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话却像被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波纹一圈圈散开来,扰得鹤云心神不宁。这是阿飞第二次用这般阴森的口气,实在没办法不去在意。
思索片刻,鹤云找出了竹篮往山上走去。
阿飞肯定是故意的,却又不肯把话挑明,明摆着是有什么阴谋等着她跳进去。反正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不怕,更何况本来也有去采集山货的打算。
但这个人,不能再对他放松警惕了。
因为多雨而潮湿的气候的关系,临近雨隐村的山林里的资源比其他村落丰富得多,大部分的村民也以此为生。当初鹤云决定开茶馆,也是相中了山里新鲜丰盛的食材。
泥土被雨水浇灌得松松垮垮,鹤云一边东挑挑西拣拣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高处走着。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微微低头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而下一个瞬间,伸出腿反身下蹲,朝着某棵树干集中踢出了半圈泥。
“呜嗷~”
传出了意料之中的鬼哭狼嚎。鹤云饶有兴趣地望着一边揉着被泥块打疼地方一边乱窜乱跳的阿飞,漩涡面具上多出了三滩溅开的湿泥,像三朵绽放的花,不过颜色不太美观就是了。
“就不能下手轻点么老板!”
抱怨也是意料之中的。其实从出门的时候,鹤云就已经知道阿飞跟着她了。她的感知能力确实大不如从前,但这个人的破绽已经根本不需要凝神来感应。
只是,表现得太过愚蠢,就有问题了。
鹤云一言不发,依旧似笑非笑地盯着阿飞。
不知是被看得尴尬还是害羞,阿飞抓抓脑袋,打着哈哈想糊弄过去:“老板你这怀疑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阿飞可不是怪蜀黍!这不是担心老板你的安危嘛,而且……而且……”
鹤云挑挑眉,一副“你继续”的表情。
“有人来了啊。”
在鹤云还没反应过来语调变化的瞬间,原本离她几尺远的阿飞眨眼间闪现到她面前,一手搭上她的腰,另一手抚上面具,借着冲过来的力量再加上刻意的调整,两个人的脚步都动了动转了个角度。
而后腰上的手稍稍用力,左脚轻轻勾过鹤云的脚,上半身微微前倾,将脸凑前贴了过去。失去重心的鹤云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攀住了阿飞的双臂,头顺势向后仰。
整个过程快到都来不及惊呼。
鹤云眼角的余光撇到后方是个下坡,以他们现在暧昧的姿势,阿飞松开手,她就会跌落下去。而且这个人现在……跟她的脸就隔了一层面具啊喂!
“阿飞!”鹤云有些恼怒地挤出两个字。
“嘘。”阿飞似笑非笑地出声,然后把面具慢慢往左边旋了过去。每往旁边挪一寸,女孩子的眼睛就瞪大一圈。
“你你你……你……”
鹤云“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的光景实在太过震撼了。
那是一张鹤云见过无数次,却又是第一次见到的脸。差别在于,无数次是在照片上见的,真正存在于自己眼前,是第一次。更何况这张脸明明该在地表里化作尘土随风而去才对啊?!
阿飞很满意少女惊讶的表情,咧嘴笑了笑,脑袋凑了上去。
“阿……你干什么!!!”鹤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人,阿飞?还是……木叶村的英雄,卡卡西的挚友,带土前辈?
“啧。再动就要掉下去了,老板娘。”阿飞似乎很厌烦鹤云手舞足蹈的挣扎,咂咂嘴,托着腰的手松了松。
鹤云条件反射地抓着阿飞的手臂借此支起上身。
结果就是……贴得更近了!
