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六,大吉,无所忌。风和日丽,秋末的阳光撒在万丈江水之上,波光粼粼。
南楚的船队已经出现在江面上,彩旗飘扬,船头的兽首张着狰狞的大口,恍若要将江水吸干一般。
码头上不让去,不代表百姓们就不看热闹了,只是位置要偏一些。小方姑爷夹在人群之中,远远瞧着,也忍不住啧啧称奇:“真是难得一见的壮观场面,可惜小姐不在,不然也能来瞧瞧热闹……”
话没说完就让老方姑爷啐了一口:“你这小子,净胡说!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来这儿?”不提方平安还好,提起来老方姑爷心里就惦记。女儿去定州也有些日子了,就是刚去的时候带了一封信回来,这又是好久没有消息了。他的女儿,应该是在家里舞文弄墨的,哪里该为了一文钱奔波,平白沾惹一身铜臭。都是这臭小子把好好的女儿给带坏了!
旁边李巴鱼几个忍不住抿着嘴笑,大庭广众之下教训小方姑爷,除了老方姑爷,怕也没别人了。
赵来顺笑着说:“先生,要是小姐来,小方姑爷也舍不得让她跟我们这些人挤着,您放心就是。”
李巴鱼瞪了他一眼,看不上他讨好卖乖,可嘴又笨,挠了下头说:“先生,太阳晒,我推您到树荫下歇歇?”
不用众人多说什么,南楚的船队渐渐近了,那四层楼高的大船一只,三层楼高的船十来只,还有无数小船,上头立着兵士,武器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这般气派的场面,早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恨今日封了码头,不能近前看个仔细。
其他要停靠码头的船只早就得了衙门的吩咐,远远地顺着码头之下摆开,加之看热闹的百姓也多,倒是成了个小集市似的,卖茶水的,卖小吃的,摆开了一长条。
可是今日方沐阳并没有心情逛街吃东西,她应承了王大人要帮着把码头上的事情调节好,只能尽力而为。好在金帮众人心齐,虽然辛苦一些,只要不出太大的事情,顶多混过这一天,待南楚使节团的船回转,码头上的事情也就恢复正常了。
码头上的仪式自然是看不到的,北齐前来迎接的是礼部的官员。本来这规格略微也低了些,好歹人家的正使乃是一国宰相,副使是最热门的一个王爷。不过作为东道主嘛,也还说得过去,毕竟到了京城还有迎接。
金帮众人都忙,唯独小方姑爷看着清闲一些,李幺幺拖着表姐小萍满脸向往,可是看了看周围,自己哥哥和其他几个哥哥都忙去了。只能去叫小方姑爷:“小方姑爷,左右也没什么事,你陪我们过去看看可好?听说那个南楚王爷长得可帅呢!”
方沐阳翻个白眼,南楚那边的人,她躲还来不及,怎么会往前凑。可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妹纸都是满脸向往的样子,又不好直接拒绝,便打了个哈哈:“快吃午饭了,你们俩也不要乱跑,我先送岳父回去。”
闹腾了一早上,老方姑爷也累了,点点头道:“是该回去了。”
谁知小萍竟然撅着嘴道:“哎呀,这么多人,让小瓦送一下老方姑爷就是,何必让您跑这一趟?”
方家两代赘婿交换了一个眼神,老的满是气恼:你这小子,居然还背着我女儿胡来?
小的满脸无奈:真不知道她发什么疯,不关我的事啊!
李幺幺觉得不对劲了,她可是把小萍姐当做嫂子看待的,她年纪小,不代表她傻,闻言忙扯了小萍一下道:“那小方姑爷你们先回去吧,我也觉得肚子饿了。”
说罢不等小萍说什么,朝着方沐阳翁婿俩行了礼,硬拖着小萍走了。
小萍一再回头,那眼里都快闪出泪光了,老方姑爷瞧着不像话,脸也板了起来,气哼哼地就要走。小瓦给方沐阳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方沐阳翻了个白眼,觉得确实有必要烧烧香才对。
回过神,老方姑爷也觉得不太对劲。方沐阳这孩子他还是晓得的,是个好孩子不提,可也只有十三岁,哪里懂什么招惹小姑娘?毛都没有长齐呢!那就是那个姑娘不规矩了,这万一要是传出什么闲话,岂不是让自己姑娘受了委屈?
想到这儿就再也坐不住了,非一叠声地叫方沐阳去把方平安给接回来,说是想女儿了。
方沐阳只当是老方姑爷突然脑子进了水,不过也拗不过他。好在次日南楚使团离开,码头也恢复了正常,将所有事情交代了一番,方沐阳便上了去定州的船。
恰好跟胡三小姐错开了。
胡三是缀在她爹后头到的北齐,这个女儿素来被胡大人娇惯着,不过是到北齐见识一番,胡大人觉得也能让郁郁寡欢的胡三开心,自然默许了。只是胡三洁癖太过严重,清点随身物品,点齐人手,竟比使团出使还费工夫,生生比她爹迟了两天才到瑞昌。
为了照顾女儿,胡大人特意派了亲卫,提前包好了客栈让她歇息。只是瑞昌虽然繁华,但在胡三眼中也不过如此。反正是来北齐散心,歇了一晚,胡三一行人就悠哉悠哉地上路了。
留在瑞昌的是乔装之后的平南王。
虽然事隔仅仅三年,但是三年前南楚乱,瑞昌这边更乱,想要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一般。聂知行更是毫无头绪,若不是那天有人告诉他公主被送到瑞昌来,他压根就不晓得这件事。如今要他协助平南王找人,急得聂知行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转。
平南王三十余岁,刚刚留起短须,虽不动声色,眉眼间的凌厉也显露于外,叫人胆寒。在平南王跟前,聂知行只觉得连魂魄都叫他看了个彻底一般,丝毫不敢有所隐瞒。
“三年前方氏一家七十六口死了七十三人,余下方氏赘婿陈实、女儿方平安、女婿方沐阳三人,皆不晓得当年的事情。其余方家诸人包括方夫人在内皆横死当场,方氏大宅毁之一炬,并未有任何线索留下。若是从方家这边追寻,实在是没有头绪。”虽说这事平南王已经知晓,但是聂知行还是细细禀报了一番。
平南王眼帘微垂:“方沐阳的来历,可查证过?”
聂知行只觉得一股寒气沿着脊椎爬上来,低头答道:“无处查证,当时瑞昌流民围城,之后又是方家灭门惨案,方沐阳虽有点小聪明,但观之行事、言谈,并非出自世家。而且……”
“说!”平南王哪里容许他迟疑,冷哼了一声。
聂知行抖了一抖:“而且方沐阳确实是个男孩儿,这点瑞昌上下人尽皆知。”
其实最初说寻找公主的时候,他就没有怀疑过方沐阳,只是平南王似乎相当小心,方方面面都查证过了,苦无线索,难免就想到了正好在那个时候进府的方沐阳身上。可方沐阳是个男的啊,这点全瑞昌都晓得,总不会公主送到瑞昌,更名易容,连性别也换了吧?就是换了,也瞒不过这么些年啊!
平南王也苦恼了。姐姐留下的这一双儿女,侥幸从宫闱惨祸中逃生,如今圣上剿灭了叛逆,登基为帝,唯独这位公主下落不明,实在是叫人揪心不已。难道说,真的是不明不白地就失踪了么?
见平南王久久不曾言语,聂知行的腰弯得更低,一面思索着其他有关方家的信息。只可惜往年同方家交往就不是很多,硬是找不出一条有用的来,急得他额头都见了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