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甄妃胞妹甄玉琼与平阳侯府二少爷曹煦的大婚前夕。靛青碧玉般的高空万里无云,原该晴朗灿烂的天际却渐显阴沉,由西拢东,不见乌云天自暗。静谧的宅屋里,苏瑾妍躺在黄梨雕花的软榻上,置了冰块的内间凉意阵阵,少了往日的燥热,她闭目养神,于慵懒中添了几分笑意。
是今日吧?
未时三刻,茉莉匆忙进屋,不顾主子是否深睡,大声传话道:“奶奶,宫里有动静了。”
苏瑾妍倏然睁开眼,炯炯的目光射去,坐起身问道:“怎样了?”
“甄妃以为胞妹婚前占卜为由,请京中众德高大师入宫,熟料他们暗示三姑娘为妖女,周身红梅妖娆,直有九十九朵,沾酒毕现。后/宫惊诧,太后赐酒浴,令宫婢验身,却如大师所言,为花妖转世,前来颠覆皇朝,现下已经关进了大牢。”
苏瑾妍唇间的笑意便缓缓展露,“可还有其他?”
“甄妃扬言,下狱之人并非是她亲妹,亦是被欺瞒。”
“呵,大难当前,哪还顾得了彼此?”苏瑾妍笑意更甚,脸上绽放着胜利的欢颜。
她不是想做圣女吗,想高人一等?大殿之中,她自是等待封爵加身,准备令人高捧吧?她必然想不到,所买通的众人,早已受自己所用!
须臾,萧寒归来,进屋吃了茶则笑盈盈地说道:“阿妍,这下你可放心了,她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太后最是崇佛,且这等于社稷有害的人,宁可错杀,不留活路。
苏瑾妍知晓苏瑾妤必死无疑,颔首后却轻道:“甄妃还在。”本只是句感慨,毕竟对于妙仁,前世今生都是苏瑾妤的帮凶。仍存怨恨。然她如今贵为皇妃,便是因这事而备受冷落,然圣上念及旧情,也自会留她一命。如若将来。那个孩子进了宫,母凭子贵,更难动摇她的地位。
萧寒闻言,却展笑了道:“阿妍许还不知,我方回来前,太后已经将甄妃打入了冷宫。”
苏瑾妍便站了起身,“怎的会这样?”
虽说苏瑾妤出事。然凭着后妃的手段,又圣眷正隆,想要明哲保身,亦不是个难事,怎的就打进了冷宫?
萧寒便神秘而笑,“她自认了罪状。”
“咦?”
在妻子的疑惑中,萧寒解释道:“如阿妍早前说的,甄妃有弱点。”
闻者微讶。转而才惊讶道:“那个孩子?”
萧寒点头,说着上前抚上她的肩膀,低声道:“阿妍。我知晓你不忍利用无辜的人,这事我隐瞒了你。”
苏瑾妍沉默半晌才抬头,“那,那个孩子呢?”
“送进宫了,养在皇后身下。”
苏瑾妍闭了闭眼,皇后与萧家同气连枝,如此一来,她自解了后/宫危机。没有子嗣的俞贵妃,哪还存在威胁?萧寒这般做,虽说事先瞒她亦有为萧家打算的想法。但毕竟不愿为旁人而影响夫妻感情,故而并未开口。
一切归于平静,她很享受这种静谧。
次日,苏瑾妤因欲妖言惑众,蒙蔽后妃、欺君之罪等数状,被处以死刑。三日后斩首。
听到这个消息时,苏瑾妍的总是悬着的那颗心缓缓落下。自她回京后虽从未正面交手过,但她带给自己的危机无处不在,得知她死讯在即,突然生出种想与她好好谈谈的念想。
萧寒知晓,在苏瑾妤处刑的前日,安排妻子入狱探视,跟着走进才几步,却见前方妻子转身,“萧寒,我想单独同她见见。”
萧寒则望向她隆起的小腹,眸中闪过不放心,最终仍是言道:“那好,若有什么事,你唤我一声。”
苏瑾妍点头。
炎夏闷热,狱中更甚,待走到苏瑾妤的牢房外,苏瑾妍举起帕子擦拭了下额上的汗水。里面的人身着白色囚服,蒙头垢面地靠墙坐在地上,似乎因静止脚步声而抬眸,待见到苏瑾妍,起身就冲过来,“是你?”
苏瑾妍缓退,隔着狱栏望向狼狈的她,启唇低道:“三姐?”眼中闪过嘲讽的笑意。
“居然能见着你?你可好大的本事!”
眼前人华丽的衣着与周身的贵态,和她身上的褴褛残破形成鲜明对比,苏瑾妤闭眼,心中仍是不甘。最终却慢慢开口,“你到底是何时防备起我的?”
在这儿呆了两日,最失去控制的便是眼前的苏瑾妍,这个明着顺从最后反对付自己貌似天真的女子。
她何时起了疑心?
