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木门,酒肆中空无一人,依旧如初。
周遭都充斥着微妙的不和谐感,却无法准确指出。
动物性本能直觉告诉她,现在定是陷入了某种循环阵法。
三思在心里盘算着。
昔日行止师兄曾跟她提起过类似阵法,若找不到阵眼所在之处,任凭阵中之人强破千次万次,大阵本身都会一次又一次循环复原。
可正是这种亟需与人商量对策的时候,她举目四顾,能看见的只有最……一言难尽的两位。
秦汜修与司徒无我。
两人皆沉默不语,正各自寻找可能的阵眼所在,留下三思一人不知所措。
她忍不住打量在重夙阁上下每个人心中都成为了传说的秦汜修——
一袭有些褪色泛白的普通道袍,身形精瘦而修长,相貌平凡无奇,仿佛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忽略掉。
没有想到,秦汜修会是如此一个人。
明明从闲师兄口中讲出来是通天彻地几乎无所不能的,让她始终以为有多么邪魅狂狷。
不过这样也好,看上去还蛮容易接近的……
“那个,秦斯兄,”跟在对方身后自顾自说着,“我饿斯兄常常在我们跟前提起你呢。”
秦汜修突然停下脚步望向她,似乎在等她继续讲下去。
本来只是随口套个近乎,结果对方却一副想听下文的样子,三思在心里叫苦不迭。
“饿斯兄让我告诉你,他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在乎就是你!”
纯粹的急中生智。
“他这个人,就四容易害羞,其实在门派那会,他整天都念叨你,做梦都喊你的名字……所以原谅他好不好。”
讲完这袭话的三思自觉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连道心都仿佛得到了圆满。
饿斯兄,待会儿务必要烧高香感谢我呀。
“害羞,”秦汜修冷笑,“真的不是糟蹋这个词?”
无法反驳,三思只好陪笑。
本还想帮闲之屿说几句,酒肆门口却爆出一股猛烈的杀气,激得她浑身寒毛直竖。
取下背后玄铁巨剑,抬手制止了举身欲动的秦汜修:
“秦斯兄莫动,这种粗活就交给我好了。”
说罢提剑朝门口走去。
司徒无我始终在一旁默默盯着她,意外发现她在运转全身灵气之时,右眼瞳孔会变成全黑。
数步上前笑着拦住了三思。
“既然是粗活,又怎能让仙子你亲自动手。”反手从背后抽出一件形状诡异的长杖法器。
法器上一阵阵散发出令人惊异的灵力,可他的体内却没有任何灵气波动。
直觉让三思本能地对司徒无我感到畏惧。
全然无视眼底之人警觉地回瞪,司徒无我继续问道:“你是,闲之屿的同门师妹?”
“起开,少打我斯兄的主意,他才不喜欢你这型的,哼。”
绕过司徒无我时,三思忽觉右眼抽痛起来,连忙用手捂住,这种痛感又消失得恍若从未存在。
“如果说,我是想打你的主意呢?”明明是调侃的话语,却令人心生凉意。
木扉大开,从门外缓步而入两个魂体般的人,周身都散发着诡秘的气息,一个戴着笑脸的面具,一个戴着哭脸的面具。
不等对方出手,三思抢先运转心法,挥剑高高跃起,劲风割裂剑刃所至的每一寸空气,直取哭脸人而去。
就在巨剑离对方的额前只剩寸余时,一把匕首堪堪挡在攻路之上。
没想到竟有人能正面阻下自己的攻击,三思中心大骇。
哭脸人左手执匕相抵,在片刻后抬起头来,面具已然已经变成了一张怒脸。三思撤剑不急,任凭对方瞬间由一人分出数个完全相同的分影,前后夹击以匕刺下。
几声闷响,三思的身体忽如泥土碎块掉落——五行化形,这还是闲之屿教给她的。
三思死里逃生,真身沾地后急退,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在地。
司徒无我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刚想伸手相扶,却感到另一股阴冷杀气朝自己袭来,急忙以法器相抗,如此速退之下,借着光线反射,他看到法器已经被灵气之线缚死。
若不是自己警醒,只怕现在被缠死的就是这只手了。
“嘁,”司徒无我看着对方拽着三思的衣领把她扔到身后护住,皱着眉头说,“你管得也太宽了点罢。”
对方只是瞥了他一眼,冷言应道:“你的手伸得也太长了点罢。”
完全顾不上此时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脑子里已经七荤八素的三思只是傻傻仰望着挡于自己身前的秦汜修。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饿斯兄,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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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荤菜在闲之屿怀里扑腾。
不得不说荤菜这只野鸭才是洪福齐天,本来下场无非就是一盘菜,结果在鹤来山的灵眼里游荡久了,硬是靠着灵气灌体成了低级灵兽,现在跟着闲之屿在重夙阁吃香喝辣,似乎还有继续进阶的迹象。
