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长明灯飘在半空,晃晃悠悠地引着路,忽然掉了个头,烛火凝成一个鬼脸,呲牙裂嘴地突然发出声。
“呦吼吓死你!”长明灯不停变换扭曲着脸。
长生苦着一张小脸,实在是饿得慌,他努力提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伸手挡住鬼脸,虚弱地问,“还有多久到孟婆那里?我要饿死啦。”
“你已经饿死啦!”长明灯见长生不怕,悻悻地把鬼脸一收,“你真没劲,旁人都躲孟婆躲不得,生怕丢了上一世的记忆。拐弯抹角地都想转空子不喝孟婆汤,你为何与旁人不同?”
“你这个鬼真是怪,真是怪。”长明灯晃了晃身形,烛火在夜空中漂浮,估摸也是觉得没劲,干脆在长生肩头落下。它凝成一个小人儿摸样,踢了踢腿,俏皮地道,“就在前面,你看见那块大石头了吗?要是走快点儿,还能在孟婆下班前喝上一口热乎的汤。”
长生摸了摸虚瘪的肚皮,连忙加快了脚步,连周遭瘆人的鬼哭狼嚎都听不见,胆子大得出奇!
烛火小人儿换了个姿势趴在长生的肩头,手托着腮装作老气横秋地说,“人生在世多苦多难,孟婆汤就是活着时留下的眼泪,每个鬼尝到的孟婆汤味道都不一样,你觉得你的孟婆汤是什么味道?”
长生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又吸了吸嘴边的口水,“一定是佛跳墙口味的。”
“佛跳墙是什么?”烛火小人儿来了精神,好奇地问。
“你知道御膳房吗?”长生回忆道,“御膳房里做的佛跳墙可香可好吃,师父带着我偷吃了不少,我连做梦都是那个味道。”
小人儿伸出小小的指头,戳了戳长生的脸颊,一脸讨好地问,“那你问孟婆要汤的时候,我可以尝一尝吗?”
长生笑眯眯地点头,前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渐渐显形,迷雾里似乎有着影影憧憧。
“哎,可是我喝不得喝不得。”烛火叹了口气,伤心地说,“我只是一颗小烛火,喝不得喝不得。”
长生安慰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暖暖的触感在湿冷的阴间十分舒服,“等你修炼成鬼仙便好了,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尝一尝汤的味道。”
烛火若有所思地爬起来,坐在他的肩头,突然飘到长生眼前,“我叫明烛,等我修成鬼仙,等你投胎转世,我去找你喝汤。”
长生看着明明灭灭的明烛,伸手与对方小的看不到的手掌合击了一下,“好呀,我等你。”
再走几步便是三生石,一位婆婆拄着拐杖眼神里带着一股怜悯。她正弯腰舀取孟婆汤,眼前的鬼却趁机往旁边一跑,就要窜到奈何桥上时。孟婆不慌不忙地甩了甩衣袖,地上忽地拔起两根胳膊粗的链子,头上连着泛白光的钩,追着那鬼从脚底穿了过去,一路缠向脖间又猛地将他甩了回来。鬼尖叫着甩到地上,痛苦地扭曲蠕动。孟婆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引着孟婆汤顺着鬼张开的大口灌了进去。
那鬼被迫喝着汤,神情痛楚,口里好似念着一个人名。
待到了长生,孟婆又打算故技重施,却不料长生在一旁急忙忙地催促,“婆婆您快点给我碗汤,我要佛跳墙那个!”
孟婆一脸懵逼,没听说过来这儿还能点菜的。她舀了一瓢过去,不耐烦道,“赶紧喝了,早喝早超生!”
也是没想到,她居然能有这么一天说出来这句台词,孟婆觉得自己真是阴曹地府里站在时代前沿的女性。
长生赶紧端起碗滋溜了一口,那一小口进去就是滑嫩无比唇齿留香,活活就是御膳房里的佛跳墙。他伸出大拇指,对孟婆赞叹道,“婆婆不愧是专业熬汤,功力真是别人比不得!”
孟婆觉得佛跳墙纯粹是被气跑的,妈-蛋,今天必须得跟阎王说我受到了专业十级的伤害,加工资妥妥的。
长生正准备一股脑儿喝进去的时候,身后一阵惊雷炸响,吓得长生一口汤喷了出来。
孟婆抹了一把脸,正准备撸袖子抄家伙。
阎王拖着官袍下摆,脸上的横肉随着动作微微颤抖,他气喘吁吁地吼道,“口下留汤!”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文弱的判官,但奈何阎王体躯宽厚完完全全挡住了弱鸡身材的判官。长生只能听见阎王身后还有个声音,断断续续地,“哎呀,喝不得喝不得呀!”
长生一脸喜相,笑着问孟婆,“婆婆,你们这里喝汤还附送唱大戏演双簧?”
孟婆已经准备把盛汤的桶倒扣在长生头上了。
长期坐班不锻炼的阎王跑到长生跟前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一把夺走汤碗递给身后的判官,大手一挥极力挽救自己的形象,“你们就当时间……呼呼……静止了……呼呼,我……先喘口……呼呼……气……”
判官给领导热心地拍着背,喉咙觉得烧得慌,他看了一眼碗里的汤,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喝啦?你喝了多少呀?你给我吐出来!”