“若是要说,还是你教会了我成长。”苏瑾妍含笑轻语,“若要说从何时防备你,那便是前年夏日开始吧。”
那时候,她重回至自己身上,奇迹地发现上天给了自己重来一回的机会,苏瑾妍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苏瑾妤得到应有的报应!
“是那时吗,怎么会?”竟是那样的早,苏瑾妤诧然,“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东(书书屋最快更新)平侯爷。”
苏瑾妍冷笑,“你若要这般说,却也不是不行。”
前世二人的牵扯,中间大部分皆是因为俞恒。
苏瑾妤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听不懂眼前人的话,但那仅存的尊严,不允许她问缘由。
“你这棋下的真妙,眼下除了我,你们萧家的地位亦稳住了。”
对上她的埋怨,苏瑾妍摇头,“是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安安分分嫁进曹府,又岂会这般早就失败?是你自己贪心不足,非要争个高位,三姐。”在迎上对方目光,忙又摇首,添道:“或许,我该唤你作,甄姑娘。”
苏瑾妤则身子摇颤,双目瞪大,“你、你……怎么知道的?”
苏瑾妍却深笑,转身离去。
第二日,京城东街的刑场,坐在马车中遥望到那抹腥红,苏瑾妍放下车帘,低声吩咐道:“走吧。”
路行半路,却遇着了骑在高马上的俞恒。同往日宽袖长袍的书生意气不同,劲装的他笔直坚毅,马车被阻道,掀起车帘对视,苏瑾妍心中心绪不明。
对他的感觉,很复杂。
但她很清楚,不是留恋、不是爱,亦不是失望,或许、更多的是遗憾吧。
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秋去冬来,步入年关,安逸而繁闹,苏瑾妍大腹便便,走动越发不利落。同萧寒回苏府,众人围着说话,因半年前的那场大病,老太太虽然身体康复,但精神到底不比从前,易犯疲倦。见到二奶奶秋氏,仍旧淡然沉静,同她谈话,苏瑾妍不免亲近。
当初若非她告知自己,怎可能知晓苏瑾妤同五姐之间还有交易?
二奶奶秋氏神情淡淡,在苏瑾妍问及近来如何时,低语道:“菊姨娘上个月病逝了。”
苏瑾妍则微顿,年纪轻轻的,就病逝了……眨了眨眼,似乎又明白了什么,见她神色失落,定能想到二哥伤心,他们夫妻感情貌合神离。其实,如她这般似水温纯的女子,该得到幸福。
在苑源楼与罗氏谈了会话,知晓八妹已同政寺院里卓大人之子定亲,得了不错归宿。然而任凭母亲如何催促,三哥总是推迟娶亲,苏瑾妍知晓,他心中仍有俞三姑娘,哪怕她已然成婚。
这种感情,只有靠时间慢慢淡化。
未过几日,苏府传来消息,四少爷因护六皇子断腿,虽是赏赐颇多,但再不可能行走在宫中,从此留于府中。苏瑾妍听得此消息,心中蓦然松缓,命运的转轮早已偏移。
事过半旬,圣上下旨,立旬王为太子,王妃萧氏为太子妃。
元月末,萧国公府传出婴儿啼哭,苏瑾妍诞下一子,取名永宁。
初夏微凉,太后薨逝。自此,俞贵妃在宫中地位一落千丈,东平侯府门庭渐冷,东平侯爷于七月末主动辞去禁军长之职,调离京师。
临走前,送信至国公府。
苏瑾妍打开,信上字迹寥寥,无波无澜,回忆了二人相识后的许多。苏瑾妍看完,虽说内心有些沉重,却并未持续多久。
他说,将思念留下。
萧寒站在门口,有些踌躇,竟是不确定挑帘进屋,会见到妻子是何表情。徘徊了会,最后才要挑帘,却正见妻子伸手,二人目光相接,绕至屋里。
苏瑾妍主动搂上丈夫,萧寒的手按在她的后背。听得耳边略快的心跳声,苏瑾妍低笑道:“你站在门口许久了?”
宛如往常。
萧寒将双臂收得更紧,唇畔落在她的发间,辩解道:“我才回来。”
后者笑声越发响亮。
男人羞恼,拦腰便将她抱起,转进内室,放落在温软的薄衾上,解了衣袍就将帐子扯下。苏瑾妍侧身往内滚去,低嗔道:“大白日的……”
萧寒便重重覆上,不顾她扭捏就将手灵巧地溜进她的衣内,兵临城下。苏瑾妍忆起方才看完信,那门帘外的身影,主动怀上丈夫便将红唇送上。伴着悉悉索索的衣裳声,传出的是男人的粗喘声与女子动情的娇/吟。
“你轻点……别压着我……”
男子低语:“怎么了?”声音似是急迫。
躺在身下的苏瑾妍媚态横生,睨了丈夫一眼便笑着回道:“小心孩子。”
萧寒欣喜,“你有了?”待见妻子颔首,温柔的吻又落下。
满室柔糜旖旎。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