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方若素都没有打断女子的叙述,那女子继续道:“过去二十几年的打骂养父都忍过来了,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了他竟然没有忍住……他,被哥哥打的恼了,他竟然拿起厨房的刀子对着哥哥的心窝扎了进去!”
方若素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老人家因为忍受不了家暴而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这得需要多么大怨气?由此可见,他的孩子们是多么的不孝!
就连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王道名都微微动容,眸光颤动一下,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大概是想到了当时的恐怖场景,这位叫做王茗香的女子又忍不住嘤嘤哭泣了起来。
虽然她不说,可方若素却已经猜到了后续的发展,在大宴国,杀人是要偿命的,哪怕杀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旦被送到官府,那么这个人就算是完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方若素神色动了动,忽然问道:“你养父是在被你小哥哥殴打的过程中失手杀人的,这算是正当防卫,按照大宴国的法律是不会被判罪的,你怎么还会如此想不开?”
在她想来,王茗香竟然能够带着一副丑陋的容颜生活了十几年,应该不会因为这幅容貌就自寻短见,而且王茗香刚才在叙述这件事的时候流露出了悲痛欲绝的神情,想来必定是为了这件事无疑了。
听了她的话,王茗香身体一颤,泪盈盈的双眼充满希冀地看向方若素。
自打保州下过雨后,大宴国的天气就一天天转凉了,现在虽然还算温暖,却也不比夏日,湖水也有些微凉,落了水的王茗香被冻得细微颤抖了起来,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她心中的急切。
方若素神情一动,想帮她穿上一件衣服,奈何自己脱了长衫实在是太不像样。好在王道名还算有眼力,见王茗香被冻得不住打颤,他脱下了身上的长衫递给了王茗香:“披上吧,水里凉。”
身为在武林中排行前十的高手,王道名一身轻功出神入化,救起落水的王茗香来根本就不费力,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弄湿。
从小到大只有养父会对自己好的王茗香看着那一只大手递过来的黑色长衫,愣神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以为她是顾忌着男女大防,方若素淡淡一笑:“穿上吧,现在这个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如你养父重要,不是吗?”
闻言,王茗香瞬间回神,接过长衫披上,她脸蛋红红地对王道名说了声谢谢,回应她的只是王道名冷淡的点头。
眸中划过一抹落寞,王茗香将视线从王道名身上转到方若素身上,就着方若素刚才说出的关于大宴国的律法问道:“姑娘刚才所说的可是真的?如果杀人的一方属于自卫,是不是就不用被判刑了?”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如果眼前这个高贵漂亮的姑娘说的是真的,那么或许养父就有救了?
没错过王茗香那一双出奇漂亮的眼睛里的落寞,方若素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旋即若无其事地回道:“一般来说是这样,前提是那人还没有被判刑,而且得请了讼师来为自己辩护的情况下。
毕竟,单凭自己的片面之词很难让人取信不是么?”
王茗香刚刚升起的希冀瞬间破碎,她脸色更加苍白,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起来:“养父昨天就被判了刑,择日问斩!”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呜呜哭泣起来:“都是我没用,若是我早些知道这些,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请到律师的,都是我没用!呜呜……小侄子还在家等着消息,我要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会崩溃的!”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在这个可怜的姑娘身上方若素却没有看到半点儿可恨的污点,她那颗许久都没有软化的心竟然因为这姑娘和养父的感情而隐隐有了软化的迹象。
虽然她重生后的目标是要报复那些曾经对不起她的人,可遇到这种事情她也断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但凡有点儿良知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叹了口气,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淡淡道:“这样吧,我和你回家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等下陪你去衙门走一趟,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
已然绝望的王茗香呼吸一滞,好看的眼睛里又重新爆发出希冀的光芒,她一把抓住方若素的双手,沉声道:“养父对我的养育之恩大于天,如果姑娘真的能够帮助养父脱离苦海,茗香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姑娘!”
方若素没有应下来,也没有拒绝,只是提醒道:“我能和你去衙门看一看,但是不能保证一定有用,毕竟这件事情已经立了案,想翻案的话难于登天啊!”
