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人性,真的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当两个民族厮杀的时候,总体上说没有什么人性温情可言,但具体到个体,或多或少,总是会有人性光辉绽放的时候。
在日本人占据上风的时候,大多数日本人当然是猖狂的,但肯定不是全部,还是会有部分日本人保持着和平心态,他们的心态没有那些军国主义分子那么疯狂,平静活下去就是他们最大的追求。
当日本人也不可避免的迎来失败的时候,很多日本人无法接受,进而选择极端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理,更有甚者会拉着那些无辜平民一起去死,用毁灭一切的心理来表现最后的癫狂。
但同样,还是有日本人会平静的接受这一切,输了就是输了,生活总是还要继续。
其实严格说起来,林天福和梁祖泉也是民族主义分子,这俩人对日本人的恨意和其他华人比起来一点也不少,甚至因为身份原因,他们知道更多战争过程中的细节,对于日本人的痛恨更甚。
但那些恨,绝不包括面前这个刚刚为自己提供了帮助的女子。
如果没有这个女子的提醒,面前这帮愣头青趁着林天福和梁祖泉不备暴起突袭,林天福和梁祖泉能不能制服他们还真难说,虽然林天福和梁祖泉有枪,但手枪总要能拔出来才能派上用场,如果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
林天福和梁祖泉不寒而栗。
所以才会在士兵过来时开口阻拦。
“你确定?”士兵有点疑问,但也没有多明显的坚持意思。
“确定,确定,哎呀我这哥们吧,最近也不知道是得了哪门子的失心疯,看到这小娘子就挪不开眼……”林天福主动出头,把那士兵拉倒一旁嘀嘀咕咕,手里不动声色的多了一包骆驼开始散。
“理解、理解!”
“这位哥好眼光啊!”
“得咧,那我们哥几个撤了啊!”几名士兵都知道怎么回事,接了烟也不点随便往帽子里一别,乐乐呵呵的打完招呼就撤。
日本女人怎么说呢,其实长得真的不怎么好看,但日本女人骨子里的那种柔弱和顺从,是最容易激起男人们的保护欲的,兰芳和日本的战争结束之后,到现在为止最大的一个负面效应就是日本女人的入籍申请,都是和兰芳军人成了婚日本女人,有的甚至一口气娶两个。
想娶三个的估计也有,但娶不起,在兰芳,再婚的成本可是很高的,一般人根本就承担不起,那些非一般人纵然是能娶得起估计也会肉疼。
华人终究不是日本人,骨子里的大气日本人怎么着都比不了。
留着那些日本女人又能怎样?
他们还能把兰芳的下一代都教育成日本人不成?
别开玩笑了,就然留着,就不怕你扎刺。
当然了,士兵们的宽容也仅限于面对对兰芳有善意的日本人时,当面对地上跪着的这一溜纯正汉人,士兵们马上就变了脸。
“起来,起来。”说着话抬脚就踢。
士兵们脚上穿的都是牛皮短靴,前后都包钢板那种,踢身上不是一般的疼,稍用点力,一脚下去踢断三五根肋骨也不是不可能。
“起来,别特么的装死,一个跟着一个,再装老子就把你真的变成死狗。”一名士兵对着那名先前被一脚踢晕的小子历喝。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们是华人啊?明明那边有日本人你们不去抓,抓我们干什么?”还有小子在喊冤。
“你特么也知道自己是汉人?汉人都特么穿你们这样的兜裆裤啊?汉人会携刀带枪来图谋不轨啊?现在才想起来是汉人,完了,既然那么想给小鬼子去当狗,老子们就让你们当个够。”士兵说得很难听,几乎是直接“啐”脸上那种。
为了彻底搜身,这帮小子身上的长袍短挂都已经被扒下来,身上只留下一条兜裆裤。
这下就看得很清楚,日式的短裤非常显眼,赖都赖不掉。
“我们只是刚才发了昏,这才做下错事,军爷们饶命。”有人哀求。
“对啊,求军爷饶命。”
“我们是受人蛊惑,我们再也不敢了。”马上就有人跟上,听上去即凄惨又恳切。
“饶不饶你们我们说了不算,别以为年纪小就是借口,十几岁的时候受人蛊惑,到了几十岁你们一样会受,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是非观,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们长了这么大,你们的爹娘都没教会你们,那他们就别教了。”士兵根本就不留余地,把这帮小子从地上拽起来排成一溜,然后就跟赶羊一样赶进港口区。
相对于已经军管的市区,港口区现在就是军营,送进这里,不脱层皮休想出来。
眼看几个小子被带走,梁祖泉这才轻声问这日本女人:“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梁祖泉已经重新给这女子装了饭,准备去认认门。
