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少年倚靠在门框边的姿势自然又随意。
沈念远放下手中包袱站起身来,有点讶然,“是你。”
扶青笑着,“还记得我呐~”
沈念远见他笑容明媚,也忍不住一笑,“自然记得。”
扶青哈哈一声,正要说什么,肩背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扶黎站在他身后,眉头微蹙,“挡在门口干什么,进去说。”
外面烈日正高,楚央还被拦在太阳地里。
吐了吐舌头,扶青一脚迈进门里,笑容隐去,只撇撇嘴说,“反正这屋里连个冰盆都没有,屋里屋外也没个区别嘛~”
这话说的沈念远尚带笑意的面色一僵。
楚央跟在扶黎身后迈进屋里,只轻轻扫了扶青一眼,手在同时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扶青见楚央动作,脖子微微一缩,轻哼一声,他拉过扶黎的手臂,拖着扶黎坐在了八仙桌旁边的椅子上,指指自己又指指另外两人,“我是扶青~,他是扶黎~,那个冷冰冰是楚央,小双儿你又叫什么呀~”
“沈念远。”沈念远也指了指自己。
“呐,阿远你这儿也太寒酸了吧,公子都没有给你安排丫鬟小厮伺候的吗?”环视屋里一周,扶青啧啧开口,眼里满是嫌弃,“不应该呀~”
“别乱说话。”扶黎坐在一旁,看沈念远越来越僵的脸色,横了扶青一眼,唇角勾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梨花一般浅浅的酒窝便露了出来,“家弟向来心直口快,若有冒犯,你别放在心上。”
“我晓得,只不过屋里着实简陋了些,扶青公子说的也没错。”脸上勉强扯了个笑,沈念远看看扶青一脸糗色,只摸了摸鼻尖,垂眸问,“你们是兄弟?”
“嘿,那当然啦~”提到兄弟,扶青眼睛一亮,揽住扶黎的肩膀,将两人的距离挨的近了些,“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呀,我跟阿黎可是亲兄弟哟~~”
“嗤。”楚央抱剑站在一边,清淡的眉眼里像是闪过一丝嘲讽。
沈念远轻咳一声,又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眼,实在是……没看出两人像在哪里。
或许,眉清目秀这一点也算相似?
八仙桌上还散着未整理完的家当,沈念一把将东西胡乱塞回到包袱里,见扶青滚圆的双眼还胡乱在屋里乱瞄着,不时啧啧嫌弃几声又被笑意盈盈的扶黎打断,而楚央就默不作声地靠在桌边,浅淡的双眸放空着不知在想什么。
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沈念远笑笑说,“你们现在这儿坐坐,我去给你们准备点茶水。”
“阿远不必这么客气。”扶黎抬头,清秀的眉眼里满是温温柔柔的笑。
倒是扶青坐他身旁嚷道,“阿远你别听阿黎的,方才我们在凉亭喝了些酒,这会儿还怪渴的,你快些去啦~”
“好,那你们稍等。”
院里有单独的小厨房,管事之前交代过东西都放在那里了。
沈念远摸着包袱出了屋,扶黎便轻轻挣开了扶青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指尖点在八仙桌上,笑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呀~他看起来蠢死啦~”
扶青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纯稚与无辜,二郎腿又嘚瑟着翘了起来,抬着椅子的两条前腿,来回悠悠晃晃地荡,眼看下一秒就能连人带椅地倾翻过去。
“阿黎又觉得怎么样呢?”扶青晃了半天腿又问。
“跟你一样,蠢的可以。”唇角还点着浅浅的小梨涡,扶黎看了一眼门边,却又叹道,“只不过他的莲印却是咱们都比不上的……”
扶青闻言动了动唇角,就要反驳。
可还不等他开口,一直静默无声的楚央便抬了抬眼皮,声音冷淡,“他就快成熟了。”
“说不定不久便会为公子诞下一儿半双。然后……”
成为封府的另一个主人。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可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得很。
像扶青立马便黑了脸,拍着桌子站起来,像是只炸毛的小兽,手指指着楚央的鼻尖,清脆的嗓音多了些尖锐,“你胡说!最先成熟的一定会是我!”
“呵。”楚央只轻笑一声,不去理他。
扶黎看着两人,眼里的笑意渐渐变成一片寒凉,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沈念远端着茶盘走进屋里便听见一声“替公子诞下一儿半双”,心头一惊,他手中的茶盘一时没稳住,热气滚滚的茶水便洒在了拇指边缘。
闷哼一声,他忍着烫伤稳好茶盘,微微垂着头走进屋里。
屋内三人见他进来,扶青只气呼呼地重新坐回椅子上,扶黎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辛苦。”
沈念远摇了摇头,替他们一人斟好一杯茶水,一一递到他们身前。
扶黎客客气气地接过喝了一口,而原本喊着口渴的扶青却将杯子推到一边,翘着二郎腿喊过身边的丫鬟,扬着尖尖的小下巴说,“点心呢?”
于是丫鬟忙将之前在凉亭里整理过的食盒摆上桌,拉开食盒三层高的抽屉,里面摆的是一叠一叠卖相精致的小糕点。
随意捻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扶青这才对上沈念远一直盯着自己的双眸,努嘴道,“你也想吃?”
沈念远挺直的身子微微一僵。
最后一杯茶是递给的楚央。
这个眉目浅淡的白衣少年并未拒绝,只是从沈念远手中接过茶杯的时候,骤然抓住沈念远的手——
是刚好被烫伤的地方。
“疼吗?”楚央轻声道。
沈念远一怔,对上楚央淡漠的眸子,抽抽手小声说,“一点点。”
楚央并不放开他,习武的手掌心有层薄薄的茧子,磨得沈念远被烫伤的地方一阵刺痛。
“能知道疼便好。”楚央说,平静的眸子凑近了沈念远的,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里,他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带着完全不符合其冷漠气场的诡异邪气,“劝你一句,离阿择远一点。”
汗毛竖起,沈念远望进楚央的眼中,感觉脊背渐渐爬上一丝丝的阴寒凉气。
那双淡漠的眼里,分明写满了浓浓的厌恶。
茶杯被推回了手中,高热的茶水泼洒在手背,连着拇指的部位烫出一整片的红。
沈念远倒抽一口冷气,茶杯“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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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移动着臃肿的身材,脚步生风地走进正院主屋。
“诶,亦柳你怎么跟小厮们混在一起了?”
院里,亦柳拉着丫头们与一小厮围在一起,不知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管事?”亦柳转过头,隐秘地拍了拍身边小厮的肩膀,一群人就此散开,“您怎么现在来了院里,公子这会儿还未睡醒呢……”
“诶,这不是刚替公子安顿好了那个小双儿吗。”拿着白色的锦帕擦了擦脸上滚滚滑落的汗珠,管事笑道,“那双儿如今留在了后院里,想来不久,咱们便要恭喜公子后院再添一位双儿侍子了。”
“是吗……”亦柳笑笑,面色有些不自然地瞥了瞥主屋门口挺立的高大身影,“那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吗,”管事将锦帕踹回兜里,搓了搓手,小声道,“我看这次的双儿有戏,那莲印的颜色,啧啧……”
亦柳这下却连笑也笑不出来了,眼神穿过管事身后,磕磕绊绊地喊了一声。
“古、古公子……”
管事闻言,疑惑地转过身。
只见一袭青衣的高大男子站在他的背后,冷硬的面容一丝多余表情也无,而那双锋利如刃的暗黑双眸却牢牢地盯着他,然后缓缓开口问道:
“……什么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