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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并没有在屋里耽搁太久。虽然知道贾敏不愿意这个时候看到自己,可嫡母欠安,自己这个养在跟前的庶子,自然是要在病榻前伺候着的。至于贾敏是真病还是假病,这就不在林靖的考虑范围了。
林靖赶到正房的时候,那儿还不算太乱。贾敏确实不愿意见到林靖,只让人打发林靖出去,说是靖哥儿的孝心,太太明白了,可太太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身子,耽误靖哥儿的学业,只要好好读书,就是对太太最大的孝顺。
贾敏这样说,林靖可不能当真。她敢说,今天只要自己转身离开,日后准保有人说自己不孝,嫡母如此疼爱她,她却置嫡母病体不顾。日后,她若真想在读书上头找出路,这个不孝,就可以堵死这条路。
林靖看了看自己两条麻秆腿,心里默念着,今天,你俩又要遭罪了。
于是,林靖含着一包眼泪,就在正房外头跪着了,也木木地不会说话,只是任谁劝都劝不走。
这才跪了一会儿,就有人让她进去了。林靖在心里比了个V字,府里才出了白姨娘这样的事情,贾敏一定不愿意再多生事端,自己若是在正房外头跪着,可是很容易会让人想歪的。
这还是林靖第一次踏进内间呢,不过,这会儿,林靖倒是没功夫偷眼。只见贾敏躺在榻上,脸色十分不好看,两眼闭着,也没搭理林靖。床榻边上,年幼的黛玉正拉着贾敏的手,双眼红红的,像是才哭过。
林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啥,也不管没人搭理她,所以她也只是在床前守着。
才过了一会儿功夫,就听见一个小孩子的哭声隐隐的传来,越来越近,好像是要往里头来。这时候,贾敏猛地睁开眼睛,气喘吁吁的问道:“快,别让哥儿进来,省得沾了病气。”
就有一个婆子连声应着出去了。这时候,声音已经在外间门口了,听得那孩子哭得挺伤心的,被人连连哄着,但只是不住声儿,还是直着脖子嚎着。
贾敏这会儿根本躺不住了,焦急的连声说着,“蠢材,真是蠢材,怎么让哥儿哭得这般厉害!”
黛玉也坐不住了,忙上前扶着贾敏,“娘,您别急。我去哄哄弟弟。”
贾敏点头,黛玉也不顾别的,起身就出去了。可是小孩子哭得正起劲呢,怎么哄都哄不住。
贾敏急得没法子,外头的婆子也一身汗,忙进来说,哥儿这是睡醒了,闹着要娘呢。也是,贾敏把这孩子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这孩子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娘,睡醒了找娘,找不到就哭,很正常。
贾敏这在里头一急,气就有点儿跟不上了,连连咳嗽起来,小孩子在外头听见娘亲的声音,更是哭得声嘶力竭的。
林靖看贾敏咳嗽,就想要上去帮她顺顺气,不是林靖狗腿,她是来服侍人的,总不能就这样呆愣着。只是,贾敏正急着呢,哪里还耐烦做样子,一抬手就推开林靖。林靖还是个麻秆孩子,被贾敏这样发狠的一推,就摔了下去,额头正好磕在床边柜子上。
正闹腾着呢,就听见外头一个男人的声音,“哥儿这是怎么了?”说话间,就是一大窜的“爹爹”“老爷”之类的称呼。
然后就见林如海抱着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儿进来了。小孩儿一见贾敏,就不哭了,伸手要抱,只是刚刚哭狠了,这会儿还不住地倒气。
贾敏这会儿也不咳嗽了,“老爷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啊,怎么还把哥儿抱进来了,这要是过了病气怎么好。”
“这一会会儿功夫,应该不妨事吧?总比他哭得厥过去好。”林如海不在意的抱着那男孩,黛玉这会儿也亲近地跟在林如海身边。
没有人看着林靖,就连她磕着头了也没人问上一声。至于林海抱着儿子的事情,也没有人在意,看来这是见惯了的。
林靖倒也不在意,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她自己是心知肚明的。只是看着林如海抱着的那男孩,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这是林靖第一次看到这个书中注定要早亡的孩子。白白的,胖胖的,像尿不湿广告中的那样,这样的孩子,还真让人喜欢。只是,这孩子看上去挺好的,怎么会早夭呢?可他若不早夭,自己,又该当如何?
