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程曦换好衣服,薄言都还没有回来,真不知道一个早餐,需要买多久…
程曦本想跟他一样,一走了之的,但后来想想,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实在不符合她一贯的为人处事风格。
所以,她准备给薄言留一个便签。
内容是,关于分手的那些事儿。
“薄先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们发现我们个性中有太多不合适的地方…”
不对不对,这特么也太矫情了,不够直观,撕掉,重写。
“姓薄的,你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吗?哈哈哈,并没有,昨晚就是存心想耍耍你,其次,我得慎重地告诉你,我们玩完了!再见!”
不行不行,搞得自己好像个女流氓似的!撕掉撕掉!
连续撕掉了好几张,笔头都被程曦咬出了齿痕,分手宣言还停留在构思阶段。
良久,程曦抬头望天哀鸣,自个儿好歹也是个正经编剧,为啥连草拟个分手宣言得这么绞尽脑汁?这也太失败了吧!
沉思三分钟,程曦粗粗地叹了口气,振作精神,重新提笔。
“薄言,我想过了,我跟你之间,有太多的不合适,太多不一样,你喜欢的科研,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声,而我却只想当一个简简单单生活的小女人。你的家庭那么伟大,那么的了不起,我想,我恐怕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融入进去。你姐姐说得很对,不被祝福的爱情,是得不到幸福的。我认输了,你自由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也祝你找到能让你家人满意的那个人。”
写完,程曦满意的点点头,却不知怎地,心头泛起一阵心酸。
尤其是最后一句,尤其心酸…
嗯,划掉!
程曦正要提笔,门开了,不是赵云行,也不是薄沁蕊,正是薄言本尊。程曦受了一惊,那张便笺被她顺手撕下,揉作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可惜手法不太准,滚了到一边。
跟之前的好几张便笺命运一样。
薄言提着一大袋吃的,有程曦最爱吃的烤冷面,有热乎乎的肉夹馍,还有一碗香喷喷的红烧牛肉面,程曦一闻这味道,就知道是来自研究院出门右拐三百米的王麻子牛肉面馆家的。
这浓香四溢,可不是别家模仿得来的。
不过,这肉夹馍却是院里食堂大师父手笔。
难怪薄言去了那么久。
程曦原本是打算直接跟薄言摊牌的,看着那堆琳琅满目的早餐,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薄言以为她不喜欢,伸手夹了一块牛肉,放到了她嘴边。
“忍忍,过阵子我们就可以自己做饭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嗯?”
程曦差点掉了眼泪珠子。
却还是忍住了,这种时候,不能心软,一心软,就永远分不了了。
想想薄家那家人,想想可预见的悲剧,程曦果断地扭过了头…拿了旁边的肉夹馍。
一来,这也许就是大家的最后一餐了,能好聚好散,自然最好。再者,做出这样的决定,她需要勇气,需要壮胆,需要强大的能量支撑。
薄言愣了愣,见程曦几口就吃完了整个肉夹馍,又忍不住笑了笑,“今天胃口这么好?”
其实,程曦胃口一直都很好,只是有点挑食。
比方说,有他在时,肉夹馍的馍,包子的皮儿,甜筒的筒,从来都是不吃的…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吃别人剩下的东西,但程曦的,他接受得顺其自然。
薄言给程曦扯了一张面纸,习惯性地给她擦了擦,程曦呆呆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薄言再迟钝,也明白了女朋友有话要说。
正好,他也有话要说。
刚才,他不止去买了早餐,还顺便回了趟研究室,取回了放在储物柜里的东西。
“程曦,我想…”
“薄言,你能先听我说吗?”程曦干脆地打算了薄言的话。
薄言放进口袋里的手顿了顿,抽了出来。程曦语气有点冷淡,表情也有点不好,薄言预感有点遭。
她要说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听。
“薄言,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真的觉得我们合适吗?”程曦问。
说完,也不等薄言回应,她自顾自地摇起了头,说道,“我觉得我们都需要给彼此一段时间,冷静地思考一下,什么才是我么真正需要的。对我而言,你的门槛太高,层次太深。对我而言,你…实在太是难追了,我有点…”
我有点累,有点惶恐,有点…不想追了。
“好,就按你说的…”仿佛下一秒,程曦就要谈分手。
分手?分手!不能分手,绝对不能!
