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柏回转身子,走到门口,屋子里薛宁正抱着年哥儿小声说话,脸上的表情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似乎又看见母亲了一般。
那个时候也是常常如此,父亲并不在,常常都是母亲抱着自己,小声地说着话,目光柔和而有温暖。
“怎么不进来?”
“嗯。”顾文柏从模糊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朝着薛宁微微一笑,走了过去:“辛苦你了。”
“哪里辛苦了。”薛宁不在意地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越发如此,顾文柏心里才会越内疚。
而这份内疚……
她虽心中过意不去,却必须让她存在。从知道分家后,要搬进来住的时候,薛宁就开始谋划了。
以顾文柏的心性,很多时候为了大局,还是能忍则忍下来。
可是若是一旦有人触及他的底线。
那么他也必然还击回去。
薛宁抱着年哥儿,转过身去背对着顾文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故作不在意的模样,安置好睡着的年哥儿。
顾文柏握着拳头,目光讳莫如深。
次日,正院里从榆钱胡同带来的下人一如既往地做着平日的事情。外院那边有乐伯和顾成、田七才协调,正院里则是有孔妈妈带着该叫为顾全家的青英和几个丫鬟在,薛宁一大早起来只是怔怔发呆了良久。
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自己依然还睡在榆钱胡同里。
直到雪莲捧着梳洗的用具进来,薛宁才按着额角站了起来。等薛宁梳洗的时候,雪梅已经端了早食进来。
薛宁淡淡地看了一眼,似乎和在榆钱胡同的没有什么差别。
雪梅在一边笑着说道:“姐姐们一早就和庄子里的人说好了,从昨日开始蔬菜瓜果都送到这边来。这是昨晚才到的,厨房里的人天黑没亮就开始准备起来了。我们几个想去打下手,都找不到机会呢。夫人,尝尝?”
薛宁嗯了一声,先去看床上的年哥儿。
府里换了新的女主人,那些人自然要提着心做事,生怕一个不好。不过……只怕随之而来的那些找茬的人也会慢慢出现。
但愿她们不要惹自己。
薛宁叹了一口气,一眼望见年哥儿乌黑的双眼:“年哥儿,真乖啊。”要是别的孩子,这回怕是早就哭了。
雪梅静静地立在一旁。
等到薛宁把年哥儿安顿好,刚准备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就见雪菊慌张着跑了进来。
“做什么?,没看夫人在用饭嘛。”雪梅啐了一口。
雪菊忙双手放好,束手垂头。
薛宁本想装作万事不管,静静地吃着饭,可终究是心里藏了事情,寥寥动了几筷子,就问道:“怎么了?”
今日会让几个雪来伺候,想来孔妈妈、青英桂花丁香几个人都在忙。且有言在先,只让她们先处理了正院的事情。
务必要打造出一个铜墙铁壁出来,宁可错杀一千不能错过一人。
她实在是太不放心了。
有黄氏的例子在前,薛宁不愿意太过被动,最少在这府里有一个能让自己安心和安全的地方在。
若是她们有事情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是其中一个人过来。
雪菊的话……
“西院来了人,说请夫人过去一趟。”雪菊低声说道。
顾夫人吗?
薛宁抱过顾修年,淡淡地吩咐道:“走吧。”去看看她一夜过去又要折腾什么事情。
顾夫人端着茶等在屋子里。
可一刻钟过去了,却是不见个人影,连打发出去在外头看着的人也没有回来。当下就坐不住了,且在晴日和晴月面前有些老羞成怒。
“好大的派头啊。”顾夫人冷哼一声。
晴日和晴月对视一眼,旋即低头不语。
又过了两刻钟。
“夫人和大少爷来了。”外头响起通报声。
顾夫人脸色一沉,手上的茶盏顺势往桌子上一放。
砰地一声巨响。
薛宁抱着年哥儿进来,面不改色地说道:“老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有谁让老夫人生气了?”说着看向晴日和晴月:“昨日我才说过的话,你们两个竟是忘了不成吗?”
