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腿被打断了的疼痛。
那一刹那的痛苦在很多年后他都会想起来。
哪怕他叫破了嗓子都没有人听见。
他觉得自己死了。
在被丢到了牢房里之前,他都失去了意识,只觉得疼,浑身都在疼,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在疼。
甚至他想就这样死了就好了。
胖胖离开了,娘亲死了,他想要活着似乎都活不成了。
可是他不甘心,那些害死他们的人还在笑着,他还不想死。
但,他救不了自己,他想念胖胖了,哪怕她最后被判他了,但他还是想念他了。
是不是人快死了,都会想起自己最不想要忘记的人?
直到他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了胖胖抱着他,给他疗伤,虽然很痛,痛到抽搐,但他的心里还是很快乐的。
哪怕他要死了,死之前还见到了胖胖,他很开心。
但,那不是幻觉,胖胖甚至还出现了,将他抱起带走,他感受着那一个熟悉的怀抱时终于知道,他的胖胖回来了。
他以为自己和胖胖不会再分开了,但是父皇出现了。
父皇……将胖胖杀死了。
如果断腿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伤痛,那么胖胖的死亡就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心痛。
他忘记了那之后的事情,只记得醒来后,父皇陪伴在他身边,并将他交给了另一个妃子抚养。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的权利,所有人都说他傻了,他的腿也残了,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也好,这就是胖胖死了他要付出的代价,因为他太弱了。
胖胖要他活着,那他就活着接受惩罚好了,这么痛苦的活着,用来祭奠胖胖。
直到,那一个叫零一的黑衣人找到了他。
并告诉了他,以后,他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而那是他的娘亲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在得知这件事后,他笑了,第一次笑了,自胖胖死后,他第一次笑了起来,只是那一个笑,令杀人无数的零一都有些发攸。
从此之后,他知道自己变了,哪里变了,只有那一个被他顺手救下来藏在了衣柜里的少年知道,对了,他还给那一个少年取了一个名字,叫疾风。
而疾风,刚从死亡谷逃出来,从此归顺了他。
他的腿伤好了之后,父皇要他继续在申学堂念书,他没有拒绝,每日便由人推着去了申学堂,那些讥讽嘲笑的目光他都不在乎了。
只是这一次,他不在表现出自己的才智,他开始不再回答夫子的提问,也不在出尽风头,背地里夫子还叹息过,一颗好好的苗子也废了。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书里看见了一个词,韬光养晦,也学会了一件事,如果没有对应的实力,那么就要隐藏。
而某一天,曾经一个欺负过他的人独自来到了他在院子,想教训他出气,教训一个瘸子的事谁都没有担心太多,也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不会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直到,他亲手剖开了他的肚子,内脏都流了一地,那个人死之前还瞪大了眼睛,里面全是惊恐,像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眼前的人杀了。
而他,只是淡然的甩掉了手上的血液,面色如常。
身后的影卫,第一次明白,他们跟着的人,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瘸子,从那一刻起,他们真的效忠了。
当天夜里,他生了一场大病,梦里还有着胖胖的身影。
自此,他开始拼命的学习,学习娘亲留下来的秘籍,学习一切胖胖希望他学会的东西。
他努力的成为她想要他成为的样子,他以为这样,她就会回来。
哪怕,这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的存在终究是碍着某些人的眼,他又一次的生病了,这一次病的很严重,病了很久,病的脸上浮现出了那些奇怪的花纹,血红色的,妖艳的花纹。
而就在花纹出现的那个夜晚,那个一直代为抚养他,实则不管不顾他的死活的妃子死了,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自此,他命中带煞的声明传了开来,甚至连国子监都惊动了。
慧明大师亲自给他打造了一个面具,名义上,为了挡住煞气冲撞皇上,而实则,自古只有无耻无脸之人才需要戴上面具。
他们,不过是想要羞辱他罢了。
到底,他还是带上了面具,将自己的容貌挡住了。
也好。
这样,就不用每日都被父皇召见了。
他一点也不想要见到父皇,那个男人是杀害他娘亲和胖胖的凶手,但是他敌不过他,他的身边有太多的高手保护着,哪怕他有影卫,也无法渗透,他只能曲线救国,将自己的人派出去,完成他的势力。
他被迫的成长着,一次又一次的超前成长,疼痛令他更加冷漠了。
他不在笑,不在表露情绪,甚至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他一直在等着,等着胖胖回来,不知道 为何,他觉得她会回来,哪怕在梦中也好。
但是他没有等到,他的性格越来越扭曲,每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他就想杀人,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人了,尸体一丢进水塘里,水井里,稍稍做下手脚,就没有任何人发现。
他杀了很多人,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是他的手,总是沾满鲜血,哪怕他没有杀人的时候,也觉得脏。
他越来越厌恶自己了,那么肮脏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不是胖胖喜欢的吧。
胖胖不喜欢的。
这个念头,一天比一天更加强烈,他也一天比一天更加讨厌自己,但是一边讨厌着,一边克制不住的杀人。
直至最后,他甚至连面对自己都做不到,他扔掉了脸上的面具,看着那张和母亲一样的脸时,他将镜子打碎了。
他拿着碎片,想要将自己的脸给毁了。
但疾风阻止了他,还将他打晕了。
那一次,他昏迷了三天,所有负面情绪都爆发了之后,他紧绷的精神状态终究还是成熟不住。
醒来后,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
但是他想不起来。
他忘了什么东西?
想了很久想不起来他就放弃了,只是觉得,心里空得可怕,而这个皇宫,也冷的可怕。
直至,那一天,他在凉亭上坐着,看见了那一个被卡着的人,对他露出了尴尬的小心翼翼的笑容,说道。
“喂,扶我一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