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私心,这无可厚非。【,
哪怕在一个大集体中,当所有人都在为了一个大的利益目标而奋斗时,也会有无数的个人利益存在。
自从克里蒙梭上台之后,秦致远和克里蒙梭的关系逐渐疏远。
这很正常,身为政治家,克里蒙梭本身就不应该和军人走得太近,特别是秦致远这样手握兵权的方面军将领。
军人一旦和政治相结合,很容易发展成独裁政府,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克里蒙梭很注意这一点,自从上台之后,就主动疏远了秦致远、利奥泰以及福煦他们,纵然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达成一致,更多的时候也是通过老雷诺转达。
现在克里蒙梭派人来找秦致远,这倒是很罕见。
“秦,好久不见。”朱尔·弗雷西内和秦致远以前就认识,两个人算是点头之交。
“朱尔,你看上去还是这么累。”秦致远打趣。
朱尔·弗雷西内四十多岁年纪,身体发福的厉害,属于那种走两步就会喘的类型;他的头发没剩几根了,标准的地中海发型;脸上皱纹很多,看上去就苦大仇深。
“啊……秦,你还是那么不友好。”朱尔·弗雷西内有点费力气的把自己塞进单人沙发,刚刚坐下就拿起桌上的咖啡开始喝。
“友好的人无法生存,特别是在西迪贝勒阿巴斯这个鬼地方。”秦致远说得有深意。
秦致远知道,最近利拉德·艾萨拉一支待在巴黎,不用想就知道艾萨拉想干嘛,他想通过法国政府曲线迂回,在西迪贝勒阿巴斯成立一个主要由当地人组成的政府,改变西迪贝勒阿巴斯的军管状态。
“说到西迪贝勒阿巴斯,秦,乔治最近很头疼。你知道的,巴黎已经是一个烂摊子,乔治的心思都在巴黎,而西迪贝勒阿巴斯,说实话,目前这里不应该成为麻烦。”朱尔·弗雷西内眨巴着小眼睛,看向秦致远的目光别有深意。
“这里现在成为麻烦了吗?我不这么认为。”秦致远有不同意见。
利拉德·艾萨拉为了这件事找过秦致远,但秦致远没有理会他。自治,不管到什么时候在殖民地都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那怕是秦致远同意,法国国会也不会同意,
秦致远在西迪贝勒阿巴斯推行的是宗教自由,这不出意料又引起了利拉德·艾萨拉的坚决反对。
如果说秦致远之前和利拉德·艾萨拉之间还有合作的可能,那么在秦致远推行宗教自由之后,秦致远和利拉德·艾萨拉之间也再无缓和的可能。
这牵涉到一个根本利益,秦致远推行的宗教自由,是从根子上断绝了拜物教的信仰。拜物教传承至今上千年,教中早有人意识到教规教义和现代生活的格格不入,要求“改良”的呼声从未断绝,就现在的拜物教而言,教中也有很多不同的教派分支。
如果说和世俗的格格不入只是拜物教所表现出来的温和的那一面,那么在拜物教内部之间的倾轧则是充分展现了残酷的那一面。
拜物教维持教众的信仰,就在于一旦信奉,终生不得退出,而且子子孙孙都要信奉。如果真按照秦致远的意思推行“宗教自由”,那么几乎可以确定,在短时间内会有很多人脱离拜物教,拜物教的信仰基础会直接坍塌,这对于利拉德·艾萨拉来说,不亚于世界末日。
“或许在你看来这不是麻烦,但在很多人看来,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麻烦,或者说,已经成为了麻烦的开端。所以秦,看在上帝的份上,拜托别再折腾了。”朱尔·弗雷西内言辞恳切,对着秦致远晃悠手中的空杯子。
秦致远长叹一声,起身从酒架上拿下来一瓶酒,也没有心思看出厂年份,直接给朱尔·弗雷西内倒上。
看着酒杯内琥珀色如梦似幻的酒液,朱尔·弗雷西内终于心满意足,靠在吱吱作响的椅背上慢慢品尝。
“这怎么会是折腾呢?”秦致远摇头失笑,边说边给自己也倒了点,仅仅是没过杯底:“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乔治的意思?”