晴日和晴月忙说不敢。
顾夫人一口气堵在喉咙上,发不出来,咽下去也不甘心。
还没等她缓过劲来,薛宁已经蹙着眉心说道:“有一件事情,要和老夫人说一说。儿媳初掌中馈,心知必然有老人不服。可怎么也没想到,才第一天,就有人做事懈怠,私自窥看主子。”
顾夫人太阳穴一跳。
就见一个婆子被人反绑着手扔了进来。
“夫人……”随后雪竹、雪兰走了进来,站在雪梅旁边。
薛宁点点头,一手抱着年哥儿,一手指着那地上趴着的人,只见那婆子嘴被堵着只能摇头呜咽。
薛宁已道:“这婆子在来的路上,躲在一旁窥看。生生吓坏了年哥儿,要不是几个丫鬟反应快。”
说着冷哼一声。
一个婆子和嫡长孙比,不管是谁都能分得清楚轻重。
晴日和晴月已知这婆子接下来的命运了。
纵然其实她是被顾夫人派出去观看薛宁来了没有,好让顾夫人提前做好准备。可事已至此,顾夫人必然会选择放弃她。
谁叫她正好被抓个现行呢。
可真真是巧。
就是顾夫人只怕也无话可说,虽说如今府里是薛宁当家,可谁都知道她连刚接手都说不过去。
那么显然要追责的话,就只能是前掌事之人。
顾夫人脸色微变。
雪梅却是突然一个上前,抽出那婆子嘴里的帕子,嘴里骂道:“谁给你的胆子,莫是故意欺负我们夫人初来乍到不成?”
言语中包含的暗示很是明显。
顾夫人脸色一跳,下一瞬就勃然大怒站了起来:“晴日、晴月,还不堵了这蠢妇的嘴,拖下去。”
晴日和晴月一个寒噤,立时奔了过去。
一切只在瞬间。
那婆子刚要发声的嘴巴又被晴日随手拿了帕子揉成一团堵了起来。也幸而这婆子一直被反手绑着,无力抵抗。
两个丫鬟很容易就把人拖出门外。
晴日交代人把这婆子先关到耳房里去。两个人面面相觑,站了一会儿,才不得不进屋。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薛宁语调轻快地说话声:“昨晚回去的时候,老爷还说了既然搬了回来,日后这请安定然是不能落下。不只是我,二弟妹、三弟妹她们也是如此。虽说分家了,可幸亏是住的近,老夫人就算是想她们了,只传个话就行。若是嫌麻烦呢,随便打发个人来正院里。反正老爷每日都要去兵马司的官署,和三弟也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倒是比二弟妹他们方便许多。”
“是嘛。”顾夫人干笑一声,又端起茶盏装作喝茶的模样,连薛宁怀里的年哥儿也是连个眼神都忘记瞥过去了。
薛宁微微笑着:“是这么回事。我也和老爷说了,到底是一家子的兄弟,若是有什么能赚功劳的事情,一定要让三弟去。这样日后也能升个副指挥使当当。”
有功劳的事情,往往代表着有危险。
其他人最少也是习过武的,可顾泽就是个囊包饭桶,让他出手?别把自己赔进去就算是好的了。
显而易见的,顾夫人也很是了解。
“哪有一家子兄弟都占了职位的,这不是让人说我们顾家的不是嘛。”顾夫人笑着摆摆手:“我知道你们是个好的,但还是算了。”
薛宁面露犹豫。
顾夫人趁机说道:“回头我和文柏说说,也不让你为难。“其实她怕薛宁阳奉阴违,不在顾文柏面前提起。
薛宁只好应了下来。
“就怕三弟心中不高兴,毕竟这男人都是想要建功立业的。”以顾泽的心性若知道是被顾文柏挡道的,只怕会闹得很是难看。
吃亏地是谁?
这已经是不用去问了。
顾而顾夫人心中焦急,几次端着茶想送客。
薛宁却是嘴里说着闲话,坐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说孔妈妈有请。
顾夫人立马目光一亮:“我是过来人,管家之事繁杂地很。这几**就不必来请安了。”顿了顿又道:“这事,我会和老太爷、文柏说的。”
薛宁这才无奈应是。
顾夫人等人一走,就悄悄让晴日带了东西去见薛瑶。一来是看看他们两口子过得好不好,二来也是说了他的意思。
薛宁听了只是摆手:“知道了,继续盯着就是了。”
等晚间的时候,府里的人已经知道西院里一个婆子做错了事情,被顾夫人打出府去。顾大人在晚间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问起。
薛宁垂下眼睑。
顾夫人道:“是个不长眼的下人,差点吓坏了年哥儿。”
顾文柏瞳孔收缩,看向薛宁。
薛宁故作不闻。
顾大人听了说道:“打打杀杀,终究不是个事情。做人处事,还是应该温和为主。”似是在说顾夫人。
却是让顾文柏目光一冷。
“温和……”
“公爹说得是。”薛宁含笑说道,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打断了顾文柏的话。
顾大人看着那笑容,觉得熟悉而又让他心惊,良久后说道:“平日我的事情忙,也就不一起用饭了。”
顾夫人也跟着如此说。
薛宁点点头,只说会让人去安排。
“为什么?”顾文柏等顾大人和顾夫人一走,拽着薛宁的手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