所以,薄言才会凌厉地先做出了决定。
薄言沉眼,双手离开餐桌,肃穆笔挺地坐好,说,“十天,你曾经给我十天时间,现在,我也给你十天时间,如果十天后,你的决定还是没有变,我…随便你。”
薄言甚至没有勇气问她为什么要分手,因为她离开的原因从来都只有一个,他不够好…
程曦没想到薄言居然这么痛快地就同意了分手!她还有一大堆准备好了的话没说呢!
程曦有点措手不及,也有点不可思议。
昨晚,他不是还抱着她,承诺要疼她一辈子吗?靠,诚信呢!
程曦制造自己有些矫情,但控制不了,她不爽地应声,“何必那么麻烦,既然已经…”
“程曦!”薄言无言地看着她,轻声开口,“你没经过我同意就闯进了我的生活,现在抽身离去,也准备一声不吭吗?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到底算什么?
当然是男朋友,或许有段时间,程曦还把他当成了未来的丈夫,可现在呢…
“我送你。”
程曦的沉默无疑给了薄言会心一击,他起身,拿了车钥匙,径直出门。
程曦没去张家,直接去了剧组。
下车前,薄言看着前方,没看她,说了一句,“程曦,答应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好吗?”
虽然只是侧脸,但程曦看到了他脸上从来不曾有过的失落,失望,以及沮丧。
她心软,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下了车。
在剧场浑浑噩噩过了半天,程曦被汪导叫到了一边。她以为自己不良的状态连导演都惊动了,还准备了一大串忏悔…只是都没用得上。
电影在申城基地的拍摄已经完成,有几场戏得去徐州,导演问程曦愿不愿意跟着一起去。
编剧能跟组,尤其,跟的还是汪导团队这样的大组,对于程曦这样的二线编剧来说,绝对是莫大的荣耀。
放在以前,她绝对是想也不想就会应承下来的。
现在…
她却有些迷茫。
他说,给她十天时间考虑。
程曦不明白薄言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以他那样的个性,要是决定分手,就一定会断得干干净净的,如今…这明显的退让,倒是真让程曦越来越读不懂他了。
“怎么,有困难?”汪导问。
程曦摇头,“没有,感谢汪导,我会准时集合的。”
反正,薄言也说了给彼此时间考虑…也许,离得远了些,会让她想得更多,更远吧。
徐州片场催的急,上午接到的通知,晚上剧组就得动身。程曦只得雷急火急地回家收拾几件衣服,一些日用品。
昨晚一宿未归,齐妈边给程曦叠衣服,边问了她好些问题,能敷衍地,程曦就敷衍两句,实在不想回答的,干脆就闭嘴不答。看着女人一副请勿打扰的模样,齐妈有点受伤,却也无可奈何。她知道,程曦对她,始终隔了那么一层。
郁芳靠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才提醒齐妈,她厨房里还炖着海参干贝粥。
齐妈惊呼了一声,‘哎呀’,随后又交代程曦,喝完粥再走。
齐妈一走,程曦放下了手里的书籍资料,“有什么事,直说吧。”
郁芳也不打算拐弯抹角,问,“你跟他,又吵架了?”
“不是吵架。”程曦冲她苦涩地笑了笑,“如你所愿,我们分手了。”
“分手,为什么?”郁芳一惊。
她不明白,前几天还在家门口卿卿我我的两个人,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虽然薄言弃程曦不顾在先,可自从他回来,程曦嘴角时不时溢出的笑意,谁都能看得出来。
她以为,他们和好只是时间问题。
“不为什么,两个人价值观人生观都不一样,有什么必要勉强栓在一起呢?他有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至于薄沁蕊,程曦不愿再提。
“真的是这样吗?你真的确定要跟他分道扬镳?”
郁芳了解程曦,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一旦她做出决定,八头牛都拉不回。
比如周柏宇,比如她死活不愿再回张家…那么,对薄言,她也能做到如此洒脱吗?
