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萧氏?”
陈家别院里的陈文昌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像伏虎以为的那样高兴。
“是,公子。叔老爷本来不肯信,但他派了人去太仓查得仔仔细细,他说太仓一带以前确实是兰陵萧氏的族地之一。后来隋唐立国,他们才被皇帝强制迁到了北方。”
陈文昌皱眉站了起来,他并不认为陈洪会在这件事上疏忽,被隐瞒过去
陈洪身为家主,他心里唯一比生意更在意的事就是家谱修编,
“让人备船,我去后街见肖娘子,问一问这件事。”
“……公子,就算这事情里有假,这八成也是季娘子在帮公子你。”
优虎完全不明白,陈文昌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公子,这事可是你去求着季娘子的。不是公子你的面子,季娘子在这大热天的何必三天两头进宫里见皇后娘娘?”
……
楼府里,陈洪拿着肖家的古老家谱垂涎欲滴,满眼的羡慕不已。
“大人,肖训导的祖上为了不迁去北方,把萧氏改成了肖氏。这件事倒不是说不通。我叫人去查过了,肖训导家在太仓至少也传了二十几辈,是本地人家里的最老的一户了。”
而按这家谱所载,肖氏在太仓至少有上百代了。
这家谱制得十分真,上面还有京城有名专修谱谍世家的家徽家印,以作证明。
陈洪一看就相信了。
他以前曾想花大价钱求人在陈家家谱上盖这个印,但人家修谱世家是从东晋南北朝时传下来的家传职业,压根看不上他陈家的钱。
所以陈家家谱里自称是陈后主的后人,这是没人证明的。
楼云自然知道。这样的修谱世家虽然清高,但皇后家中有人出面办这个事,让他们盖个印就容易了。
他顺势就就劝道:
“肖氏如今虽然贫寒,这出身却也不会辱没了你们家。”
他陈家不差钱,现在陈文昌要做官也早不是问题。
陈洪身为家主唯一的虚荣心,就是控制不了地想要攀上一门祖宗显贵的亲事。
“大人。话不是这样说。这肖氏的出身抬高,她还是个克夫的再嫁女。这将来她要是和二侄儿过不好。突然又告咱们家欺君之罪,这日子可就没办法过了……
陈洪虽然内心动摇,却还是没松口。
这早就在季青辰的意料之中。
楼云也没深劝。
送走陈洪后。他召来了小混混出身的骏墨,骏墨笑嘻嘻地道:
“公子,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官家的万寿节了。”
还有五天就是官家的生辰,楼云和骏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官家召进宫,协办着他的万寿节。
这当然正中楼云的下怀。
反倒是陈文昌心思重重。
他坐船到了肖娘子所居的小宅子。居然意外扑了个空。
不仅如此,他还和同样扑了空的季青辰遇上了。
“我已经叫人去衙门里打听了,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青辰在空宅子里前后打了个转,听到了他进门的动静。才从正房里走了出来、
她头戴着紫罗纱帷帽,一身白罗衣配粉绢大荷花薄绸衣裙,只清清爽爽梳了个乌黑发髻。亭亭站立在正房门前。
院子树荫下,陈文昌刚把伏虎打发去了衙门问消息。院门还是半敞着的。
他转头看到她从屋里走了进来,也有些发怔。
好在他反应快,拱手道:
“楼夫人。”
“陈山长。”
互相打了招呼后,眼看着各自随身的亲信都被打发去了衙门问消息,这院子里只有他们孤男寡女两个人。
这要是以前,陈文昌瞥见她戴着的面纱,自然会走近过去,玩笑地和她低语:
“我来替你揭……”
他会亲手替她把面纱勾在了帽钗上,凝视着她粉艳的脸庞,含笑的眼。
那时,他们身边的人都不用和今日这样凑巧,而是自动退远。
他会隔袖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在院子里慢慢走,悄悄地说话。
她偶尔也会撒娇地腻在他肩头,他微笑的吻会染上她发髻上的薄荷淡香。
可惜,后来他与她更多是互不相让地吵闹。
“……”
陈文昌咳了一声,向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要退出去。
季青辰当然知道他是个守礼君子,压根没担心,然而陈文昌一步跨出了院子槛,突然想起了这回来找肖抚宁的原因。
“除了兰陵萧氏的出身,季娘子还想为肖娘子准备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正房阶下的人影。
季青辰一看他那无奈的脸色,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难道她千算万算,一直耐心等到陈文昌、肖抚宁甚至皇后都愿意主动解决问题。
她一直等到现在才出手,却还是落得个多管闲事的下场?
“空明大师留给我的六首好诗词,要送给肖娘子。”
她索性就把自己的准备合盘托出,更重要的当然还是直接表达她的疑惑,
“我让肖娘子借兰陵萧氏抬高出身的事情,陈山长并不喜欢?”
她想了想,试探着,
“陈山长是自已考出来的举人,所以不喜欢这类旧族里论婚姻的门户之见?”
“你和楼大人为这桩婚事如此费心,我岂能不知感激?”
陈文昌苦笑叹息,缓步走了回来。
他停在了正房阶下,隔着一层的石阶看着她,“不知能否把那六首诗词借我一观?”
“……”
季青辰一听就知道,陈文昌是猜到她向皇后献出的第二计了。
她从衣袖把薄薄一卷纸取了出来,双手递给了他。
这六首诗词都是她从初中课本里背下来,可以给肖娘子用上的名诗。
她这次来,就是为了和肖抚宁商量这件事。
只要这诗词流传出去,肖抚宁从克夫的穷女人,马上就能变成出身旧族的落难才女。
“这……”
陈文昌仔细一观后,震惊抬头看向了季青辰,“这真的是老宋僧们的遗作?”
季青辰不出声,含糊点了点头。
但陈文昌是什么人?
他和她毕竟是两年多的情份,她就算是不吭声他也能看出她面纱下的神态是“追问个什么劲呀,当不知道不就行了,你好烦”这类。
他接连两次在婚事上出了岔子,性子沉稳了许多,早学会了“女人嘛,她爱咋的咋的,他是男人他不和她吵。吵了也白吵”这类的秘决。
但那六首诗词实在叫他吃惊,偏偏要追问道:
“确实无假?”
“……”
季青辰连头也不想点了。
不管她说什么,陈文昌完全是一脸他不相信,不管她怎么胡扯他绝不相信的神色。
她忍不住把在宫里说过的话又讲了一次,道:
“陈山长,以妻告夫这样的事,在本朝是有旧例的。要为肖娘子洗去这不好的名声并不难。我听说,本朝南渡后有一位宰相府的儿媳李氏死了丈夫,她二婚另嫁后,偏偏又所遇非人。她为了和离把后夫告成了欺君之罪。这件事陈山长应该也听说过吧?”
不论是抬高出身,还是用古诗词把肖娘子包装成才女,甚至她在官家万寿节上安排的第三计,这都是为了让外人想起这李氏。
为了在外人心里,把肖娘子和这李氏联系起来。
这李氏当初可是克了前夫克后夫。
她和肖抚宁一样告得丈夫丢官下狱,给自己换来了一百板子和三月在家服刑。
那时,无一人多说半句闲话。
就算是一百年后的今天,官家和政事堂里的各位老大人,提起这位李氏时,都要尊称她一声易安先生。
她就是官家最喜欢的词人李清照。(未完待续)I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