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特的问题在罗伯特听来,感觉非常的刺耳,好似他们现在只能勉力维持,毫无抵抗能力一样,这让尚武的罗伯特非常的不爽,即便他现在非常的清楚,诺门坎城所有的士兵包括轻伤员,也就只有二千五百人,而外面的敌军光是正规部队就已经有四千人了,这还不包括敌军从堪培拉和卡德尔强招来送死的部队,实力悬殊,显而易见。
可是知道归知道,罗伯特骄傲的性格却无法容忍这种问题出现在自己的大脑中,并且需要自己为之思考,所以罗伯特压根就没有继续往南特所带出的问题的方向去想哪怕一刻,就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们还能战斗,直到我死在这座城池上。”
说话之间就把南特口语中的撑字换成了战斗,由此可见,罗伯特也确实是一个极为高傲的人了,而站在罗伯特旁边的南特听到自己这位老友的固执回答,没有再说话,只不过心里却止不住苦涩的笑了。
不愿意承认事实而强装勇者,有的时候,会比认清自己是弱者的人更容易被毁灭,就如同现在的南特和罗伯特两人的意见分歧一样,理智和情感无法调和,而这种情绪,现在就蔓延在整个诺门坎城内,一种说还能支撑多久,必败的情绪开始蔓延,此中绝大多数都是受伤士兵和战死士兵的兄弟袍泽,目睹了兄弟的离去和再也无法正常生活,内心之中的恐惧让他们在面对战争时,就如同面对撒旦。
还有一方则是更罗伯特一样,死战到底不顾一切,此中绝大多数都是骑士和贵族阶层,世代承袭的荣誉感让他们无法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去对其他人宣誓自己的失败,战死,是他们最大的归宿和荣耀。
南特显然是前者了,理性的思维让他把自己的家族荣誉看的很淡,所以在贵族之间,南特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除了罗伯特,也鲜少有人愿意跟这位爵士坐下来谈一谈,倒是在普通士兵之间人望很高,这次来得到罗伯特的回答之所以会苦笑,也是因为罗伯特是他想劝说认同自己思想的第一个人。
然后,他就失败了。
“罗伯特,你知道我们还有多少士兵吗?”
清晨的雾霭从森林的那头带着露水的芬芳缓缓随着季风的吹拂飘向了诺门坎城,沾染在城池上,让血迹斑斑的老城墙上血的味道素雅了很多,轻抚在城头的旗帜上,让迎风飘扬的漂亮旗帜在水的重量下不由得向下低垂,显得有些哀婉,倾洒在人身上,让每个人的头发,盔甲,脸庞都有了一层层薄薄的水汽,看在眼睛里,显得朦胧了许多,最后,云雾带着水汽,而水汽则带给了南特以理智,面对罗伯特的固执,他并不想让这固执毁了自己。
“他们的士兵也在减少。”
罗伯特知道南特在说什么,聪明的他没有直接回答南特的问题,同时他那双充满着血丝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老友,仿佛在提醒着南特,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可是罗伯特却不明白,南特并不像他那般坚强,面对即将到来的城破,南特的潜意识里,想的就只有投降了。
“但是他们的士兵会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罗伯特。”南特的声音并没有因为罗伯特的注视而变得颤抖,相反,自己的想法总算可以宣之于口这倒让南特的声音之中更是带着一股自认为的正义感了。
“我们也会得到补充,菲尔德南子爵已经派出他的事务官和骑士去我们的后方召集士兵了,南特,我们不一定会输的,别把你这懦夫的样子拿出来让人发笑了!”
罗伯特的固执并不比南特的要小,面对自己这个兄弟的挑衅,罗伯特并没有退缩,还把菲尔德南子爵这位诺门坎城的主人已经去招兵买马的事情告诉给了南特,这件事本来以南特男爵的等级,是并不会知道的,现在罗伯特却告诉给了南特知道,从此看来,罗伯特和南特倒是有相同之处了,都是相当的固执。
“招兵?罗伯特,你什么时候会相信这种鬼话了?菲尔德南的两座城池都已经丢了,现在的他哪里有钱还可以继续招募士兵,况且就算他招来了士兵,你是指望一群拿着分叉的农民去帮你打赢这场战争吗?”
听到罗伯特说起菲尔德南子爵去招兵动员的事,南特心里先是一惊,他确实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显然,这件事是只有在子爵内部进行过沟通,并没有告诉过自己这个男爵的,可是随后,就不由得爆发出了一阵嘲笑,这些子爵老爷可真是对自己的家族太固执了,竟然已经到了妄想用农民去战胜职业士兵的地步了,还真是无药可救了。
“罗伯特,你看看,你看看我们现在面前的这一切!别在把那虚假的荣誉感放在自己的生命之上了,我的兄弟!你看看,看看眼前的死尸,你想变成下一具吗?你想让你的孩子变成下一个你吗?!你看看,看看那远处的帐篷,我们还有机会罗伯特,我和你的领地都不在这里,我们到现在为止只是死了一些士兵而已,根本没有任何的关系。
南方的蛮子想要统治这片土地,必须要依靠我们才能做到,投降他们之后,我们将会继续作为贵族统治这片土地,跟现在不会有任何的改变,罗伯特,这更是一个机会,当新的伯爵诞生之后,鬼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难道你不想看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吗?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的未来吗?罗伯特,跟我一起去劝服那些固执的贵族吧,你知道的,我们撑不了太久了。“
南特的话讲的很急促,脸色也有些发白,而且声音压得非常小,显然是不想让周边的人听见自己所说的话,说白了,南特此刻的做法其实就是投敌,靠出卖自己的盟友来维持家族的根基,所以南特说起话来自然小心的很多。
不过这也很正常,对于他们这种小家族来说,今天听姓赵的,明天听姓王的,都是为了家族的生存,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南特虽然心里紧张,但是说出来的时候却没有半分难堪的样子,反倒是显得解脱了不少。
“南特,你是想投降吗?”