林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冷血,可以这么评估这样一个孩子的生命。
只是她这样直勾勾的看着那孩子,引起了别人的不满。也不知道是天性敏感还是什么,黛玉是最先发现林靖的眼神的。她轻轻拽了拽林如海的衣袖,示意爹爹看看林靖。
林如海顺着黛玉的指示,朝林靖看了一眼,眼神,在林靖额上停留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没有在乎林靖,“这屋子里乱糟糟的,像个什么话。不相干的人等,都出去,别打扰了太太。”
林靖自然是这不相干的人,还好当着老爷太太的面,她是被客客气气的请出去的,没有人在乎一个“庶子”的想法,也没有人在乎这“庶子”额上的伤。
幸好,幸好是自己啊,若是那原来的孩子,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呢。只是,若真是那原来的孩子,怕是尸身都烂了吧?林靖摇摇头,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命,还是自己的重要。
林靖头上磕出个很大的乌青,肿得老高,不过,也只有碧草看了,掉了几滴眼泪,又给上了药。别人,除了传着红色嫁衣的白姨娘的事情,还绘声绘色的学着老爷“不想干的人”的说话。
不过,说白姨娘的那些话,第二天就不再疯传了。碧草倒是消息灵通,说是昨日给白府报了丧。白府的大爷,也就是白姨娘的嫡长兄连夜过来见过老爷了。走的时候,倒也没有见什么愤怒之色,只说自己妹妹没福气。
林靖一听,就明白了,怕是有什么心照不宣的事情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妹妹,还是隔着娘肚皮的庶妹妹,怎么比得上那些台面下的利益?而且,真要说起来,这妹妹还是自尽的,红色嫁衣什么的,也算得上是妇德有亏,真要理论,还不定错在哪一方呢。吵吵出来,两府的脸上都不好看。
府里连夜搭了灵棚,看来是要为白姨娘大办一次了。只是,说出来的话,就全变了味儿了。再也不是白姨娘去净慈庵反省了,然后穿着红色嫁衣上吊了,而是白姨娘自请静修,为老爷祈福,哪想到得了绞肠痧,来不及延医救治,就这么去了。
白姨娘的葬仪,已经超过了她妾室的身份,据说林夫人还求着林老爷,要把白姨娘葬回姑苏祖坟,墓穴,就特意在留给林老爷林夫人地块的边上。对于这个说法,林靖觉得是真的,大概是贾敏想要安抚那穿红衣而亡的怨气吧。除了这个,府里请了好些方外之人,左边一群和尚,右边一波道士,做着水陆道场,这是为了什么?不由林靖不多想。
不过,这么一来,白府面子上好看了,连带白府未出嫁的姑娘名声都好了,而贾敏,也更是被人美誉着。
大操大办的,府里自然是事情繁多,加上林如海那个官位,上门吊唁的客人相当多,自然免不了人手忙乱。赖二家的脚不沾地,就连贾敏这本就说病了的,也不能称病回避。而白姨娘生前居住的院子,也不能就关着,总要让人有个缅怀的地方,就算是别的客人不会提这个,人家娘家人要面子好看,也会要过去坐坐的。
于是,贾敏连着她那干心腹,强打起十二番精神应对着。而对于林靖,贾敏也腾不出手来看着了,只能把她关在那西厢房里,说是先前碰着头了,得好好养养,连夫子那儿都停了。
林靖自然是落得清闲,也不想在夫子那儿装傻挨板子,只是躲在房里练字儿。抽空也想想自己的出路。
好不容易到了白姨娘的七七。停灵七七,实在是太够可以的了。所以这一日,做了最后一场法事,白姨娘的灵柩就被抬出了林府,送往姑苏。至于挖埋垒坟之事,就在姑苏了,扬州林府这儿开了豆腐斋饭,招待了那些上门发送的人后,才算是把这场丧事告一段落。然后就是林府这儿拆了白幡灵棚,一把火烧了了事,关上府门祷告天地送了丧神了。至于收拾茶碗杯盘烛台桌椅等家伙事,还得忙上个两三天的。
不过,这日晚上,阖府上下,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更有人想着,都过了七七了,又做了那么多法事超度,也应该没事了。所以,除了守夜的当差的,大都早早的躺下,好好睡给囫囵觉了。
只是,还真该不知道说什么,大半夜的,就又有事闹腾起来了。
林靖这大半年,已经养成睡觉警醒的习惯了,隐隐的,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叫,“冯妈妈,冯妈妈,快醒醒,快醒醒,不好了,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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