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瑞昌,沿金江逆流而上,河道渐渐狭窄起来。过了三阳关,两侧的山势如同刀劈斧凿一般,更显险峻。金江在两岸夹缝中静静奔腾,水势也愈发湍急起来。
到了蔡家河码头,再往上便是重重险滩和暗礁,号称“四十八鬼门”当地俗谣唱道:“金江河水弯连弯,九步不离一个滩。滩滩急,弯弯险,个个都是鬼门关”。
到了这儿,方沐阳等人便弃舟登岸,打算沿着河道走上去。这两条千料大船连影子都没有,不实地看过一番,方沐阳怎么都有些难以相信。
蔡家河码头的金帮分舵只是个堂口,堂主也是瑞昌金帮里头出来的老人,名唤陈大娃,往年常跟方沐阳一同去南楚弄私货,很是相熟。听了方沐阳的打算,他苦笑着摇头:“小方姑爷,这事儿您就别想了。从蔡家河往上,到会州为止的这段河道,光靠两条腿根本就没办法走过去。尤其是金牛峡里头,河道两边都是光秃秃的山崖,莫说是人,就是鸟都站不稳,无处落脚。再往上,便是二十八寡妇、三丈峡、上下竹坝、鬼见愁,都是险滩,两边没处落脚的,怎么走?”
这一段河道,方沐阳不熟,赵晨也不熟,自然要听陈大娃的。方沐阳便问:“那若是不从河道走,从岸上走呢?”
陈大娃摇摇头:“那就更难走。若是沿着河道走到会州,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这见鬼的会州。真是穷山恶水,山上都是石头,好多地方也不过长了些青苔灌木,连个树林子都没有。从山上下去。根本就没有路通到河边。所以好多住了人家的山头,低头就能瞧见金江,却也没水吃。”
“山路难行倒也罢了,这边山里野物还多。前些日子咱们找船。沿着河道上去细细搜寻,但凡是能靠船的地方,便停下来搜索一番。谁知竟然不小心惊了山里的野物,两个兄弟被野猪拱了,现下还躺着呢!”
“还有这金江的支流,也是特别多。宽的能有三四丈,窄的不过一两尺,好些支流平日都是干着的一条干沟罢了,到了下雨的时节。水量便增大。成了河。这山里的天气。又说不定,晚间还是一条沟,早上起来就变成一条河。山路。也不好走啊!”
方沐阳听着头皮发麻,这特么都是什么路啊!完全乱七八糟的有没有?河道里头不能走。那就只能从岸上走,可岸上走过去huā的时间太多,前些日子大家急着搜寻那两条船的下落,根本就是没有走过的。
想到这里,方沐阳反倒更加确定要从岸上走一遭了。说不定就是没有走过,错过了什么,两条大船连人带货的,总不能什么都没有留下吧!
林嘉一听方沐阳的打算,也觉得头痛无比。
山路难行,自然不好有太多的人服侍,本来这次出来,方沐阳就只带了他和小厮打扮的碧文。如果上了山,暗卫不好隐身,也做不到随时护卫,可显了身形还叫什么暗卫?上次在京城让方沐阳独自空了一整个晚上,林嘉就够担惊受怕的了。这下上山下河的,再要是出点什么纰漏,不用王爷说什么,他自己都想撞死算了。
赵晨也反对,可是反对无效。其实赵晨的反对比较微弱,他也知道这两船找不回来后果严重,虽然小方姑爷也很重要,但是船找不回来,只怕命都要丢掉,相比而言,还是船找回来比较重要的。。。。
讨论了一天,最后小方姑爷拍了板,找!
水路不好走,就走山路。沿河道上去,遇到不好走的地方,就上山,然后到下一个地方再下到河边。先从蔡家河码头到会州搜索一边,再下来搜索另一边。她就不信这个邪了,又不是大卫魔术,尼玛整整两条大船,几十条人命就人间蒸发了不成?
陈大娃找了个熟悉当地的老船工,说是三十来岁,瞧着倒有六十岁的模样,黑瘦矮小,佝偻着腰,脸上的皱纹深得跟水沟似的,一笑就只有俩字形容:猥琐!
老头子是当地人,媳妇是从会州娶回来的,常年两地跑着,山势水路都熟得很,本名没几个人叫了,都叫他山老大。
这就是一路上的导游了方沐阳默默给自己点根蜡,她怎么看这山老大怎么有点不靠谱,不冲别的,就冲他那副巴结的模样,完全不像那种技术型的人才。想想前世出去旅游碰上的那些高端导游,哪个不是高冷高冷的?
