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伍芥子就是一个活…死人。
伍芥子本来不姓伍,芥子也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因为他觉得自己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至于他原本姓什么,只有天知道。
他是一个孤儿,在乱葬岗里长大,靠捕食地鼠爬虫为生。
偶尔,也能混上一餐他人供奉先人的祭品,算是过节。
八岁的时候,他被一位伍姓修士捡到,从此踏上了修真之路。
这名修士赐化姓伍,给他喂饱,送他长生,代价是,他必须遵从这名修士的所有命令。
为了防止伍芥子背叛,这名修士在他识海中刻印了生死禁制,是生是亡,尽在这名修士的一念之间。
伍芥子的资质很好,木火双灵根,木能生火,让他的火系天赋得到了完美的发展。他的悟性也很不错,修炼火属性功法炎皇焚天经仅仅七年就晋级筑基,又过二十五年晋级金丹。
这样的速度,就算放在琼华诸多真传弟子之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可以获得许多荣光。
然而伍芥子却是一名死士,莫说荣光,他就连活在阳光下的资格都没有。他的世界只有黑暗,只有杀戮,不为原因的杀戮。
伍芥子的修为越来越高,他的寿元越来越长,他懂得东西也越来越多。
他知道自己活得不像个人,他,想像一个人那样活着。
“痴人说梦!”伍芥子看着手中的一只储物指环,对着自己狠狠自嘲。
这只储物指环品质很好,内里空间广大,即使收一座山峰进去也绰绰有余。
好笑的是,这只储物指环中正好存放着一座山峰,山上埋葬着琼华玄氏一族所有子嗣的骸骨。
在此之前,伍芥子收到了主人的命令,灭杀玄家满门,再毁去玄氏一脉的历代坟冢。
伍芥子在收到这个命令后恶心得只想去吐,他如今已有化神修为,却仍要去屠戮那些修为最高也只有筑基的“凡夫俗子”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
伍芥子还是去杀人了,他杀得很干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留下,除了一名年轻女子之外。当时伍芥子很疑惑,自己为何要留下一个余孽。
现在他知道了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因为他想给自己留下一点尊严,所以他留了一个活口,还留下了座葬满坟冢的山峰。
伍芥子是孤儿,所以他格外懂得满门被灭,举目无亲的凄苦和悲凉。掘人祖坟,丧尽阴德,伍芥子无法救赎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孽,但他有〖自〗由让自己不再造孽。
“死则死耳!”伍芥子用力的搓了搓顾下拉碴的短须,目光坚韧的向着远方的五座奇峰飞掠而去。
琼华山门岁考现场,两道万里传讯符尖啸着从天而降,一道射入琼华掌门手中,一道射入武家修为最高的一名大长老手中。
琼华掌门将神识探入灵符之中,脸上渐渐露出痛惜的神色,沉默数息之后,他将目光投向依旧在擂台中逞威的出尘仙子身上,暗暗传音,将琼华山门外的那场大战经过告知了她。
另一边,武家大长老的反应就要激烈的多。
“混账,混账!”他一面大骂,一面将手中传讯符交给身边的另一名长老“明月大人显然是在偏帮孙学文那个臭小子,说什么不得屠杀降卒,哼,在那种情况下,也能称得上屠杀降卒?!”
另一名长老看完灵符,也是懊恼的叹息了一声“明月大人明显不想看到武家入主琼华啊,如果她真的公平,早在孙学文下令开炮的时候,她就该出手阻止了!”
“幸好她也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咱们武家只要根基还在,几百年后,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第三名长老出言说道。
“你这蠢货!”大长老双目喷火,向那长老大声的吼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在黑玉明月的眼里,你我不过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你觉得她会和一群蝼蚁讲道理吗?”
被骂的长老老脸羞红,嗫嚅道“那,那该如何,既然明月大人不希望看到武家入主琼华,接下来的行动,我看还是取消了吧!”
