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瑄,既然她并不是赵小姐,我们是否该尽快赶回京城?毕竟二皇子素来不是个令人省心的主,只怕他会趁你不在京城时暗中……”江韶心里仍愧疚于方才于林清一同欺瞒陆承瑄之事,因而问话的声音也不似平常那般中气十足。
“再等等吧,京城有墨琰与福伯我无需担忧。难得离开那个压抑的地方,不四处逛逛岂不可惜?”陆承瑄却是笑得云淡风轻,仿佛浑不在意一般。
“可……”
江韶还欲再开口,却被陆承瑄不耐烦的挥手制止了。
“我命你查林清身份之事进展如何?”陆承瑄淡然开口。尽管心中已经认定林清并非赵木樨,他却莫名的对这个小女子产生了些许兴趣。
也许是因为她与当年的小阿樨容貌的相似,也许是因为她与他寻常所见的女子多有不同。总之,陆承瑄感觉胸腔中那颗心在见到林清是便有些异样,仿佛重现了许多年未曾有过的悸动。
江韶低着头无法看清陆承瑄的表情,此时正有一丝紧张的情绪盘旋在他的心头。“我倒是四方打听了一番,发觉这位林姑娘的由来并不简单。”
“恩?”
“据闻她半年前救了张家二小姐张紫烟的性命,从那时起便一直以张紫烟贴身丫鬟的身份居于张府之内。可是,她身为丫鬟却十分不尊重主子,甚至还掌掴了张府的大小姐……”
“掌掴小姐?的确不像是一个小丫鬟能干出的事。”陆承瑄面上不自觉浮起清浅的笑,同时脑中试想着林清当时的模样,必然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甚至带有丝丝狡黠的吧……
“不仅如此,她还时常早出晚归。前些日子,也就是我们初见她的那一日,她便与一桩杀人案有了牵扯。今日木禾镇的总捕头还派了人来拿她,当时我还认为她是赵小姐,因此还……”江韶说到这便歇了口,接下来的话令他有些羞于启齿。他点了林清的哑穴,甚至还……抱了她。
回想起林清当时红着脸骂他登徒子的场景,江韶心中的滋味亦是不可言说。
陆承瑄的注意力几乎全给'杀人'二字引了去,看林清那副模样,虽不似寻常的姑娘那样端庄贤淑,却也不至于成了一个伤人性命的恶徒吧?“她看起来倒不像是会杀人的,你可知死者是何许人也?”
“台州城的知府大人许桓,这个人还是张府主母许惠萍的生父。”
“如此看来这桩杀人案倒有些不寻常,谋杀朝廷命官,那个杀人犯的胆量也真是不小阿!”
“她……”江韶心里自然有些怀疑林清便是那个杀人凶手,他本想说林清身为一个丫鬟却身怀武艺,然而不知为何,这些话他已不愿再开口告知于陆承瑄。
“我看着倒不像是这位林姑娘。”也许是林清与赵木樨相似的容颜令陆承瑄软了心思,他亦是不认为林清会与杀人案有何牵扯。
……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落下,却有一盏灯在不远处候着夜归的人儿。
林清赶到赵明松的宅院时,一众官兵都已经各自归家去了。
“小清姑娘?”赵明松独自一人斜靠在门边,坚毅的轮廓被淡黄色的灯光印得异常柔和。
“赵捕头。”林清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心中却在诧异赵明松为何身在此处。
“屋子已经备好了。”
林清面上仍是淡然的表情,“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赵明松不自在的抓了抓自己乌黑的发丝,口中说出话亦有些吞吐,“我怕你认不清我家的样子,这才……”
这一次林清看得尤其分明,他眼底流转的竟全然是真挚的关怀之情。这倒让林清有些琢磨不透赵明松的目的了,说起来他们不过也才见了三次,这个赵明松怎会如此刻意的关怀她?
“多谢赵捕头好意。”饶是心怀疑虑,林清仍是不动声色的装作什么也不曾发觉。
“不必如此多礼,在案子并未水落石出之前,你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我这就领你去你居住的院子,小清姑娘请随我来。”
林清跟在赵明松身后,心中暗自思量他究竟安排住在哪个院子里。她也曾夜探过赵府,自然熟悉这里各个院子的所在。
赵府的确很大,但府中的物什却十分简素,唯独一个'念樨园'内却植满木樨芳草,修葺得十分华贵。
“到了。”赵明松在院前停住了歩子,“天色已晚,小清姑娘可早些歇息。”
“多谢!”林清心中的疑虑愈发深重,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自己住在这个院子里,却也不好意思当面询问赵明松。毕竟在赵明松的眼中,她尚且是初次来到这里,是不会知晓有关念樨园的事的。
“若是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一声便可,我一定尽力办到。”赵明松抬眸与林清对视,目光灼灼。
林清却被他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呃,赵捕头……”心下却疑惑赵明松为何待她如此亲切?莫不是如先前的那二人般将她认作了另一个人?