程曦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说,“昂。”
尔后,低头,瞎忙一阵后,烦躁地将床上所有的物品,一股脑地塞进了行李箱,“跟妈说一声,我先走了,等下次回来再喝她煲的粥吧。”
程曦仓皇出逃,郁芳张了张嘴,并没有阻止。
有些事,只能她自己想通,谁都帮不了她。
当晚十二点,郁芳收到了程曦的平安短信,她说得很简单,一句话五个字,“我到了,安心。”
郁芳回的是,“姐姐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程曦直接给她回了一颗药…
…
…
郁芳没有想到,程曦离开的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在家门口,碰到了薄言。
确切来说,是手捧着一大束玫瑰的薄言。
郁芳有点庆幸今天突发奇想来晨跑,被齐妈跟张爸看到了这小子,还不得直接削了他!
“你来做什么?”郁芳心里记恨薄言,语气自然也算不上客气。
薄言不以为然,仍旧跟以前一样,恭恭敬敬地叫她郁芳姐,“程曦不肯接我电话,我找不到她人,郁芳姐,你能不能帮我叫她出来?我有话想跟她说。”
不接电话,也没有告诉薄言她出差了…看来,那丫头是下了决心要分手了…
郁芳冷冷地看着他,“你们既然已经分手了,就不要再来纠缠了。我看你也不像是什么痴情种,赶紧放过我妹妹,麻利点找下家吧。”
郁芳想要绕过薄言,继续跑步,奈何薄言长腿一退,实实地挡在她跟前。
“郁芳姐,我只想见见程曦!”薄言说。
郁芳冷笑,“只想见见程曦?早干吗去了!”
“她等你不是三天,不是三个星期,是整整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你有关心过她是怎么过来的吗?她每晚三更半夜,偷偷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想见她?”
“薄言,但凡你对她有一点点真心,就不可能那么长时间,连一个电话都不打,半个简讯就不留。你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能那么狠心的!”
“姓薄的,我告诉你,程曦不原谅你是对的,因为你根本不值得被原谅。”
薄言被骂傻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指责。
偏偏,他还一句都不能反驳…都是他该!
“你到底让不让?”郁芳吼了一声,无果后,干脆折返,回家。
到了门口,又回头说,“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爸妈马上就要出门,别让他们看到你,否则后果自负!”
铁门被重重地合上。
薄言站在门口,直到两小时后,接了一个电话,这才放下玫瑰花离开。
郁芳站在二楼看得真真的,后来佣人问她要在怎么处理那束玫瑰,郁芳不假思索地说扔了,半响,却又说,算了,拿进来吧。
郁芳从程曦嘴里听到过无数有关薄言的消息,譬如说他孤高自傲,有洁癖,还有性情冷淡…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认识,郁芳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在被自己痛骂了一顿后,绝对不可能再来张家。
结果,却让她大跌眼镜…
第二天薄言不但来了,手里还依然捧着一束红玫瑰。昨天的,郁芳数了,99朵。
不过,这一次,他只等到了8点。
郁芳想,明天肯定不会来了吧。
第三天,他来了,同样带着一束玫瑰。
第四天,第五天…
薄言送到第九束玫瑰,郁芳实在忍不住了。他每天一大清早地堵在门口,十分影响她声誉,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来追求她的呢!
而且…
薄言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你明天不用来了。”
郁芳下楼,走到薄言面前,却并不敢看他那双满是倦意跟凄凉的眼睛。
薄言毫无反应,只说,“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郁芳忍不住抬头,看着胡子拉碴的薄言,又是气又是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薄言无言以对。
这几晚,郁芳每晚都跟程曦通电话,她会问起家里所有人的消息,除了薄言。
薄言来得第一天,郁芳就跟她提过,她当时反应淡淡地,只说自己并不想听到有关他的事儿。郁芳起初还信以为真了,可没两天,却从其他人打听到,程曦差点从楼梯摔下的消息。
傻子傻子,都是傻子!
她都快烦死了!
她知道薄言对程曦来说,并非良配,更何况他还有那么一个难缠的极品姐姐!私心,她是绝对不希望妹妹跟薄言重修旧好的。
可怎么办,程曦喜欢啊…
不要命的喜欢!
