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希尔”在波斯语中的意思是优越的、自豪的。
法希尔部落是伊拉克北部最大的部落之一,整个部落大概有四千多人,他们居住在伊拉克北部山区的迪亚奈地区已经有数百年之久。
世界大战前,法希尔部落还有五千多人,在世界大战期间,数百名法希尔部落的青壮男人被奥斯曼帝国强征入伍送上战场,世界大战后仅仅只有不到一半返回法希尔部落,其中超过半数留下了终生残疾。
本来法希尔部落的族长费迪乐认为灾难已经过去,但没想到,叙利亚发现的石油再次让法希尔部落卷入战争。
其实叙利亚的石油和法希尔部落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油田是在谁手上,法希尔部落都不会获得任何利益,法希尔部落的男人们之所以会参加英国人组织的国民自卫队,是因为应征入伍有一份对于伊拉克平民来说价值不菲的薪水,所以法希尔部落的男人们才会受不了诱惑。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情况还可以,英国人从来不拖欠薪水,出门在外征战的男人们时不时也会捎回来一些战利品,这让法希尔部落有一段时间充满希望。
虽然仍有人不断的死去,但死亡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跟着英国人打仗总比跟着奥斯曼人强一点,费迪乐已经非常满足了。
好景不长,来自兰芳的军队加入战争之后,伊拉克军队一败再败,最后居然连边境都守不住,让兰芳人长驱直入,这实在是让费迪乐想不通。
英国人不是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吗?那么英国人怎么会不堪一击?英国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头号强国吗?那么为什么还有人敢于挑战英国的尊严?兰芳,那个国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费迪乐的问题很多,但没有人给费迪乐答案。
这一次兵败之后,回来的法希尔男人很少,即使有也是缺胳膊少腿,还能战斗的,都已经跟着大部队退到巴格达以东,没有人敢回法希尔部落,他们恐怕那会给法希尔部落带来灾难。
这要归功于英国人对兰芳人的丑化宣传,在英国人口中,兰芳人是天主教的忠实信徒,甚至已经到了“狂信徒”这个级别。一般来说,兰芳人会强迫所有的波斯人信奉天主教,如果不改变信仰,兰芳人就会把那些不听话的家伙全部活活烧死。而且一旦信奉了天主教,兰芳人会强迫所有人喝酒、吃猪肉、甚至会逼着人吸毒以增加政府收入。兰芳的管理范围甚至涉及到普通信徒的家庭生活,在兰芳不允许一夫多妻,一个丈夫只能拥有一个妻子,否则兰芳会向当事人征收数额近乎于天文数字的罚款。
所有的传言都是对兰芳不利的,在英国人的宣传中,兰芳人甚至会把人杀死,然后把人的血灌进汽车的油箱,然后通过施法把这些鲜血变成汽油来驱动汽车。
在这些流言的影响下,普通伊拉克人对于兰芳人的观感实在是不佳,兰芳军队所到之处,看到的基本上是残垣断壁,得不到任何补给,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居民主动撤走,更多的则是撤退的伊拉克人在毁灭证据。
伊拉克也是世界大战后新成立的国家,奥斯曼帝国解体之后,英国人把库尔德人、波斯教什叶派和逊尼派弄到一起,这就有了伊拉克。可以想象,这么一个新出现的国家,又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伊拉克国内的问题到底该有多么复杂。
在伊拉克成立之前,伊拉克人面对奥斯曼帝国的强力压制,各民族之间还能保持克制。伊拉克成立之后,库尔德人首先提出想要建立一个以库尔德人为首的国家,然后波斯教什叶派和逊尼派也都有自己的想法,刚建立的费萨尔王朝对于国家没有丝毫的控制力,所以伊拉克国内一片混乱,种族仇杀之类的事情并不罕见。
这个背景下,被兰芳打散的那些伊拉克军队在撤退过程中干些天怒人怨的事实在是太正常了。
然而这一切都被安在了兰芳人头上。
自从伊拉克战败开始,费迪乐听到的都是关于这方面的流言,今天是某个部落全员被屠连骆驼都没放过,明天是某个部落主动迁走以躲避兵灾,后天突然有传言说兰芳人准备进攻迪亚奈,等等等等。
这样的日子对于费迪乐来说就是煎熬。
法希尔部落在迪亚奈山区,想要获得山外的消息,唯一的信息渠道就是来往的行商。
迪亚奈地处伊拉克和土耳其之间,是联系伊拉克和土耳其的重要通道,所以法希尔部落经常能从往来于伊拉克和土耳其之间的行商那里获得某些消息。
当然了,这些“消息”的真实性谁都无法保证。
五月上旬的一天,和往常一样,费迪乐抱着自己的小孙子来到村口,等待自己的儿子回来。
