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天慢慢热了,各种蔬菜长得蓬蓬勃勃,方家继续租借了库房,又买了好些个大坛子回来。
这会儿,唐达卖得腌菜已经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当初来同顾春芽做生意的赵真,也找上了他,定了好几百斤的腌菜,每月交付,货到付款。
这种情况下,供养顾明益去念书根本不成问题。
“我看就送眀益去念。”顾春芽对杨氏讲,“还缓几年呢,缓几年眀益就大了,越大记性越不好。”
杨氏点点头,她已经从周氏的打击中走出来了,对这个家又有了新的认识,任何时候,一个人还是要靠自己的好,指望不得别人!
“我看行,明儿就叫小景带了去见秦夫子,秦夫子要愿意收,咱就让他念,不愿意,就找个别的私塾,正正经经的念书。”顾明益跟方景学,到底是有限的,再说,也不好总打搅别人,如今有了钱,是该给儿子好好铺路了。
顾冬儿在旁边听了问,“娘,那要是爷爷跟奶问起来呢?”
杨氏板着脸,“就说是他外公给的钱,上回你们外公来,是要塞钱给我的,我没有要,这总是个说辞。”
她在家里做牛做马的,就希望二老能好好对待几个孩子,可是,这都求不得,顾春芽生病是一桩事,顾明瑞的婚事波折又是一桩,加上这次,她的心更是冷了,还要顾忌这么多做什么!
顾春芽十分的赞成,比起说方家资助,杨谷祥显然更靠谱些。
杨氏随后就去同柳氏说,柳氏自然答应,等到方景一回来,就叫他明日带顾明益去秦夫子开得私塾。
方景却没有应,而是说要推迟几天。
众人都很奇怪。
他解释道,“秦夫子人是和善的,只是要求有些高,我想利用这几日好好教一下眀益,等十足把握了再去。”
杨氏笑起来,夸赞道,“你们家小景想得真周到呀,这脑筋,就是跟咱的不一样!”
“上回小安去,好似他们两个也总窝在一起呢!”柳氏想起来,嗔怪得看着方景,“倒是没告诉我一声。”
“不想叫娘操心么。”方景笑了笑。
“不过你白天得念书,只能晚上教眀益了罢?”杨氏感激得看着他,“倒是真个儿麻烦你了。”
“眀益也是我弟弟,大婶太客气了。”
杨氏越看他越喜欢,摸样俊俏不说,性子也温和,将来前途肯定也是好的,她不由得看了看顾冬儿,可惜了,顾冬儿比方景大了一岁!
这方景起码还得两三年才会谈婚论嫁,女儿却等不得,都已经十五了,要是有合适的人家,今年就得定下来。
回到家,杨氏同顾应全说道,“这才忙完明瑞的婚事,就要忙冬儿的了。”
顾应全笑道,“冬儿的也不难,这都已经好几个人问过了,到时候挑个最好的,做咱女婿,别的不求,人要好。”
杨氏看看顾应全,这人太好也不行,还得看看在家里是个什么地位!
不然女儿嫁过去,不得受苦?
她算是从自己身上总结出来了,男人未必要十全十美,可这公公婆婆一定得好,肚量大,要宽厚,儿媳妇才能好好过日子。
过了几日,方景针对性的辅导好顾明益,去到秦夫子那里,一次性通过了考核。
听说小孙子就要去秦夫子的私塾了,徐氏大为吃惊,忙来铺子质问顾应全,上回明明已经驳回了他们,竟然还敢私自做主了!
“你们哪儿来的钱?”徐氏指着顾应全的鼻子,骂道,“啊,是不是偷铺子里的钱了,好啊,家里养了一群贼都不知道!”
顾明瑞一听,啪的摔了手里的擀面棍,“你说谁是贼呢?谁偷钱了?”
“不是偷的,哪儿来的钱送三郎去念书?你们说啊,哪儿来的?”徐氏冲到放钱的柜子那边,一通乱翻,“咱相信你们,把什么都交给你们管,这倒好,跟米缸里掉了老鼠一样,你们就只管自己肚子撑饱了,我说呢,像是钱少了,果然被你们拿了!”
这一通莫须有的指责让顾应全目瞪口呆,结巴道,“娘,你,你说啥呢,咱们怎么可能会偷钱……”
“那钱哪儿来的?”
“我爹给的!”杨氏立在门口,“上回明瑞成亲,我爹带了钱给我,家里既然不肯,我只好用这个钱!”
“你爹?”徐氏嗤笑一声,“你们骗鬼呢,你家里什么情况,当年嫁妆都没有的,你爹能有钱供三郎念书?说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一群没脸没皮的东西!”
