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香芹过来,洪诚冲她招了一下手,马上就下车来嘞。
“哥,你弄啥去嘞?”从车上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娃子,长的白白净净,脑袋上全都是小辫子,头发盘的可漂亮,还扎了一个粉红色带着金色亮线的头花,穿着红色的袄跟红皮鞋,裤子是跟洪诚牛仔裤一样颜色的喇叭裤。
得见她庐山真面目,香芹马上就想起来,这是洪诚的表妹郭湘湘,是洪诚大姑家的小孩儿。
郭湘湘粘在洪诚的身边,见谁都充满了敌意,尤其是对香芹。
没等洪诚到跟前,香芹就钻进了诊所里,见刘医生刚给一个病人包了些药。
“刘医生,我给你送两块霉豆腐。”香芹把手里的东西提溜出来,塑料袋里就小小的一坨,显得又少又可怜又寒酸。她也不忘解释,“我做的本来就少,一共就二十块儿,都被家里的人给分完嘞。”
刘医生推辞,“前几天洪诚才给我送来一瓶,还没吃完嘞。”
“我保证,我做的,比他给你送来的还好吃。”香芹这口气又夸大的意思,却说的也是事实,“不信你尝尝。”
塑料袋一打开,刘医生闻到香味儿,忍不住用手指头揩了一点儿放舌头上尝了味儿,顿时惊艳的“嗯哼”了一声,随即开口道:“妥了嘞,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嘞!”
好吃的话不必多说!
洪诚凑上来,嬉皮笑脸,“你做的霉豆腐弄好啦?”
“给你留的搁我祥子舅家嘞,你收豆芽的时候,别忘了带走。”
这真是差别待遇啊——
洪诚心里自讨没趣的想着,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一些。
“我送你回去吧。”洪诚转身,不愿去看刘医生像托个宝贝一样把霉豆腐捧在手里。
郭湘湘细胳膊一甩,不情不愿,甚至跺起脚来,“我不想回去!”
洪诚心里正烦,一肚子火气迁怒到自作多情的郭湘湘身上,“我没跟你说话!”
郭湘湘吓了一跳,想想先前她赖在车上不下来的时候,洪诚多是无奈,也没有用这种阴沉的脸跟她说话。
表兄妹俩正大眼瞪小眼,香芹已经打招呼跟刘医生告辞嘞,“刘医生,那我先回去嘞。”她跑到门口,又转身对脸色僵硬的洪诚招了一下手,“快走诶!”
洪诚脸色稍缓,紧跟着香芹出去了。
坐上车的第一句,香芹就说:“外面真冷!”
如若不是天寒地冻,香芹怕也不会坐上洪诚的车。
反正也是顺路。
洪诚开车,一路向东,时不时的透过车镜看看瞄瞄香芹,双眼里有笑意,也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越过涵洞,到了村口,洪诚没有打方向盘,而是踩着油门加速,继续向东行驶。
香芹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她就不该上贼车!
“你弄啥嘞,都开过去嘞,快停下!”见洪诚没有停车的意思,香芹慌里慌张得便要开车门,却被洪诚长臂一勾,搂住了脖子。,拖了回去。
“等一会儿就回来嘞。”尽管香芹没有挣扎,洪诚也有些舍不得放手。
车里气氛沉闷下来,洪诚收回手,顺势掏了一根烟衔在唇间。
香芹侧着身子,望着车窗外徜徉而过的萧条的林荫与生气勃勃的田野,脸色比远处的天空还要阴霾。
洪诚到处找能够点火的东西,在车上的储物箱里发现了一个打火机跟一盒火柴。
他鬼鬼祟祟得瞄了香芹一眼,发现她的注意力在别处,这才慢悠悠抓出火柴盒,合上储物箱的盖子。
“给我点着烟。”说着,洪诚把那盒火柴丢在了香芹的手里。
香芹重新把火柴丢回给他,一脸嫌恶,“要抽出去抽去!”
“你不喜欢,那我就不抽嘞。”
车里飕飕的涌进了一阵刺痛皮肤的寒风,香芹扭头过去,只见洪诚摇下车床,将烟盒、火柴盒,连同他之前叼在嘴里的烟,一把扔出了车床外。
然后他又关上了车床。
他说不抽,难不成意思是戒烟,以后都不抽嘞?
香芹讶异,她有点儿看不懂这个男人嘞。
向东的这条路是少有的柏油马路,一直走的话,可以通到市里面。下村子绕路,也可以走到城里。
不过,照这个速度,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才能看见下一个村子。
马路两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望到尽头,是白雾茫茫的一片,像仙境一般。
这时候的麦子都还没有抽穗,被雪水滋养的绿油油的,没有一点儿杂色,十分的养眼。
小卡车忽然停住。
“好嘞,就这儿吧。”听洪诚的口气,这地方像是他随机选的。他率先下车,绕到副驾驶座的车门口,给香芹开了车门,并招了一下手,“下来吧。”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洪诚把她强带来这里,是啥意思诶?
