简直豪气干云。
蛋泥叼着烟,椅子一转,靠在吧台上,与有荣焉的语气说,“看吧,我就说我们初依能喝。”
周策连连点头,“这样,确实没人能喝过她!简直太快了。她应该去参加喝啤酒比赛。”随即又说,“这样她估计就更不舍得走了,真是可惜……”
蛋泥刚想说,“还不是为了给你们还钱。”他的手机在吧台上叫唤起来。
他转身看了号码,站起来出去接电话。
街边,车来车往。
蛋泥对着电话说,“还有什么要说的?”
“初依呢?”祁白的声音传过来,“初依没事吧?”
蛋泥犹豫了一下,说道,“她说没事,但心里肯定还是难受。她都把自己逼到这一步了,就是为了让你看到你们俩已经不是一路人,她都出来跑促销了。你也醒醒吧,也许以前是街坊,一起长大。可现在不行了!”
对面空了一会,祁白的哭声传过来,一直哭,不说话,也不停哭。
旁边车来车往,卷着灰尘,蛋泥也不催。
蛋泥在祁白和初依之间,毫不犹豫就是先疼初依,但不代表,对祁白没感情。
他知道这事祁白也不全错。
低头从烟盒里拍出支烟,他叼着说,“我知道你就那么大本事,这事情你也没办法,家里不同意,你能怎么样?你离开家,自己上班也养不活初依。初依家里还欠着钱呢。我今天把她债主也带来了……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给她免个利息。”
祁白那边停了一下,哽咽着问,“你把挂初依头发的那人带去了?”
“你想什么呢?”蛋泥听他这时候还是醋意十足,哼了一声,训斥道,“早就说过你了,没工作,还不让初依找工作。现在知道为什么了。你要真的喜欢她,就为她多打算,我带人家来,是为了博个同情,你快点长点心吧你!”
他说完挂了电话,至于为了打肿脸,和周策说全市夜店都有他们关系的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会说了。
他站在门口抽烟,有点心烦。
正好冯哥也上来,手里拿着烟盒。
俩人对上,蛋泥就把自己的烦心事说了出来,“我刚刚在想,以后每天下班,倒是可以来这地方看看初依。周老板那公司,就在那边高新,开车过来五分钟都不用。”
冯哥说,“就是东西太贵了。”
蛋泥立刻点头,“我正在想的就是这个,这账我咋有点算不明白,你说那里头一瓶酒28,来了就叫一瓶,一个月也得小1000块钱。这上面就花这么多,这些人一个月得挣多少?”
冯哥一听,也觉得这是一笔庞大的开销,他们绝对负担不起。
他们是空有痞子架势的人物,兜里没钱。
于是想了一会,冯哥说,“咱们以后在外头等吧。”
蛋泥本来想说,就是进去干坐着,那老板娘也不敢说什么。但那样没面子,跌份。
就点头表示同意。
俩人又淡然地开始感慨,“现在的白领也不容易,外面花销这么大。”
其实是他们俩算数不好,忘了他们心里想的那些白领什么的,并不是每天都来。
而且,他们也忘了件事,初依的这份工作,真的没办法干长久。
******
晚上初依和蛋泥他们一起走,回家的早。
忙了一晚上,回到家,站在她家的四方小院子里,她好像才想起来,她和祁白分手了。
以后,他再也不会一大早给她打电话,偷偷约她在外头吃东西。
也不会在周末大包小包提着一堆不实用的东西过来。
她走到院子的树底下,抬手,摸着上面小刀刻的印子。
她摸着那树,心里不知道,是不是她也在这院子和祁白之间,无意识做了选择。
祁白选了她。
而她选了家里的院子。
她从没有想过这个,潜意识觉得受的教育是: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应该是为了对方,什么都能舍弃。那她为什么舍不掉家里的房子?还有自己的自尊心?
手机响,她从包里掏出来,看到是祁白的号码。
下面攒了一堆未接,都是祁白打的。
她接了电话。
“你没事吧?”她问。
祁白的声音,很轻松地传过来,“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你没用劲我知道。”
“我用劲了。”初依说。
“没。你不知道你自己,你要真用劲,不是那样,我当时就得趴地上。”祁白的声音还带笑。
初依猛然心里泛起难过,院子里清清凉凉,她也觉得有点冷。
“初依——”祁白叫她,“咱们没有分手,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把这事处理好,一点时间就行。”
初依说,“你妈妈给你找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她从来没有问过祁白这个。
年少爱侣,一宣布恋爱就人尽皆知。在爱情方面的自信,令她觉得全天下,没有竞争对手。
直到另一个女孩,清楚出现在男朋友的身边,才令她意识到一些事情。
初依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点点树皮,冷漠地说,“我没有忘,就是还没有时间问你。你如果要继续和我一起,那我就要问了,你和她那照片是怎么回事?你答应了你家里什么,你妈妈能给你20万?”
那边的人沉默了。
初依耳力好,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
初依说,“祁白,我觉得,我不爱你。如果爱你,你骗了我,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她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的。
她挂了电话,然后手里的手机是新的。
她关了机。
决定第二天,用同城快递寄回给了祁白。还有他之前给她带回来的东西。
再之前的东西,她就没有动,祁白不需要,她也没有想令他难过的意思。
纵然不能相爱,她也真的想他不要不开心。
她回了屋,找了个以前剩下没用完的作业本,开始总结今天遇上的情况。
那些卖酒卖的好的女孩,都是又漂亮,又会说话。而且说的特别好,自己不吃亏,也不得罪人。
初依把能记得的,都慢慢记在本上。
她以前没有这样工作过,现在才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职业,也有很多学问。
*******
几天后,
周策他们再次来到酒吧。
周策在路上给乔宴说,“那天我回去后又想,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自古风尘出侠女’,她这样一路,正是一条风尘侠女的路子呀。”
可到了酒吧,周策意外了。
初依坐在酒吧前,正在帮晴姐擦杯子。
她是来挣佣金的,擦杯子是没有工资的。
乔宴和周策挑了离她的远的地方落座。
过了会,发现整个酒吧都客人少一半,上次他们来也是这日子。
“这是怎么了?”周策问乔宴,“周日,那天人挺多的呀?”
乔宴隔着中间的酒水架子,看到远远坐对面的初依,她木着脸,第一晚那么高兴的样子已经没了。依旧花了妆,而且比之前浓艳。
不多时,蛋泥他们也来了。
今天是周策叫的,来了后,蛋泥他们还鬼鬼祟祟的。
周策更不明白,“怎么了?”
蛋泥小声,装作无意和他们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初依的情况,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每况日下。
“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是东西越来越卖不出去了。也没人找她买啤酒,客人也来的少了。”
蛋泥还挺想不明白,但周策瞬间已经了然:
其实一想也明白,人家男人是来这地方找乐子,谁愿意花着钱找虐呀。
来个欢乐时光,还要和人比掰手腕?
对方还是女孩。
有些被朋友撺掇,不想上还不行。
一上就死!
谁又不是有病。
“自从第一天开张之后,再后面几天,是一天比一天差劲。”蛋泥用一句话总结,“熟客都少了。”
那熟人还不绕道吗?
周策听完,想完,震惊地看着那边的初依,又看站在她对面,教她擦杯子的老板娘,想到酒吧这地方,最喜欢的就是熟客,初依这下不得了,掘了人家老板的根子。老板还敢怒不敢言,得若无其事叫她干活,还不能让她太尴尬。
他想到乔宴之前的预言,一下明白过来,感慨说,“原来,当一个人要堕落,社会都不给机会的时候,才是真的惨!”
随即趴在吧台上,闷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