罗伯特的直性子在这个时候展露无遗,看着南特的脸庞眼神平井不波,只有罗伯特自己知道,在听到自己的老友南特把话说的如此无耻且绝情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有多么的愤怒。
而在这愤怒之后,是连罗伯特也不愿意承认的悲凉。
他很清楚,也不是白痴,菲尔德南子爵也不是白痴,他同样也跟罗伯特一样清楚,这场战争,继续进行下去的结果,除了败亡,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得通的,只不过是他们都选择了无视而已,可现在,南特却当着自己的面把自己的臆想打成了稀巴烂,这让罗伯特如何能够接受的了,传统贵族的血脉早已在罗伯特的身体中碾成粉末融在骨子里了,根本就不是南特几句话就能改变的了的。
“我只是想让费尔南多和我的孩子们可以继续富裕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南特没有想到自己的劝说换来的却是罗伯特如此直接的问话,不过南特既然已经把自己藏了许久的心声说了出来,自然不会再后退一步,他的回答很是简单,也无疑能很简单的打动罗伯特的心。
果然,南特一提到自己的孩子和妻子之后,罗伯特也马上想到了自己在后方的妻子儿女,虽然这些人在乔纳斯的眼中如同恶鬼一般,惹人生厌,但是在罗伯特的眼中,这些人显然是上帝赐给他的宝藏,为了他们,罗伯特保证,自己可以牺牲所有的一切。
所以罗伯特沉默了,这是一种绝望的沉默,当两权相害取其轻变成了天平上的平衡两边时,面对这一面是亲人和爱人,一面是家族的荣誉和身为贵族的高傲时,罗伯特已经做不出任何理智的决定了。
南特同样也沉默了,若不是周围有人来来往往,眼泪早已从南特强忍的眼眶中夺目而出了,只能用手死死的抓着墙头的砖块这才忍了过去,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时,也可想见南特的心中是有多么的悲凉。
沉默的力量一瞬间让两个激动的中年人安静了下来,周边的人依旧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地上同伴的尸体,这些年轻的士兵无论罗伯特和南特是在小声的讨论还是大声的争吵,亦或是如同石像一般沉默,都没有任何的惊讶和改变,只是在搬运着,包扎着,处理着,仿佛自己也是地上的其中一员似得。
对于罗伯特和南特,他们还有希望和路走,而对于这些士兵来说,死亡,或许是上帝给他们最好的礼物了,不然他们跟罗伯特这样的贵族比起来,又有什么一样的地方呢?
这时,从内墙传来了一阵急促跑步所带来的声音,这声音听在罗伯特和南特的耳中感到甚是奇怪,城墙上非常的狭窄,一般情况下只能容许一个成年男子通过,是根本不能大范围的运动的,何况现在这条通道也被不断运下城去的伤兵和抬他们的士兵所占领,在这个时候还能够跑起来,这可真不简单。
很快,一名穿着上明显要比罗伯特等人显得朴素了不少的男人就走上了城头,出现在了罗伯特和南特的面前,看着来者,白发苍苍的发须却显示出一股有别于苍老的感觉,显得非常的精神,甚至跟罗伯特相比也不相上下,罗伯特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因为这个从城下来到城头上的人,是被自己命令留在领地里负责防守的贝德尔骑士,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罗伯特心中隐隐感觉到了有些不妙。
贝德尔骑士被留在领地里,他的作用自然很清楚,贝德尔是罗伯特手下最为年长的骑士,性格非常的平和,而且绝对终于自己的家族,属于可以托付的人选,把他留下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而会欺辱他妻子的人,除了南方的蛮子们还能有谁呢?罗伯特早就想好了退路,即使自己战死沙场,但是他的妻儿却可以凭借着不抵抗献土而活下去,这就是罗伯特的坚持。
“贝德尔大师,你怎么到这来了?我不是让你在领地中保护菲利亚吗?你不在领地里的话,菲利亚他们还好吗?现在的日子可是不太平。”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贝德尔,罗伯特也没来得及跟身边的南特解释就向前走到了贝德尔的面前,在这位自己的封臣面前,罗伯特显得相当的谦逊,而这位贝德尔大师,也没有做出任何封臣在见到领主时应该有的礼仪,而是非常简单的鞠了一躬,就抬起了头,而罗伯特这位极端注重贵族礼仪的人,竟然也破天荒的没有做出任何不悦的表情,反倒是依旧一脸的好奇和隐隐的担忧共同在他那张看不见的脸上表现着。
贝德尔,这位被罗伯特称为大师的人,正是他的师傅,并且还不止如此,在罗伯特的领地中,总共拥有的9位骑士中,其中5位都是在这位贝德尔大师的村庄中完成的骑士训练,在罗伯特的领地里,可以说是威望崇高到了极点了。
“罗伯特,是菲利亚让我来的。”
贝德尔讲话的声音比罗伯特还要洪亮的多,原本如同行尸走肉的士兵在听到贝德尔的声音之后都不由得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张望了一番,而罗伯特听到贝德尔说的话,则问道:“是菲利亚?为什么?贝德尔大师,请告诉我理由。”
罗伯特很是疑惑,自己的妻子,相处十数年,罗伯特早就摸透了菲利亚的心态,这个时候会把自己派去保护她的人给送回到自己的身边,绝对是发生了菲利亚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有一批贵重的武器,菲利亚需要我亲自向您和您的军队送来,不容有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