费迪乐一共有六个儿子,老大和老三还没成年就夭折,老二死于世界大战,老四和老五参加了伊拉克国民自卫队,老六还没有成年。
兰芳攻入伊拉克的时候,费迪乐得到一个噩耗,他的第五个儿子也死在了战场上,第四个儿子随乱军退往巴格达,费迪乐现在抱的就是老五的儿子。
到了费迪乐这把年纪,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已经被生活磨得一干二净,费迪乐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四儿子能回来,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就是费迪乐现在最大的期望。
临近中午,远处的上梁山终于出现了几个身影,不过那不是费迪乐的儿子,而是前往土耳其的商人。
能遇到商人,那就意味着又能获得一些山外的消息,费迪乐还是比较期待,等人到了跟前,费迪乐主动邀请两位商人去自己的家里坐坐。
商人一行一共有八个人,只有两人是商人,其他人是商人雇请的护卫,这些护卫也是费迪乐邀请的对象,或许他们那里有费迪乐儿子的消息。
在兰芳人的眼中,费迪乐的家看不出一点酋长的样子,就是依山搭建的两间石头房子,上面盖的是草棚。
不过这已经是法希尔部落最好的房子了,其他人的家连这个都不如,很多人只是在山上掏个洞,然后就像是野兽一样住在山洞里。
在客厅坐定后,费迪乐还是拿出来剩余不多的茶叶招待两名商人,商人道了谢后,话题很自然的就扯到山外正在进行的战争上。
“兰芳人确实是太厉害了,我们伊拉克人在兰芳人面前不堪一击。”叫拉巴哈的商人提到兰芳人就连连感叹。
拉巴哈也没有多少沮丧的样子,仿佛已经是司空见惯,并没有多少因为伊拉克战败而感觉同仇敌概的情绪。
伊拉克作为一个刚成立不到五年的国家,国民没有丝毫的国家荣誉感,自然也就提不上责任感,这些伊拉克人已经习惯了被人统治,以前是奥斯曼人,现在是英国人,以后或许是兰芳人——
谁在乎呢?
连他们自己都不在乎。
“兰芳人在世界大战中可是能打败德国人的,而德国人又打败了英国人,英国人则是打败了奥斯曼帝国,咱们伊拉克是奥斯曼帝国的一部分,这么推算下来,难道兰芳获胜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另一位叫扎菲尔的商人接话。
这确实是个简单的推算,不过推算的过程有点模糊。
也无所谓了,用来糊弄费迪乐这样的酋长已经足够,这里并不是国会议事大厅,不需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任。
“英国不是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吗?”费迪乐有自己的疑问。
“那是在兰芳加入战争之后——”扎菲尔有点不屑一顾,但看在茶叶的份上,扎菲尔还是多说了几句:“在兰芳加入战争之前,英国和法国加起来才能顶住德国人的进攻,如果把英国和德国拉出来单练,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很奇怪的语气,看扎菲尔的意思,很有点忿忿不平。
“嗯哼——反正我们伊拉克是打不过兰芳人。”拉巴哈及时接话,看向扎菲尔的眼神有责怪的意思。
不过沉浸在震惊中的费迪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兰芳的国王是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所以兰芳的国教是天主教,这里很快就会成为天主教的地盘,说不定过几天就会有天主教的神父过来,现在形势是越来越坏了,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回到伊拉克,以后我们就不来了。”拉巴哈的语调中有伤感,表情带着悲哀,让人顿起恻隐之心。
“你们不是伊拉克人吗?你们能去哪里?”费迪乐有点吃惊。
虽然现在的局势不好,费迪乐也有过迁居的想法,但如果过上一阵等战乱平息,费迪乐还是准备回来的。
不回来?
费迪乐从来没有想过。
“去土耳其,至少在哪里我可以保住我的信仰。”拉巴哈目的明确,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在这里也一样,神父——哼哼,他们来了就别想回去。”费迪乐身上还有游牧民族的凶悍。
“别傻了,神父不会一个人过来,他会领着兰芳那些拖着火炮的大兵,你认为你的部落能阻止兰芳大兵?”拉巴哈的语气中有嘲讽。
费迪乐没有注意到拉巴哈的嘲讽,费迪乐已经沉浸在震惊中。
就凭一个部落想要阻止武装到牙齿的兰芳大兵?
这真是螳臂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