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杜萱娘心中也有了底,追兵连果州城都没有惊动,可见是秘密行事的,只要李进的计划没有被人识破,那么顾尚兄妹便无甚大危险了。
杜萱娘心中又有了不好的预感,禁军行事太过狠辣,完全是斩草除根的架势,再加上李进让顾尚兄妹认她为母,十之八九顾廉夫妇已经死了。
看样子李进是知道顾廉夫妻的死讯的,那顾尚两兄妹知道吗?很难想像如果他们早已经知道其父母的死讯,行事却如此的隐忍懂事,这两个小儿的性子该是多么的坚强,教出这样的孩子的父母又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杜萱娘心疼顾尚兄妹,回家之前去成衣铺子里买了一大堆衣服鞋袜,当然是以张义与赵韵儿为借口,又去专门养鸡卖的王婆子家买了两只肥母鸡为两个病号补身子。
等到下午张富贵交了帐,家中终于不再有外人,张义便立刻关紧了前后门,扶顾尚到院子里透气,张义纯良,顾尚懂事,两兄弟很快便讨论上了张义正在学的《论语》,顾青橙寸步不离地跟着顾尚,精神始终欠佳。
杜萱娘炖了山药红枣母鸡汤,撇去浮油给顾尚兄妹喝,顾尚还好,喝了两碗鸡汤,吃了一个白面饼,顾青橙则喝了小半碗便放下了,张义很自觉地口下留情。
“义儿,你放心吃吧,弟弟妹妹身子未愈,不宜吃太多带补的东西。”
张义便豪不客气地将剩下的东西全下了肚,那风扫残云的架势看得顾尚兄妹目瞪口呆。
晚上睡觉成了难题,顾尚已经十岁,而杜萱娘也不过十七八岁,同睡一室感觉有点奇怪,但是看顾青橙一刻都不愿意和她哥哥分开的样子。再加上顾尚也有内伤在身,杜萱娘决定仍让顾尚睡在她屋里,方便照顾,便和张义一起在两个屋角都挂了布帘子,一道用于便衣,一道用来放便桶。
已经很晚,张义刚有了两个弟妹,还处在亢奋中,仍不想回自己屋里睡觉,杜萱娘打趣道:“义儿也想和我们一起挤这炕?”
张义红了一下脸。依依不舍地关上门走了。
顾尚却坐在炕头不肯睡下,只说不想吵着杜萱娘与顾青橙,他打算白天睡觉。晚上看书。
杜萱娘也不强求,抱着顾青橙睡了。
半夜醒来,顾尚已经靠着炕头睡着,眼角犹有泪痕,杜萱娘心中怜惜。到底还是个孩子,在人前装得再坚强,丧父丧母之痛又岂是那么容易隐藏的?杜萱娘倒希望他们能找个机会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憋出病来更麻烦。
给顾尚盖好被子,再摸摸脸色发红的顾青橙的额头,杜萱娘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顾青橙发烧了。
杜萱娘迅速穿好衣服下床,打开窗户透气,又去井中打了一盆凉水。摇醒顾尚:“妹妹发高烧了,要立刻给她退烧,你现在看我怎么怎么做,过一会子做一遍。”
顾尚却立刻抱起了他的妹妹,哭喊道:“妹妹。我们都答应了父亲母亲要好好地活下去的,你不可违背。不可忤逆,否则,哥哥绝不原谅你,永远不理你!”
顾青橙只是无意识地喊道:“哥哥,父亲,母亲……,好难受……,”
杜萱娘鼻眼酸楚,赶紧去叫醒张义,顾尚毕竟前几天还是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的刺史府小公子,对她妹妹关心则乱,此时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杜萱娘只让顾青橙穿一件中衣,教张义将湿布巾拧干,敷在顾青橙额头上,隔一会儿再换,让顾尚不时地用湿布巾给顾青橙擦手心与足心。
杜萱娘又摸黑出了后院,在菜地里拔了香菜与白萝卜,去掉香菜的叶,留下根茎,再切了几片白萝卜和老姜,加上冰糖煮成一碗水,给顾青橙服下。
不一会儿,顾青橙汗如雨下,杜萱娘又将张义与顾尚请出去,给顾青橙洗了一个热水澡,一直折腾到老王头他们来上工,顾青橙的烧才退了。
杜萱娘让张义出去开门让老王头他们进来,谎称自己不舒服,今天要多睡一下,张义便自觉地进厨房做早饭,倒没有人怀疑什么。
顾尚双目红肿,紧张地看着杜萱娘怀里的沉睡的顾青橙,生怕一眨眼他妹妹便会有不见了。
“尚儿,你的伤也未愈,你且先睡一睡,妹妹已经没有大碍了。”
“谢谢母亲,尚儿不敢睡,尚儿想陪着妹妹,妹妹醒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顾尚与顾青橙是你们本来的名字?”