杨氏的脸一下子红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顾应全忙道,“是岳父给的,这几年田里收成不错。”
“种地的能有这钱,再怎么收成好,他养活自己就不错的了!”徐氏冷笑道,“再说,也没见他送东西来,收成好会这样?他一个人都吃下去了?”
“我爹不欠你们!”杨氏忽地尖声道,“巴巴的来,就为了让娘赶回去吗?不,我爹不会再来了!收成好,拿了去卖钱,总好过送给那些黑心黑肺的人吃掉!”
“你,你说啥?”徐氏不敢相信,几步冲上来,伸手就要打杨氏。
顾明瑞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休想打我娘!”说完手一甩,直接把徐氏给灌倒在地上。
徐氏哇的一声哭起来,拍着自己胸口道,“好哇,你们一个个欺负起我老太婆来了,我辛辛苦苦拉扯到的儿子,不说是亲生的,没有亏待过你,你娶了媳妇就忘了这情了,都是白眼狼那,也不怕遭报应……”
她这通哭叫,顿时引得门口一群人来围观。
顾明瑞几步冲到门口,啪的把大门给拴上了。
动静闹得那么大,顾冬儿姐妹俩同,方茹,顾明益也都跑了来。
“咋回事啊,”顾春芽问,“奶在闹啥呢?”
“说咱偷铺子的钱,给眀益念书。”顾明瑞愤愤道,“她倒是说得出来!”
真是个没心肝的人!
要他们大房会偷钱,哪儿还能沦落到这种地步,当初给她看个病都要看徐氏的脸色?顾春芽嘲讽道,“咱们奶就是脑袋不一样啊,这平常也不知吃啥了,白的能说成黑的!”
李氏也赶了来,把徐氏扶起来,斥责顾应全夫妇,“你们倒是敢,光天化日的打老人,也不怕被人指着背脊骂!”
“没打娘,是娘要打桂花那……”顾应全忙道。
“呸,睁着眼睛说瞎话,等爹回来,看你们怎么说!”李氏扶着徐氏走了。
顾应全叹口气,同杨氏道,“娘刚才这是胡说呢,你别放在心里,岳父常来送东西,怎么会赶他走那,感激都来不及。”
徐氏这人前人后的作风,杨氏自然知道,也不想同顾应全解释,只道,“我刚才是气苦了,她不信是我爹给的,你倒说我怎么办?”
“一会儿我来同爹说。”顾应全道。
顾明瑞这时把案板上的东西全都搬去了里屋。
“你这是要干啥?”顾应全奇怪了。
顾明瑞气呼呼道,“不是说咱偷钱么,咱不做了,以后这铺子交给二叔二婶,三叔三婶都好,就别来叫咱们,反正信不过么,咱都做贼了,还做什么包子!”
“你奶说的不是气话么。”顾应全道,“他们几个哪儿会做包子呀。”
“反正我不做了。”顾明瑞意志坚决。
顾春芽拍手道,“大哥,干得好,咱们就不做了,爹,你也别做,等爷爷回来说个清楚,凭什么说咱们偷钱,咱们辛辛苦苦做事还不落好,被人当贼,还有什么意思?再做下去,哪天真少了钱,全都扣在咱们的头上,还不如就不做了,谁爱做谁来做!”
“这,这,哎,春芽你咋也这么说。”顾应全有些招架不住。
杨氏也道,“对,春芽说得好,就不做了!”
方茹上去挽住顾明瑞的手臂,说道,“我嫁过来你也没个休息的时候,正好,咱们这会儿出去街上转一转。”
顾明瑞冲她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好啊!”两人说着就走了。
见此情形,顾应全完全不知道说啥了。
“明瑞这些年做得还不够苦?你这做爹的难道没见到?”杨氏红了眼睛,“我好几次要让他休息休息,可都忍住了,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家里,为了咱家里有点钱,结果呢,钱都落谁头上了,眀益要念个书都不成!”
顾应全叹气,“爹也没说不准,只是要缓缓。”
“我反正不管了,这次你一定得听我的,不然……”杨氏咬着嘴唇,“不然你爱跟谁过跟谁过去!”
“啊!”顾应全吓住了,再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杨氏随即就把他拉了出去。
“哎哟,这下奶要疯了!”顾春芽看着空荡荡的铺子,噗嗤笑道,“走,姐,眀益,咱们也出去玩!”
“玩啥啊,现在要给咱眀益挣钱咯,去同柳大婶做点心罢。”顾冬儿一向勤奋。
“也好,我又想出了一个好吃的点心呢!”顾春芽摩拳擦掌。
三人说笑着走了。
铺子里,这些年来,第一次静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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