“也只有如此了!”大长老不甘的低声咆哮“可怜我家一百化神期的儿郎,竟然死于一群元婴小辈的手中!幸好太族长英明,此次只派了一半的儿郎过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大长老心再心痛也是枉然了,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吧。”又一名长老小声的劝道“李出尘刚才说要请出明月大人彻查武伍两家,娄们,恐怕要先定好应对之策。”
“这倒不必了!”大长老摆摆手道“武明空今日遭此凌辱,道心必碎,就让他担下一切,早些托生去吧。陈安歌也不是不识时务之辈,琼华内乱若起,只会给外人以可乘之机,为了稳定局势,他不会多加追究的,只是接下来的几百年中,我等恐怕只能忍辱负重了。”
“是!”这名长老应了一声,开始向远方擂台上的武明空暗暗传音。
不多久,武明空闷哼一声,强撑着从地上坐起,高声道“我认输了!”
“认输?”出尘仙子丢下已被她揍得几乎晕过去的武明天,拍拍手笑道“好啊!”
说完她一脚将武明天踹到武明空身边,送他兄弟团聚一场,冲〖主〗席台上的琼华掌门执了一礼“请掌门至尊下令彻查武伍两家,还我徒儿一个公道!”
“不用查了!”武明空咳嗽了几声,接口道“玄家满门都是我杀的,玄烈的记忆也是我抹去重写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琼华山门一片哗然,武明空自承灭杀玄家满门,篡改玄烈记忆,这么说来,之前武思道播放的浮光掠影珠影像,也是假的!
“不过”武明空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狠毒之色“玄冰之的确是玄烈所出,这是他亲口承认的,我只是稍微改了些细节而已。”
此言一出,观众席上再次沸腾,就在大家都以为玄冰之即将洗脱冤屈的时候,武明空却歹毒的将她再次投入了无尽深渊。
“你胡说!”岁考擂台上,玄冰之接连经历了大喜大悲,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你,胡说!”
孵!”武明空一声冷笑,修为到了他这个阶段,只有合道期的修士才能施展问心术对他施加拷问。更不要提真心语这种高阶法术,只有琼华器灵亲自施为才能奏效。
琼华山门中,除了自家老祖宗羽阳道君,根本没有第二个合道期修士。想要她老人家来拷问自己这显然不可能,想要为这点小事就请出器灵,更是痴心妄想。反正玄家所有人都已归西,他武明空今日死则死尔,不带点棺材本下去,那可绝对不行。
“原来小玄师妹果然是娼妇所生之子啊!”
“是啊是啊,亏我刚才看她激烈陈词,还以为她真有冤屈呢。”
“越是婊子,越要为自己立一座贞节牌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观众们因为武明空的供词再次躁动,各种污言秽语纷至沓来,玄冰之道心再受重创,不自禁将目光投向恩师出尘仙子,却见对方也是一脸苦涩,不知是认同了武明空的招供,还是她也无计可施了。
如此一来,玄冰之心中更加绝望,周身气息节节衰退,竟然直接落到炼气境界。她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是,可是,如果连师父都没办法帮她洗刷清白,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武明空改口认错。
“我能证明她的身世!、,忽然,一个面貌猥琐的白发老头出现在岁考现场,声浪滚滚,将所有杂音压了下去。
“孙长老!”玄冰之眼睛骤亮,胸中早已熄灭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不止是因为来人那句话,还因为,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玄妙海!
武明空一见此女,立即低吼一声,瞬间激发燃元之术,不顾一切的要向她出手。出尘仙子哪会给他机会,一道雷霆先将他的肉身直接打成飞灰,再把他肉呼呼的三寸元婴捏在手里,用一道法术禁锢起来。
孙静修抱着玄妙海走上擂台,朝〖主〗席台上拜了一拜“掌门至尊,请您派人下来施展验血之术,还我家小玄一个公道!”