“她去徐州了,地址待会我发给你。”郁芳铁着脸,瞪了薄言一眼,“我丑话说在前面,她要是不原谅你,我也没办法,我是不可能替你说好话的。另外,你要是敢再对不起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薄言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是傻了吗?”郁芳忍不住骂了一句。
薄言这才如梦初醒,脸上露出久违的,僵硬的微笑,“谢谢…谢谢你,大姐,谢谢。”
说完,薄言将手里的花往郁芳怀里一塞,撒开腿就跑。
郁芳喊都喊不应,“傻子,我还没给你地址!”
直到连他身影都看不见了,郁芳才浅笑着说,“还真是个大傻子。”
当晚,郁芳给程曦打电话,难免旁敲侧击了一番,不过,结果很明显,也很让人失望,薄言并没有直接去徐州。
郁芳还安慰自己,顺便替薄言找借口。
毕竟是要去挽回女朋友的,当然要做好一番完全的准备,用心一点,花点时间也是应该的。
可谁知,第二天晚上她给程曦打电话时,程曦还是怏怏地,没有丝毫生气…
薄言今天也往张家送了玫瑰,不是本人,郁芳还以为他真的去徐州!
郁芳暗暗地将薄言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连带也将自己骂了个半死…她一定是脑子进了水,才会相信姓薄的!
最关键地,还让程曦听到了破绽。
“姐,你,是不是跟薄言说了我在哪儿?”程曦问。
“我…”郁芳本想矢口否认,但想想,现在让程曦知道薄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她早点死心,也好。所以她干脆不吱声,默认。
程曦轻轻地笑了一声…
说,“我知道了,没关系的。”
郁芳还要在说话,对方电话已挂断,她再回播过去,始终无人接听,五分钟后,接到一个短信。
——我很好。
传完简讯的程曦,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间里,放声大哭。
从前,她以为就算跟薄言做不成恋人做朋友,她也能潇洒坦然的面对。
从前,她以为她最爱的人始终是自己,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再伤她的心。
从前,她以为自己并没有那么爱他…
原来,理想在现实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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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薄言提分手的第十一天,程曦跟导演请了假,请假事由,病假。
她病了,需要回家治病。
回到申城的第一件事,程曦给薄言打了个电话,关机。程曦想到了自己给薄言设置的来电限制,也是关机提示,不免自嘲地笑了笑。
虽然晓得薄言不会跟自己一样幼稚,但到底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程曦又给赵云行打了电话,赵云行接得很快,“程曦姐,你回来了!”
“嗯,薄言呢,电话关机了。”
程曦语气淡淡地,赵云行有点慎得慌,赶忙替薄言圆了两句,“程曦姐,你可千万别生气,前天晚上薄师兄就要去找你的,结果项目出了点问题,丘师兄抱着他大腿不让他走。昨天他在实验室里呆了整整一天,结果…”
“我不关心这些。”程曦冷冷地打算了赵云行的话,说,“请帮我转告他,我会在程家等他,如果十点看不到他,我们就算了。”
语音刚落,电话挂断。
赵云行连再解译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再打过去,程曦姐就已经关机了…赵云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程曦姐压根就是提分手的节奏,可薄师兄现在这幅样子,怎么可能去得了程家啊!
程曦走出机场,阳光分外灿烂。
是了,薄言在工作与她之间,再一次选择了前者。所以,没什么好伤心的了。
程姑姑去了省外调研,查尔斯送回了郁芳那儿,赵云行也搬走了。
偌大的程家,如今空荡荡的,分外宁静。
程曦站在门口,似乎还能看到院子里的很多场景。
例如她站在玫瑰花束前,傻傻偷看着他看书时的模样,她浇着水,却蓄意把他淋得透湿,
例如,她牵着查尔斯,他牵着她。
幸福的不像样…
今天以后,这些都将成为泡影。
选择在这里正式提分手,正好应了那句歌词,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程曦觉得,挺好。
进了门,犹如一道光闪过程曦脑门,她顿下脚步,缓缓地退回到那个久久没人打开的信箱前。
锁一开,形形□□地信件掉了一地。
程曦抱着那些信用卡账单,超市打折单页进了房间。
一封一封地清理着。
最终,发现了9封来自美国的信件。
寄件人,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