王茗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希望寄托到方若素这样一个看起来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小的姑娘身上,大概是她真的走投无路了,这种时候但凡能看到一点儿希望她也会紧抓住不放。
方若素和王茗香回到了位于京郊的西王村,这是一个还算富有的村子,因为毗邻京城,这里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放眼看去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高墙红瓦,村里的路面也很平整。
当然,任何一个地方,有富余就会有贫穷,就像光和暗一样,有阳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阴暗的存在。
在两家还算富裕的砖瓦房的包围下,一间破烂的泥砖房就这样呈现在了三人的面前,那是一间被岁月的风霜洗礼后留下了斑驳痕迹的泥砖房,泥砖建起的墙面坑坑洼洼的,屋顶是茅草做成的,房外搭着一个小小的草垛,由此看来,这家人的田地不大,收成也不算好。
心,忽然就被狠狠刺了一下,方若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以为她的心肠已经足够冷硬,却没有想到在看到一间破烂的不像话的房子时心里有种难受的窒息感。
却听王茗香伤感道:“我听村里的人说,养父年轻时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他很会种地,也很会攒钱,可惜自从生了上面的那几个哥哥姐姐,家里的财产被分的分,败的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别的哥哥姐姐也还好,他们继承了我养父的持家本事,现在日子过的都不错,就是不常来照顾养父,而我小哥哥,整天酗酒,不赚钱养家就算了,还帮着我养父败家,唉!”
她说的悲凉,方若素心里也唏嘘不已。
忽然,泥砖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儿紧张地看向门外,却在见到王茗香身边的方若素和王道名时冷下了脸。
那是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和警惕,是本能的防备,方若素水眸眨了眨,再次叹了口气。
“姑娘,这是我的小侄子王小河。”
王茗香对方方若素介绍了一句,又对那孩子介绍道:“小河,这是我……我在路上偶遇的好心人,若不是他们,说不定我现在就不能回来看你了。”
到底是小孩子,从小没有父母爱的王小河对于疼爱他的小姑姑有本能的依赖,一听到王茗香说险些不能回来看他他就紧张起来了。
扑进王茗香怀里,王小河紧张道:“小姑,你怎么了?你的衣服怎么这么湿?”
王茗香脸上尴尬之色顿显,她总不能告诉王小河,她这个当小姑的想要跳湖自杀吧!
聪明的方若素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为难,淡笑着解围道:“你小姑在路上不小心落水了,我们恰好碰上,现在没事了。”
王小河又是一阵紧张,直到确定了王茗香确实没有大碍了他才放下心来:“小姑,我去给你找干净的衣服,你赶紧把湿衣服给换下来!”
虽然年纪不大,王小河却很知道心疼人。
趁着王小河进屋的空档,方若素小声问道:“茗香姑娘,被杀死的人毕竟是小河的父亲,他的心里……”
王茗香知道方若素的意思,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哥哥的家暴已经不止是影响了养父和她,给小小的王小河带来的伤害更是无法言语。
就在王茗香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王小河抱着衣服从屋里出来了,冷冷看了方若素一眼,他稚嫩的声音却夹杂着无尽的冷漠和无情:“他死了最好,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方若素再次倒吸一口凉气,王道名那颗古井无波的心也终于起了涟漪。
究竟是什么样的伤害才能让这样一个小小的孩童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很快,王茗香进屋换好了衣服,出来时她脸蛋红红地偷偷瞄了王道名一眼,把长衫还给了王道名,小声道:“谢谢这位公子。”
王道名伸手想要接,方若素却心下好笑:“这衣服这么湿,王师傅现在也穿不了,就先放你家晾干吧!我们现在是要去县衙,总不能被人笑话吧!”
王茗香一呆,随即小心翼翼地欣喜一笑:“好,好……先放我家!”
对于方若素这个决定,王道名不置可否,反正方若素是他的主子,他的所有行头都是方若素给买的,方若素说放在这里他自然不会有意见。
一听说要去县衙找爷爷,对方若素两人冰冷到几点的王小河顿时激动起来:“小姑,我也想去看爷爷!”
王茗香为难地看了方若素一眼,方若素却摇头道:“不妥,你们总要留下一个人来看家不是?虽然你们这房子破是破了点儿,不过地方却不小,要是你们都走了,房子被人占了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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