“回母亲,尚与青橙是四舅舅为我们取的小名,只有我父亲母亲知道,我和妹妹本名叫顾怀仁与顾惠敏,是我家太祖爷爷赐的名。”
“也就是说一般人不知道你们有这两个名字?”
“嗯,”
“那好,以后你们便以顾尚与顾青橙为名,暂时将从前忘记罢,待你们长大了,有出息了,如何做出选择母亲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母亲,”顾尚有些迟疑,“我四舅舅他会不会有事?”
杜萱娘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你四舅舅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四舅舅是个大英雄!”顾尚不假思索地回答。
“既如此,你还担心他什么?英雄自有英雄的做法与去处,你和妹妹要做的事便是安心等候他的到来。”
“嗯,我明白了,谢谢母亲!”
顾尚脸上少了几分慌乱与悲伤,对杜萱娘多了几分亲近,从炕头上倒了一碗水送到杜萱娘让她喝,“母亲,你累了一晚上,喝口水润润嗓子。”
杜萱娘就着顾尚的手将水喝光,那股欣慰中带点幸福的感觉随着微冷的茶水,流进四肢百骸,历久不散。
渐渐地龙泉驿镇的人们对李家商铺被烧一事的谈论热情被另一件稀奇的事代替,那便是秦掌柜旁边原来卖绸缎的铺子关门后,竟然又新开了一家杂货铺。
这不是明显与秦掌柜家唱对台么?
出人意料的是这家杂货铺的生意竟然也不差。原因很简单,秦掌柜纳妓为妾之事与秦掌柜娘子的恶行已经传开,许多自诩正直的人家便有些看不起秦家,原本照顾秦家生意的都跑去隔壁家了。
这家新开的杂货铺取名陆记,老板兼掌柜的名叫陆清一,下面有两个还没成亲的精壮的儿子,名叫陆忠,陆义,除了给陆掌柜打打下手,这两个儿子大多时候都去帮人搬货拿东西。
因李家商铺被烧。青龙河码头也关闭了,陆路上的运输便多了起来,许多客商都需要人力帮着下货上货。赵梓农几兄弟的船运生意也受到了连累,所以也常上岸来找活干,一来二去很快便和这陆家兄弟混到一起去了。
顾尚与顾青橙在杜萱娘房里躲了近十天,李进仍然没有露面,顾青橙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只是每天趴在窗边羡慕地看着赵韵儿,王小莲及周玉娥三人在院子里自由跑闹时,让人十分不忍。
最重要的是顾尚的雪莲保心丸已经吃完,因是内伤,不让郎中瞧一瞧,便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好彻底。杜萱娘决定不再犹豫,必须立刻解决顾尚兄妹的身份问题,至少也要让他们能在这院子里活动。
杜萱娘又去单独找了赵梓农。
“什么?婶子家中藏着两个小孩?”赵梓农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如今最信得过的便是你了。这事目前只有我,张义,还有你知道,连周家我都没有告诉,所以你知道这事的重要性。希望你做梦都不要说漏了嘴,也别想着去打听他们的来历。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我只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婶子请只管说,我赵梓农以我在天上的父母起誓,绝不告诉第二个人!”
“帮我找一个能说会道,生过孩子的外地娘子,配合我们几个演一场戏!”
三天后龙泉驿镇的青龙河码头,月明星稀,曾经为搬运工人歇息搭就的木棚子本已人去楼空,此时却火把高悬,正中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名头戴熊皮帽子,脸蒙黑巾,身穿黑袍的小个子男人,左边立着一名凶神恶煞,抱着一把大砍刀的大胡子壮汉,右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衣衫破旧的孩子。
赵梓农从小船上拉下一个蒙着眼睛的中年妇人,朝木棚子走来。
“谁?报上名来!”大胡子壮汉厉喝一声,气势很足,声音却略显稚嫩。
“兄弟,我是奉命来见大哥的,请小兄弟通传一声。”
“不用通传,大哥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赵梓农带着那妇人来到黑袍男子面前,使了个眼色,“大哥,人给你找来了。”
“嗯,很好,将那布拿开!”黑袍人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像是嘴里含了什么东西。
赵梓农一把扯开妇人的眼睛上的布,那妇人一眼看到气势非凡的黑袍人,及旁边的大砍刀,忙低身行礼道:“妾身见过这位大哥,妾身姓张,以做媒为生,不知大哥大老远的从洛阳将我找来这里做什么?难道大哥看上了哪家不好上手的漂亮小娘子,想请我来做媒?”
“原来是张媒婆,想来你很会说话,很会办事了?”
“妾身不才,人送外号张铁齿,说媒拉纤那是很少有不成的。”张媒婆自负地说道。
“很好,我有一事交与你去办,这是定金,事情办成了另外有赏!”杜萱娘扔给张媒婆两张金叶子。
张媒婆大喜,也顾不得被赵梓农强拉来的气恼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管这位大哥让妾身做什么,妾身必当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