也许是感应到天怡怀中的小兔也是灵兽,荤菜又自己从闲之屿的灵兽袋里挣脱出来。
扑了闲之屿一嘴鸭毛,结果把对方怀中的小兔给吓得缩成一团不敢抬头。
“你看你,都吓到人家了!”拍了拍荤菜的头。
我要是靠你撩妹儿可是活见鬼了,闲之屿不禁在心里嫌弃到,哄着把它塞回了灵兽袋。
“对不起,是小贵比较怕生。”天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就在闲之屿同天怡寒暄时,余光之中那个神秘黑衣青年始终都在一旁盯着他们,刚开始闲之屿以为他是在看天怡,但从几次突然回望后对方急忙移开视线的举动看来,对方应该是在看自己。
闲之屿实在被盯得后背发毛,正想要去一问究竟时,天怡突然说道:“区区虽不善阵法,但对于幻术障目之术颇有研究,此酒肆若是幻境,我想试着从外面破之。”
只见她嘴唇微动,闭目运转灵气,抬单手结印,朝着酒肆木门打出数个破幻阵诀。
先前无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的酒肆木门就这样打开了。
天怡回望闲之屿,得到了他的颔首肯定,宛然一笑。
待他们三人再次进入酒肆之中时,看到的却不是其他人,而是三个戴着诡异面具的魂体。
一张哭脸,一张只有左眼的脸,一张空白的脸。
黑衣青年只是比闲之屿向前多走了两步,酒肆中的独眼人便杀气蔓延,双手挥舞着巨大的法器割风撕云而来。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后,黑衣青年闭着眼,竟以匕首就轻松抵挡了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再睁开眼时,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完全变了。
“跟你说过几百次了,不要总在这种时候让本大爷出来,”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施展影月分形之术,瞬间就将面前之人围起,“下次记得了,要跪下来求我。”
分影与主体齐动,只用了数息便当场击杀独眼人。
这个带着独眼面具的诡异魂体,攻击动作非常熟悉,闲之屿反复在心里琢磨方才发生的一切,正当他快要抓到些什么时,黑衣青年突然伸手指着他大声喊道,“喂,说的就是你!”
左右四顾,的确是指着自己没错。
“本大爷我真的忍不下去了,你叫闲之屿是吧,我这边有个娘们唧唧的人想跟你说几句话,他叫薛冰涣,你们应该认识的吧。”
黑衣青年挑着眉,不耐烦地说出了一个让闲之屿惊骇不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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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愔说,我们还在最早的结界里,其他人也在,只是又套上了一层幻境,将他们在我们眼前隐藏了。”
花柴门的第三人,看起来特别木讷的高壮大汉正对着长发女子打出的手势,一字一句向行止解释着。
“还是在破局的时候出了问题,”行止又闭眼在脑中描绘中之前五盘上所有的阵局,从头到尾重推了一遍,淡然道,“没有谬误,看来是有外力故意阻止我们出去。”
长发女子点点头,飞快打着手势,她身边的壮汉看后,继续不带感情地解释道:
“夕愔说,你我皆未亲眼见到五盘上所画阵局,不排除有人故意念错误导。”
“夕愔仙子所言甚是,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破除这新出的一层幻境,与其他人汇合。”
行止拿出他布阵所用鱼形墨斗,以三指从中引出墨线,不一会儿就凭空牵出了九五脉。轻弹墨线,半空中的结界竟如活物般扭曲起来。
长发女子本无生气的眼眸微亮,她走到行止身边静静看着,偶尔抬手指取一二。
墨线成阵,以阵破阵。
找到幻境阵眼后,木讷的高大壮汉示意行止与夕愔仙子退后,右手握拳蓄力,周遭灵气漩涡般吸引而来,聚集成最后的猛烈一击。
此境又一次破碎如琉璃镜,从裂痕处漏出的白光再次笼罩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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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就保持着破阵之前的姿势齐齐回到了酒肆之中——
闲之屿正在给薛冰涣一个“你竟然还活着”的熊抱,下巴还搁在对方肩膀上,抬头就看见秦汜修正冷冷地眯眼瞧着他,身后的三思完全一张崇拜状花痴脸。
行止手持墨斗,夕愔仙子则亲密地站在他身边,引来司徒无我眼刀不断。
其实也就分开了半个时辰,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