说着就放开阎王,冲着长生走过来,抓住他的肩膀大力摇晃着要把长生喝进去的汤晃出来。
处于不倒翁状态的长生惊呆了,死都死了,吃你顿霸王餐怎么了!他被判官摇的话都说不利索,“我就,喝了一点点,真的……”
“咳咳。”歇完缓过来的阎王摆了摆官架子,一脸严肃地问,“你还记得前世多少?”
长生努力回忆了一番,老老实实地交待,“好像只把死因忘记了。”
“哦,那没什么,你是饿死的。”阎王无所谓道,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脸惊喜,“你还能记得起来你为什么饿死了吗?”
长生呆萌地摇摇头。
阎王双手一拍,“太棒啦!咳,我的意思是,能忘记的一定不重要。你阳寿未尽,生路却无途,我送你去送一时空,你可愿意?”
长生:……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判官翻了翻手中薄子,踮起脚在阎王耳边低语片刻。
“回你师父的老家地球,你看如何?”阎王说,“前尘后世,我也算欠你师父一个人情,这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你还有什么要求?”
长生想起师父心里便酸酸楚楚,他从小被师父带大,虽说不是什么富贵世家但却从来没有委屈着他,一向把自己搁在心尖尖上疼。可他想破脑袋也记不得师父去了哪里,现如今自己阳寿未了又能回师父的老家观光一番,心里忽然涌起回娘家的诡异感。
“我还有一个请求。”长生顿时来了精神,神采飞扬的说,“刚才给我引路的长明灯,能跟我一起走吗?”
“你自己一路闻着佛跳墙的香味来的,哪里有什么长明灯?”阎王不知为什么突然萌生出一股尴尬的怒意,“我这地府里根本没有长明灯孔明灯就连氢气球都没有!哮天犬的飞盘也不在我这里!”
判官连忙拽了拽阎王地腰封,冲他一阵挤眉弄眼。
阎王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对长生道,“走之前咱也得公事公办,来的人鬼都得登个记。判官,给念念他的生平。”
判官展了展手里的功德簿,清了清嗓,字正腔圆地说,“长生,半吊子道士……”
阎王很快打断了他,“专业素养!我们的口号是什么?更快、更准、更强,这个半吊子是个什么形容词?”
判官擦了擦虚汗,表示自己一定改过自新,又继续道,“师从洞明,号称乌鸦神算子,铁口占卜从无虚发,与师父洞明在占卜界独领风骚。”
阎王赞赏地看着长生,捋着胡须道,“没想到还是个人才。”
长生挠了挠头,“哎呀你这么夸奖我,我会害羞哒。”
“五岁曾为陈家算出大富大贵之命格,第二日陈府被查出贪污受贿牵扯甚广革职查办。七岁时,于郊游途中偶遇威武将军,为其算出忠勇之卦象,不日后此人因通敌叛国之罪遭满门抄斩。十岁上学堂时遇礼部尚书,测出其有君子之风,数日后礼部尚书因骑马直进左门,过正大殿,无父无君,革职查办……死前曾游历勾南小国,断言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日大庆王朝挥兵南下,将其一举攻灭……大庆王朝授予长生和平道长的称号,并赐予御厨一名伴其左右……”
判官越往下说手越抖,长生依旧笑的一脸坦然,十分骄傲地说,“首先我要感谢师父的教导,其次是自身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努力,再次是多谢各位的捧场让我有这个机会……”
“你别说话!”阎王欲哭无泪地捂着眼,“我害怕!”
马-蛋,万一突然心血来潮给自己算个命该怎么办?我才刚刚新官上任不久,不想立马被浇灭三把火。
“你这次去阳间,我会派人跟着你。”阎王痛定思痛,“为了地球的和平与发展,我以十殿阎王之首的身份命令你,禁止发动算命技能,不然我就立刻将你召回,剥夺你终生出入阳间的权利。”
长生很不开心地撇撇嘴,不明白为什么被限制了特长。
阎王立刻大手一挥,像是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夹裹着长生卷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你查一下,这长生是不是瘟神转世?”阎王一面闻着刚才长生喝的汤,一面交待任务,并一脸公事探讨地咨询判官,“哎?这碗汤还真有点佛跳墙的味道,你说孟婆退休后聘到后厨里怎么样?”
被一直忽视的孟婆早早就拿着瓢,到奈何桥边蹲着,看有河里的冤魂冒出头就一瓢揍下去。
特别解恨!十分彰显存在感!
阎王摸着下巴,思考道,“不如这次监督长生的任务,就由我亲自完成吧,毕竟对方是天字一号危险人物。”
判官耳朵一抖,极力试图劝阻阎王,并苦口婆心地引经据典据理力争。
阎王顿时生气地抄手一抱,方正大脸上的络腮胡四处炸开,他鼓着腮帮子,“不开心!要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