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丹铺,在街边的台阶前立住,只见大街当中,身材精瘦,白须白眉,一脸猥琐的孙静修正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跟前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道士的鼻子,狠狠痛骂着,“婊子养的,把我的灵石还来!”
“灵石?都拿去养你妈那个老婊子了!”中年道士面无表情,还以颜色。
“我擦你大爷!”孙静修怒不可抑,“你这畜生东西敢昧我的灵石,你活腻歪了是不是?”
“我大爷在家呢。”中年修士沉着应战,“想怎么着你尽管去,我不拦着。”
“擦你姥姥啊,快把我的灵石还我!”孙静修的怒吼声响亮得连半山腰都能听见,“否则我一会儿就去掘了你们家祖坟!”
“我家祖坟在火琼峰上,要去赶紧的,一会儿天黑就不方便认路了。”中年道士不慌不忙,“挖到啥好东西,记得分润我一些啊。”
孙静修愕然,继而一跳脚,“婊子养的,跟老子贫嘴!我擦你全家!”
“就怕你裤裆里那只小鸟扛不住啊。”中年道士闲情逸致,浑没有把孙静修当一回事儿。
二人越骂越响,越骂越是不堪,周围看客里脸嫩的早已跑了,剩下来都是墨廉这种只恨天下不乱的人还在看的一头是劲。今天的骂战明显是孙静修落了下风,这样的风景可是难得一见,不多瞅瞅,对不起自己。
玄冰之浑身不自在,好像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左右望望,发现墨谦早已跑了,正想跟进去,又觉得这番对骂实在蹊跷,便向墨廉靠了靠,问道,“廉姐,他们这么骂,门派不管么?”
“管什么?”墨廉一怔,随即意会过来,笑道,“小师妹,你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阵仗吧,我跟你说,咱们门派对弟子私自动武是管得极严的,对这骂架么,只要不是太过火的,一般却是不做理会。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是符堂的红人,一个是丹堂的红人,寻常人根本招惹不起,刑堂那些软蛋哪敢管他们俩的事。”
玄冰之吃了一惊,她觉得这种形式的对骂,比之抡起法宝对放都不堪得多了,门派怎么能因为他们身份特殊就置之不理呢,又问道,“可是,他们骂的……”
“太脏了是么?”墨廉呵呵一笑,“从前咱们门派当然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嘛……”墨廉咂咂嘴,“不说也罢。”
看玄冰之脸上迷惘之色更重,墨廉又道,“小师妹,你可以这么想,对我们修士来说,心性的修炼也是重要的功课对不对,如果连这点污言秽语的承受能力都没有,那还修个什么真哟。你莫以为我喜欢听他们在这儿喷粪,其实我是最最讨厌把嘴巴当茅坑,再把别人爹娘挂在茅坑边的人了,可是,我要是听了这么多自己不爱听的话,回去还能照常修炼,你说我的道心是不是很强很稳很纯净呢?”
“可是,”玄冰之又道,“我看门规上说,低级弟子辱骂高级弟子,可是要受重罚的呀。莫非他们修为一样?”
“何必修为一样,平级对骂不就行了。”墨廉笑道,“小师妹,你要在黑琼遇到了不顺眼的家伙,只要是炼气期的修为,不管他是一层也好,十层也好,只要理在你那一边,大可以狠着心的骂,他要是敢动手打你,你就去刑堂告他,有问心术给你撑腰,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筑基以上嘛,你就先忍忍得了。”
问心术是琼华的一门很厉害的道术,可以轻易分辨一个人言语的真假,玄冰之是早有了解的。她觉得自己似乎捉住了某个机会,不动声色的道,“廉姐,朱治师兄,就老跟我过不去呢,我是不是也可以……”
“朱治?那个蠢蛋,你别怕他。我告诉你,他十年前入门,只花三年的功夫就晋级炼气期五层,自以为悟性超绝,人也跟着飘了,琼华门规禁制门下弟子介入凡间世俗争斗,朱治那家伙竟然敢偷偷下山帮助自己的皇帝打江山,还打伤了一名前来劝阻的刑堂弟子,那一次,要不是你大师兄求情,还赔了许多灵石丹药,你师父就把他给废了。从那以后,他见了你师父,就像耗子见了猫,除了打摆子,什么都不会。所以啊,他要是欺负你,你就搬出师父的名头来压他,保管你百战百胜。”
玄冰之恍然大悟,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刑堂告状的时候,接待她的老道满口嘲讽,对她们这一脉,特别是对朱治非常不满,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典故了。她心里蠢蠢欲动,又道,“那张景师兄呢?他怕什么?”