“我叫森平燕,原来姓三木,夫家姓燕,住的地方就在两条街之外,不用送的。”森平燕表情还是平静,眼神有点游离,显然是不愿意让梁祖泉给送到家。
听到森平燕已经为人妻,梁祖泉倒是也没有多失望,微微有点失落而已,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你这么半天没回去,估计会被家人苛责,我去跟着说一声比较好。”
“苛责倒是不会,不过我确实要早回去。”森平燕没有多解释,顺着来路往回走。
一个日本人,生活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森平燕的艰难可想而知,哪怕是身边有公职人员跟随,森平燕也是尽量行走在路边,真的是谨小慎微。
果然是很近,只过了两个街口,就到了森平燕家,这些街道其实都不是街,最多也就是胡同,而且还是没有任何规则的那种。卫生状况也实在是堪忧,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现在感觉还好点,但到了夏天肯定是蚊蝇丛生,随着太阳升起,温度升高,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恶臭,闻之令人作呕。
顺着小巷继续往前走,绕过一个拐角,胡同尽头是两扇关得紧紧的大门。
进到这里感觉就好多了,最起码卫生状况不错,地上没有积水,也没有垃圾,打扫的很干净,看上去就令人舒心不少。
敲门之后,森平燕向着门缝里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然后门内就传来欢呼声,紧跟着大门被七手八脚拉开,三四个小家伙从门后探出头来。
但小家伙们马上就看到梁祖泉,小家伙们都有点惊愕,一时间没人说话,门保持着打开一半的程度,没有继续开,也没有关上。
“把门打开,不要这么不礼貌。”森平燕的表情有怜惜有无奈。
于是大门吱吱呀呀的打开,十几个小萝卜头在门内依次排开,有男有女,都不过是七、八岁年纪,女孩们都扎着垂鬟分肖髻,男孩们则都是短发,能看得出,为这些孩子剪发的人手艺不错,这些孩子们的手脸也都很干净,身上的衣服虽然有补丁,也是浆洗的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这家的女主人绝对是称职的。
见到梁祖泉,小家伙们没有多怯生,都用那种探寻加上好奇的目光在打量,不过都没有太多动作,只有一个还在啃手指头的小家伙扑倒森平燕的腿边喊“妈妈抱”。
“这都是你的孩子?”梁祖泉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这都不是,我还没有孩子呢。”森平燕很有教养的没有翻白眼,但下垂的嘴角还是能看得出沮丧。
梁祖泉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这里十几个孩子,一大半都是七、八岁的样子,就算是森平燕加足了马力生,估计也生不出这么多。
“都是你收养的?”梁祖泉好奇。
“对,我夫君去得早,家里就我一个人,这些孩子都是我捡来的,也正因为有他们在,所以我无法离开这里。”森平燕表情平静。
真的是无法离开,这些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岁不到的样子,那个还在啃手指头的,估计只有两三岁,这些小家伙根本就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如果森平燕离开这里,那么这帮孩子只能是自生自灭。
如果带着这些孩子走更不可能,就和现在单身的日本人在华人地界没法生存一样,一群华人的孩子在日本也同样无法生存。
“你可真是伟大。”梁祖泉很自觉地献上膝盖。
所谓大爱无疆,很多时候只是说说而已,兰芳和日本开战之前,兰芳境内几乎没有日本人,但日本境内是有兰芳的人,开战之后,在日本的兰芳人纷纷被迁怒,连华人和高丽人也跟着被一块牵连,仅仅是不完全统计,在战争期间,有超过500华人、5000高丽人被日本人杀害。
就在这种大环境下,一个日本女人能做到这个程度,确实是应该获得尊敬。
“这都不算什么,只是举手之劳。”森平燕没有多骄傲。
梁祖泉正想接着说话,门口突然传来林天福的声音,“特么你们还有心思卿卿我我,被人盯了梢都不知道,这位姐和这些孩子不能住这里了,今天就要马上搬走。”
盯梢!
梁祖泉马上就面色大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