“卧槽你这个应该待在土里的大叔学什么小鲜肉撩妹啊?我真的会松手哦大不了就是掉下去。”
“大叔?”阿飞“噗”地笑了出来。
眼下这情况算得上是温香软玉抱满怀了,可是阿飞一点兴趣都没有。这黄毛丫头又吵又恶劣,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哪里比的上琳半分好了?也就卡卡西放着温婉的琳不要,偏偏看上这种小丫头。也好,他也想看看,这个亲手杀掉同伴的冷血的人,能不能被刺激到情绪失控。
“你不就是喜欢大叔吗?他来了。”
“他来了?什么意思?”鹤云皱眉瞪着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刚才似乎也有听到说什么“有人来了”。
阿飞不答,视线往左移示意鹤云去看。
鹤云微微偏过头,蓦地僵住了。
在她和阿飞暧昧姿势的侧面不远处,逆光站着一动不动的卡卡西。
这个从卡卡西的位置来看……他们大概非常像在接吻,偏偏还有好死不死的面具半遮半掩。
“卡卡西……”
阿飞就是带土这个重大讯息已经完全抛之脑后,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大写的“完、蛋、了”。
“不是这样子的……”
紧接着她就看见如血般的写轮眼,带着嘶鸣的雷切擦过自己的脸,叫嚣着朝面前阿飞的脸砸了过去。
阿飞往后一跳,自然是躲开了攻击,而鹤云却失去了支撑着身体重心的力量。
“呀啊——”
往下跌落的时候,倒退的景色像是放慢了一般。她看见慢慢缩小的阿飞又蹦又跳地喊着“老板娘”,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准备接受疼痛的洗礼。
然而并没有像鹤云预料的那般,在摔到地面之前,有人以身做垫,稳稳地接住了她。
……熟悉的味道。
接着她的头被用力地按在胸膛上,又被曲起双腿,被另一只手臂固定着。那个人将她缩成一团,紧紧地护在自己怀里。
他们正在向下滑行。
若这是个悬崖,倒没那么棘手了。但是在斜坡上倒着摔落,卡卡西大病初愈又要保护鹤云,一时之间竟也束手无策。
余光瞥见前方左侧有一块大岩石,卡卡西收了收手臂,双脚一蹬改变了滑行的方向。
鹤云感觉到撞上了什么东西,随着一声闷哼,他们停了下来。但她还是被死死地摁在怀里。
也不知这姿势维持了多久,头顶传来了卡卡西带着喘息的声音:“你没事吧。”
“……嗯。”
肯定地回答一声,鹤云这才感到抱住自己的手臂松了松,赶紧从卡卡西身上爬起来察看情况。
只见卡卡西背抵着一块大石头,全身上下到处有擦伤的伤口,也许是因为疼痛而紧闭起了眼睛。
“卡卡西!”鹤云立刻带着哭腔扑了上去,晃了晃卡卡西的肩膀试图让他清醒,“你……你醒醒,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啊。”
“唔……”卡卡西挣扎着把眼睛撑开一条缝,无奈地盯着面前的女孩子,沙哑地说,“我还活着,别动,疼,让我缓缓。”说着又再度合起了眼睛。
鹤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插|入卡卡西和岩石之间,跪坐着,让卡卡西枕着自己的膝盖作歇息。一边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一边看伤势,心疼得快要裂开一样。
良久,她感觉卡卡西动了动。
“为什么偏偏和晓在一起。”平静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熟知卡卡西各种小习惯的女孩子一听便知这是生气了,连忙解释:“不是,卡卡西,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阿飞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我不认为有什么做给我看的必要。”卡卡西站了起来,转过身,几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居高临下地看着鹤云,语气是刻意的疏离,颇有语重心长的味道,“倒是很像在挑拨你和村子的关系,你是真的要叛变木叶吗。”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教让鹤云很是厌烦,她也站了起来,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阿飞有没有挑拨我不知道,反正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子。”说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挑眉问道,“卡卡西,到底是木叶村不爽,还是你不爽?嗯?”
最后上扬的尾音,又软又轻又暧昧,仿佛一只撒娇的小猫。
“……自己好自为之。”无法回答女孩子的问题,卡卡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迫切地想要逃离现在的场面。
与鹤云擦身而过的时候,脚步被后衣角上的一道小小力道牵扯住。回过头,看见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里闪烁着星星点点又微弱的光芒。
见他转头,鹤云像是触到了开水般缩回了手,吞吞吐吐地问:“要走了吗?把伤口处理完再回去吧……好不好?”
——“你回来了。把伤口处理完再去休息好不好?”
卡卡西心头忽然一软,感觉胸腔热热的。
“爱操心的毛病还是没改掉。”说着退了两步,跟鹤云并肩站着,算是默许。
尽管知道不该再有过多的牵扯,可他实在没办法决绝地打破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
“都是卡卡西从来不肯好好爱惜自己身体的错!”
“那么你呢?”
有爱惜过自己吗?你知道你卑微到什么样子了吗?
被冷不丁地反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鹤云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自嘲地扬起嘴角:“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卡卡西,我活不……”
没能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没能说下去是因为,卡卡西突然扯过她的手臂,捧起她的脸,用自己的唇狠狠地堵住了她的话。
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鹤云怔怔地看着那只湿漉漉的眼睛良久,才慢慢地颤抖着环住男人精壮的腰,茫然却欣喜若狂承受着这疯狂又炽热的吻。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眼前的男人看见那一幕时嫉妒得有多发狂,也不会知道在听到她自暴自弃的时候情绪失控到失去了理智。她不会知道这些,因为那个男人现在,自己都捉摸不透自己的心意。
山顶上被遗忘的那个人宛如一只木桩般伫立着,静静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用食指摩挲着差点被雷切打中的脸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真的是好生气啊,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