“孙长老!”玄冰之绝处逢生,身体里重新又获得了力量,她急急奔向孙静修身边,将他手中的玄妙海接了过来,只见怀中女孩儿双目紧闭,身体僵硬,肌肤散发出一种异样的惨白之色,若不是她仅有的一点儿微弱气息,玄冰之真要怀疑她已经死了。
“孙长老,妙海姐她怎么了?”玄冰之抬头凝视着孙静修,揪心的急急问道。
“哎,我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了!”孙静修一脸晦气的摇了摇头“我之前在符堂晒太阳,忽然有人传音给我,说是岁考现场出了重大变故,让我去黑琼峰一处洞府寻找玄妙海。我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她已经是这样了。小玄,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来的路上已听说玄家惨遭灭门,这孩子的三魂七魄给人抽走二魂六魄,估计也很难撑过今晚了。”
“怎么会”玄冰之一跤坐倒,痴痴呓语。灵魂被抽得只剩一魂一魄,玄妙海的生机其实已经断绝了。
“那,是谁让您将她送来的呢?”
孙静修撇撇嘴道“我哪儿知道,我只晓得对方至少也是元婴,而且精擅隐匿之术。”
二人说话之间,〖主〗席台上琼华掌门指派的那名化神期长老已经降落了下来。
他也不罗嗦,抬手就激发了两道风刃,将玄冰之与玄妙海的手臂各自割开了一个小口,从中取了一滴血液出来。
在凡俗之中,常用滴血之法验证血缘,血液能融合者为亲,不融者为伪,此法粗陋,而且容易作假。
修士之间虽然也用验血,却是依靠法术力量推演血液中内蕴的血脉传承因子,推算血液主人的双亲相貌,以及双方血液的因子相似度,准确率极高。
在这名长老的法术加持下,属于玄妙海的那滴血液迅速沸腾,蒸发成一团微红的血气,并且演化出了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的虚影。
那男子正是玄烈,而女子则是玄家主母。岁考现场所有人都见过玄烈,故而不足为奇,倒是某些见过玄家主母的修士热心的向旁人确认了她的身份。
不多时,属于玄冰之的那滴血液也开始沸腾,化为血气雾气,演化出一对夫妻。
男的相貌忠厚,憨实可亲,女子容貌秀美,气息温婉,与玄冰之有五分相象。
前后一加对比,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观众席上再次喧哗起来,众人尽都将矛头指向武家,放声怒骂。
青琼峰一脉眼看大势已去,纷纷退席,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从今往后,武伍两家就算实力再强,也只会被人视作禽兽二族,再无趾高气扬的往日风光了。
玄冰之身世之谜真相大白,向孙静修与出尘仙子一拜再拜,感谢他们的大恩大德。
不多久,绿竹仙子,武明空被押上擂台,当众审判,宣示罪责之后,枭首示众,再磨灭元婴。
武思道借用卑鄙手段陷害同门,严重损伤山门颜面,同样被处以枭首死刑。
凶徒授首,数万琼华弟子山呼万岁,歌颂琼华掌门的英明审判。
长久以来,武伍两家由于家族实力远远凌驾于琼华其他门阀之上,族中弟子飞扬跋扈,简直像螃蟹一样肆意横行。刑堂做事也是畏首畏尾,推三脱四,令诸多受到欺凌的弟子有冤难伸。
今日在这岁考的大舞台上,一次就斩了两家三位重要人物,诸多弟子仿佛都看到了一个信号,两个禽兽家族风光不在,他们,再也不能肆意妄为了。
数万修士满心欢喜,岁考现场也开始有了它本该有的热闹气息。
黑琼峰的弟子们载歌载舞,欢庆胜利,其他弟子也抛却了对玄冰之的成见,由衷的对她喝起彩来。
琼华岁考决赛,除了一座主擂台之外,其余擂台全部关闭。决赛一共进行两天。炼气期三,六,十层组的决赛昨天已经比完了,今日只进行筑基期组别的决赛。
说起来,玄冰之与武思道的决赛,还只是今天比赛的第一场,接下来两场筑基六层组与筑基十层组的才是重头戏。
玄冰之没有继续观摩这两场比赛的打算,而是在出尘仙子的陪伴下,第一时间返回了她出生成长的玄家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