“张景?你连他都得罪啦?”墨廉想了想,“他怕什么我倒不知道,只是他读书很多,似乎很喜欢世俗里的那些门门道道,什么法家,儒家的,经常用那些君君臣臣的治国道理向师门进言,好像峰主也挺喜欢他的呢。”
那就是个穷酸了,玄冰之心里明镜似的。
孙静修跟中年道士的对骂持续了良久,似乎是孙静修在中年道士那里买了什么丹药,回头发现丹药品质不好,要找那道士退货,道士不睬他,两人就骂了起来。
被这两坨臭大便一番搅扰,墨谦心情大受影响,不想在街上多逛了,玄冰之得了自己想要的丹药,也没必要多在外面流连,便早早的随他一起回山。
入了洞府,玄冰之一眼就看到客堂中漂浮着得一张传音符。她眉头一皱,秀丽的面容上立刻现出恼怒的神色。
向传音符中渡入一道灵气,朱治那令人生厌的声音便立刻传了出来,“玄冰之,我前日下山,遇到一位俊俏公子,他家是我陇国的国公,位极人臣,至今尚未娶亲,只有十七八个小妾通房。我看你与他郎才女貌,正是一对,不如早早的下山完婚,我保你个一品诰命,岂不比你在山上丢人现眼,做个人人耻笑的……”
咔嚓……
玄冰之狠狠一握,将传音符揉得粉碎。
玄冰之错炼了本命法宝之后,在琼华派低修为弟子中被引为笑谈,不只黑琼峰,就是其他四脉,都有流传的。她的这几位师兄师姐,不仅不安慰她,反而以她为耻,觉得她丢了自己这一脉的脸,二师兄朱治,四师兄张景,这两人甚至堵在路上来狠狠斥责了她一顿,这种侮辱,她绝不会忘。
其实这件事情,不仅她没有忘,朱治和张景同样没忘。特别是这个朱治,简直太过分了,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递一张这样的传音符进来,内容大同小异,全是要她下山还俗,莫要在门派丢人现眼。张景也送过两三次传讯符,内容跟朱治也是一个德行,只不过言语上没有那么露骨。
从前玄冰之对门规研究不深,还以为低级弟子不得辱骂高级弟子这一条中,这等级的界定是以单层修为而定。因此她虽然对朱治张景二人的挑衅愤怒到极点,却也不敢贸贸然施展反击,因为对方是炼气期七层的修为,如此忍气吞声,其实对她的道心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最近为了躲避朱治张景,她甚至已经放弃了最近两个月的月例领取。
出尘仙子门下弟子每月月例的发放,本来都是大师兄周云负责,不过自玄冰之入门开始就没见到过这位大师兄,只听说他为了准备岁考,一直在闭关。而身为周云情侣的伍玥儿便把这份差事揽了下来。
朱张二人与伍玥儿关系极好,常常在她那里做客,如果领取月例时被他们撞到,少不得又是一顿冷嘲热讽。而伍玥儿虽然从不参与对她的嘲笑,但她那鄙夷的眼神和充满讥讽的微笑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三人,根本都是一丘之貉。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玄冰之之前觉得自己丹药充足,暂时没有什么消费需求,又急着坐关修炼填补九玄殿的亏空,这才放弃了月例。
今天从墨廉那里她才晓得,原来这条规矩的等级界定,是以九大境界做划分的,既然如此,说不得她就要想些法子,给自己讨回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