“有什么分别吗?不仅仅是我,或者是乔治,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信仰自由这很好,但在这里并不合适,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很不合适。”朱尔·弗雷西内抿了点,满足的摇摇头,仿佛这是无上美味。
“但是,朱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直都不改变,就这么下去,会是什么结果?”秦致远确实是想试一试,并不仅仅是为了法国,也是为了将来的东南亚。
“就这么下去难道不好吗?风平浪静,一切安好,每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人们朝九晚五,努力工作。”朱尔·弗雷西内用咏叹调的方式感慨。
人总是这样,如果环境不变,很少有人会主动求变,因为“求变”的结果可能是往好的一方面发展,也可能是往更坏的一方面发展。对于政客来说,他们尤其小心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种现象并不是华人独有。
“那仅仅是在理想状态下,你可以确定每天太阳都会升起,但你能确定人们每天都会朝九晚五,努力工作吗?”秦致远有求变精神,因为他知道未来的走向。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秦致远知道,如果法国不作任何改变,那么最多30年,他们努力了几百年才确立的殖民地体系就会坍塌。但秦致远无法向任何人证明,那种坍塌肯定会发生。
或许对于很多殖民地原住民来说,殖民体系的坍塌是一件好事,但对于已经成为既得利益阶层的秦致远来说,这种坍塌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呃……不太准确,如果殖民地体系坍塌那么也很美妙。但在那之前,秦致远必须完成初步的布局,保证当殖民地体系坍塌的时候,一部分殖民地会成为华人繁衍生息的乐土。
这个时间肯定是越长越好,因为随着时间推移,华人会越来越多,而因为秦致远存在,移民的华人也会越来越多。
“好吧,好吧,应该改变。其实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明白,现在的殖民地法律几乎都是几百年前制定的,当时的情况和现在有很大不同,现在看上去,确实是有点不合时宜。但秦你要知道,如果有问题一定会发生,那么当问题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那就是个雷区,而你现在,就站在这个雷区里。”朱尔·弗雷西内终于说了点掏心窝子话。
“无所谓!我已经做好了排雷的准备,如果雷区一定要爆炸,那么我会提前引爆它。”秦致远意志坚定。
“啧……”朱尔·弗雷西内有点头疼,他揉了揉宽阔的脑门,又理了两把没剩下几根的头发,小心翼翼的遣词造句:“秦,为什么不能用一些缓和的方式呢?不要一上来就使用太激烈的手段,那会引起强烈反弹,说不会,你会因此而受伤。而乔治,他绝对不会看着那种情况发生,你知道你在乔治心中的分量。”
秦致远现在在法军体系中的分量,无论怎么强调都不为过,在所有已知的战斗中,只有秦致远在和德军对垒的时候取得了完美的胜利,其他人都无法做到。因此对于乔治·克里蒙梭来说,秦致远就是他手中的王牌,为了保护秦致远能安心作战,克里蒙梭肯定会做点什么。
“朱尔,没有完美的变革,所有的变革都会触碰到一部分人的利益,那么当那些人的利益受损时,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一定要有痛苦,那么长痛不如短痛。”秦致远隐隐预感到有些不妙,但一时间还不能确定克里蒙梭会怎么做。
“没错,长痛不如短痛。我同意这句话,但如果能推迟这种痛苦,那么就尽量把它推迟。秦,你一定要理解一件事,乔治的任期并不确定会有多久,那么如果一定要痛苦,为什么一定要由乔治来承受呢?”朱尔·弗雷西内表情有点赫然。
秦致远能明白朱尔·弗雷西内的意思,那绝对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民主,很多时候是不错,但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所谓的“任期”。
要知道,每一届政府都是选民选出来的,那么政府就要对选民负责,不能让选民失望,以防止以后再也没有上台执政的机会。
这样一来,就会造成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政府的政策并不是以客观世界为准则,而是以选民的喜好为准则。
就像是秦致远推行“宗教自由”这件事,只要是了解殖民地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但并不是所有的好主意都会赢得普遍赞誉,肯定会有一部分人反对,而那些持反对态度的人,也是民选政府不想得罪的。
朱尔·弗雷西内的意思很明显,殖民地的人心向背确实是个问题,或许这个问题肯定会爆发,但如果要爆发,也别在克里蒙梭的任期内爆发,等克里蒙梭下了台,殖民地就算是马上造反,那么也和克里蒙梭没有任何关系。
“好吧,我辞职!”有那么一瞬间,秦致远真的是心灰意冷。
“呃,秦,乔治的意思并不是让你辞职。”朱尔·弗雷西内非常意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知道,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刚刚推行宗教自由,如果现在就要让我亲手推翻它,你是想让我成为笑柄吗?”秦致远是真的想辞职,如果不能做点什么,那么担任外籍军团总司令没有任何意义。
“秦,这个……进进退退这很正常,不应该成为辞职的理由。”朱尔·弗雷西内说得很艰难。
对于政客来说,反反复复确实很正常,上台之前说的花一样,上台之后全忘光,这并不稀奇。
“对,确实很正常。但或许,这就是我愿意当一名军人的原因,纯粹的军人。”秦致远表情复杂。
在适当的时候,秦致远也不介意唱唱高调。
或许“辞职”是好事,对于现在的秦致远来说,他现在的职务也实在是太多了点,如果放弃一部分权力,那么有可能会得到更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