香芹心里忐忑,尽量避他远些,小心得下了车。
洪诚本来想拉她的手,却看她两手往袖子里一插,简直就是无机可趁啊!
索性隔着她的棉袄袖子,洪诚的大手包住她的手,拉着她就把她往树沟里带。
穿过树沟,下了麦迪,洪诚前头开路,无徳无良得踩倒了人家地里一溜的麦苗。
“你带我弄啥去诶?”香芹一张口,一呼吸,喷出来的都是白色的哈气。
四面八方的寒意直往脖子里面钻,还有挡不住的寒风打在裸|露在外的脸颊上,香芹走了一路,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罗曼蒂克懂不懂?”洪诚还往麦田的深处走。
香芹的心旷神怡,一下被这“罗曼蒂克”四个字打的烟消云散,她感觉周围更冷了。
甩开洪诚的手,香芹再也不被他牵着鼻子走嘞。
“你找你的女朋友去啊,你跟一个普通朋友搞啥幌子罗曼蒂克呀。”香芹往后头一看,不知不觉走了那么远。
马路边上停着的小卡车看在眼里是那么渺小,似乎还隐隐约约被一层飘渺的薄雾笼罩。
她收回视线,却见洪诚嬉皮笑脸的对着她。
“这世界上,男女之间就没有单纯的朋友关系。”洪诚的弦外之音明显的很。
香芹没理他的脸,就是发觉洪诚比平时高出了一些。
都说“二十三,猛一窜”,洪诚今年二十二嘞,就算是长个子,一眨眼也不可能长到高出半个头来。
香芹眼一低,目光落在他的脚底下,发现他正站在一个小土包上。
她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从袖子里抽出手,指着他脚下的土包,“快下来,你踩人家的坟头上嘞!”
洪诚以为香芹是跟他闹着玩儿,故意吓唬他咧,漫不经心的低头一看,也立时脸色剧变,一边嗷嗷的尖叫,一边跳着脚。
香芹合着手,对着小小的坟包拜了几拜,求先人海涵他们的冒犯。
小坟没有立碑,里头葬的应该是年纪不大的娃娃。
坟包多少年没有打理嘞,长了青草跟麦子,不仔细看的话,不是很显而易见。
洪诚仓皇不已,连忙学着香芹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坟包拜了又拜,好一会儿没有直起身子来。
“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可要小心点儿嘞。”香芹这话才是真正的吓唬他。
洪诚却当真嘞,吓得脸上血色全无,迅速扫一眼四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周围的气息变得阴寒森冷起来。
他可怜吧唧的打着哈哈安慰自己,“这世上哪有鬼诶!”
洪诚怕鬼,胆小如此,让人意外啊。
香芹笑笑,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洪诚唯恐被抛下,赶忙追上去,“你等等我诶!”
“快点儿回去,黑了我还得做饭咧。”
就算香芹不催,洪诚也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洪诚本来想跟香芹二人世界浪漫一下,结果那煞风景的坟包,把他的计划给破坏嘞。
真是欲哭无泪啊……
为了挽回面子,洪诚央求香芹,“下回咱们再一起出来吧。”
“做梦去吧!”这一回完了,别想再让她上贼车!
“恩,好吧,那就下一回再出来。”
“……”
一路飞驰,不到十分钟,洪诚就载着香芹到了段家庄。
终于见他的车开来,还带着香芹,段祥气急败坏,恨不得冲过去把洪诚从车里头揪出来,然后塞进车胎里去!
“你老爹打了好几回电话来嘞,你弄啥去嘞?”段祥倒不怕洪诚赖账 ,就是担心他会对香芹做些不好的事儿。
“去东头转了一圈。”洪诚的脸色还是有点儿铁青,没有从刚才的事儿中缓过神来。
“东头有啥转的?”段祥对这一带颇熟悉,东头都是人家的麦地,这天儿冷的跟啥一样,他们是转啥去嘞?察觉洪诚神色异常、脸色不对,段祥稍微表示了一下关系,“你咋嘞?”
洪诚满口说着“没事儿”。
他不想承认,不代表段祥问不出来。
段祥凑到香芹跟前,“他咋嘞?”
“踩着人家的坟头,吓得嘞。”香芹言简意赅,却像是说相声一样,颇有喜感。
段祥瞧不起他,对着洪诚嗤之以鼻,“你胆子咋恁小嘞!”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