压下抱怨不提,方沐阳也晓得这会儿不是挑剔这个的时候,这世界交通不便,通讯靠吼,有个熟悉路的人带路就不错了,哪儿来那么多挑剔的?好多人一辈子都呆在一个小村子里头连县城都没去过呢!
打点了行装,除了赵晨和林嘉、碧文,再有金帮的人手十余个,当中混了一半是林嘉的手下,再牵了六匹马,一行人就上路了。
这马也跟方沐阳见过的其他马不同,这些马个头矮小,四肢粗壮,是山民专门用来驼货物的驮马,骑是不可能的。像方沐阳的个头,这些马比她还要矮点,像齐六那种个头骑上去,只怕双脚都是拖在地上的。
这会儿居然又想起齐六来了,方沐阳脸一红,低了头跟在大部队里头,低头不言。
赵晨和林嘉都以为她是担心失踪的船和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整个队伍里头就只能听见山老大咋咋呼呼的声音。
这老头儿确实对这片山林非常熟悉,从蔡家河码头出发,离了镇子上山,走了不过半日功夫,山上的山路也渐渐稀疏起来,到了第二日,就完全跟野林子似的,根本就没有路,全靠山老大超人的记忆力沿着山势往前走着。
这些山大多没有名字,只有少数有人聚集的小庄子附近的山头才有名字。越往高处走,林木也就越稀少,等到了山顶上,差不多就是光秃秃的石头,连草都很少有。山老大祖父曾经是个草药郎中,小时候他常随着祖父进山采药,对这些光秃秃的山头也挺熟悉,据说那些悬崖峭壁上生长的,竟有大半都是草药。山老大一路上舌灿莲huā地介绍着,什么草可以治蛇咬,什么草又能治棒疮,什么草可以退热散热,如数家珍,倒叫方沐阳心中生了几缕敬意。
走了两天,路上连人烟都没见着一丝,兔子倒是碰见不少,这日走到山顶,山老大指着山脚叫他们看,底下就是金江。方沐阳问:“这是哪里?”
山老大答道:“二十八寡妇,这是蔡家河上来的第一道滩。水浅的时候倒没什么,水要是大了,就是一处险滩,连绵有好几里,紧要处有二十八道,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儿。”
方沐阳点点头,拉着林嘉走近看了看,只见底下的金江如同一条丝带一般,晓得这里起码有千丈之高,心想如果掉下去,只怕连个全尸都找不着,感叹了一句,便凝神顺着金江细看两边的山势。
眼风扫过,却瞧见山老大正把身子探出悬崖外头,伸长着手去摘下头一株草药,瞧得方沐阳冷汗直冒,又不敢高声惊叫,怕惊了山老大反倒掉了下去。
只见山老大佝偻的身子似乎生了胶一般,双脚卡在一处岩缝里头,身子微微向下探出,一双手都放开了,正小心地把那株草药连根挖起。
得了草药,他腰部微微用劲,便缩了回来,低头小心地把草药收进行囊里头。抬头见大家都瞧他,赶紧挤着皱纹赔笑。
方沐阳没好气地说:“山老大,你也小心着些,这么高,摔下去可怎么得了?”
山老大咧嘴露出一口黑乎乎的牙齿笑:“小方姑爷费心了,我从小就做这个,再是熟不过了,真要是太过危险我也不敢去不是?不过这药不常见,要是发烧了用这个,连叶子带根捣碎了,喝下去保管退烧,而且对咱们男人啊,还有一桩好处,嘿嘿”
他笑得猥琐,方沐阳翻个白眼,懒得理他。眼光落到金江边的一条白色细缝上头,指了问山老大:“那是什么?”
山老大定睛一看,摇摇头道:“大约是个山沟子,这样的山沟子实在是多,要是下几天雨,就变成一条瀑布,要是天干着,就是这样一条山沟。”
方沐阳点点头,又问道:“那这样的山沟,两岸多不多?”
山老大道:“多,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像您指的那样的,不过一人来宽的,这两边加起来怕是几百条呢!”
方沐阳看那条山沟直通河边,却是直上直下的,所以多问了两句,听说这种一人来宽的相当多,也就叹了口气没放在心上。众人在山顶歇息了片刻,便又继续往前走。
一连走了五日,再看金江,却刚走到二十八寡妇滩的尽头。实在是山路难行,瞧着倒是没多远,走起来没有半天一天的可到不了对面。
除了林嘉和金帮众人体力好些的,方沐阳和赵晨几个都累坏了,这一日见天色不好,山老大说是只怕要下雨了,大家便早早停下,找了个地方扎营露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