“从今往后,唤我赵大哥便是。”
林清倒也不是个扭捏之人,当下便道:“赵大哥。”然而她心中的疑惑却更深。
好奇之心人人有之,林清亦不愿放弃探求真相的机会,于是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道:“小女子尚有一事不明。”
赵明松似是对‘大哥’二字十分受用,面上的笑容异常温和。“何事?”
“赵大哥可知道有关赵木樨的事?”
“你……她……”赵明松却是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我知道我与她模样有几分相似,只是却不知赵大哥与她是何种关系?依小女子拙见,你与她只怕是兄妹吧!”
“是……原来你并不是……阿樨。”赵明松满面颓然,竟是他认错了人吗?那么他的阿樨究竟又在何方?“你可有见过她?我原以为等了七年,阿樨终于肯出现了……她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呢,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不配做她的哥哥……”
见赵明松如此颓丧,林清心中莫名有些刺痛。看来他是那个赵木樨的哥哥,怪不得在看清她的容貌后待她分外宽厚,想来他是将自己错认成了赵木樨吧!
七年来,林清早已盗用他人的身份干了不少腌臜勾当,假装成离散多年的妹妹来欺瞒他人以达成自己目的次数更是多不胜数。尽管与赵明松不过萍水相逢,且她又有不得不接近赵明松的理由,然而这一刻她却莫名心软了。不论如何,她都不愿以赵木樨的身份来欺瞒他。
“赵大哥,你别误会,我并不是你的妹妹。”
赵明松苦笑着转过身,不再言语。他居然是认错了人!连自己义妹的模样都认错,他又有何面目再面对死去的师傅呢?
然他心中终有一事不明,这位小清姑娘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她又是从哪里知晓阿樨的名字,甚至还来询问自己有关她的事?
尽管心存疑惑,赵明松却不欲再多言。他对林清昨日的诡异笑容仍旧耿耿于怀,或许,这个小丫鬟的身份并不简单,就算她不是阿樨,也定然会与阿樨的失踪有所关联!他要将她留在赵宅里观而查之,相信总有一日会寻到有关阿樨的消息。
林清推开念樨园的木门,只见园中的木樨树亭亭如盖,树下芳草在月光下香气迷人。入了室内,家具饰物样样俱全,并无半分陈腐之气,想来是有人时常打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那画中的女子约莫十岁年纪粉衣飘逸,乌发如墨,目若琉璃,樱唇琼鼻,神采动人。她靠在一棵木樨树下,手中握有半截桂枝。
不知为何,林清总觉得这副画似是在哪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她对过去记忆几乎一片空白,因而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听身边的人说,是七年前恩公在外出游历时偶然救下了坠于崖底昏迷不醒的她。恩公怜她失去记忆无家可归,且又是个弱小女子,不忍她流落街头遭人欺凌,于是便将她安置于沧澜教中。
恩公不仅给她名字,给她食物,还给了她一个家。她的命为恩公所救,因而她早已有了为他付出一切的决心!
然而恩公的身份却是沧澜教的教主。沧澜教在江湖中恶名昭著,是平头百姓眼中专干恶事的邪教。
林清在教中七年,专干的便是骗人窃物的勾当。先是在物主面前演一场戏,佯装成失散多年的亲人以取得物主的信任。抑或是假意要与物主成婚,甜言蜜语哄骗物主以得知物什的下落,随后便是悄然窃物。
七年来,恩公手把手教她武艺,她也因屡次偷物立功在教中谋得了副教主的职位。其实多半还是因为恩公对她的提拔,如若不然,以她的武功与资历是断不能担当副教主之位的。
这一次,因恩公想要得到先皇遗诏她才来到了木禾镇,又偶然成了张紫烟的丫鬟。为了寻得遗诏,她费尽心力的四处查探,在木禾镇一住便是半年。好不容易得知遗诏在木禾镇总捕头赵明松的手中,却因为赵明松行事小心谨慎而无从下手。
听说赵明松不近女色,没法使用色诱术骗取遗诏,她只好另辟蹊径在许桓的尸体旁作戏以引起赵明松的注意,随后便是想法子取得他的信任,只待时机合适再窃取遗诏。
恩公与她一年为期,一年后不论任务完成与否她都必须离开。想到离开,林清原是该万分期许的,与恩公已有半年未见,这半年来她没有一刻不是在想着回到他身边去,可是一想到张紫烟她却又迟疑了。
来木禾镇若不是遇到紫烟,她又怎会吃住无忧?半年来她与紫烟待她极尽关怀,她们之间的情分早已深如亲姐妹。徒留紫烟一人在张家整日受许慧萍与张秋丽的欺凌,她又如何放心得下?
可她自己也是个无家可归之人,沧澜教中虽有待她极好的恩公,却也绝对算不上是个好去处。
自己与紫烟究竟该何去何从?林清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