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瑟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尖都掐进肉里,脸色苍白得可怕,双目紧盯着商枝。
她多么希望是一场闹剧。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呢?
苏锦瑟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被遗弃的孤女,能有这广大神通!
她声音有些颤抖,重复地问一遍,“是不是有一个会医术,很厉害的商枝?”
同名同姓地商枝?
商枝挑了挑眉,看着苏锦瑟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眼底布满慌乱的神色,不由得沉思。
心中那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郁。
他们素不相识,她是不是商枝,苏锦瑟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还是她是商枝触犯到她的利益,她不希望自己是商枝?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个圈就被抛出去,她觉得太可笑,两个人非富即贵,而自己不过一穷二白,何至于威胁到他们?
她更愿意相信苏锦瑟等人想找神医,问到她的名字找过来,看见她这么年轻,不太愿意相信,一时失去镇定。
“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这杏花村只有她一个商枝,咋可能有两个?方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她的医术?”一旁的陈耀祖忍不住洋洋得意道:“除了商枝姐能担起这名头,其他人敢与她撞名吗?”
他转动着拧红的手腕,眯着眼睛看着两个一脸不可置信的人,忍不住嗤笑,“你们不会是上门求商枝姐治病吧?连她是谁都没有打听清楚,就敢找上门,真够胆大的哦!”
苏易倒是很快回过神来,他侧头望着似有些要崩溃地苏锦瑟,忍不住叹息,担忧她是怕集市惊马一幕得罪商枝,不能请动她出山。
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看着苏锦瑟眼睫颤了颤,溢满水雾,梨花带泪地模样,一阵心疼,“阿锦,你不用担心,商姑娘不是记仇的人,她每个月能开义诊,说明她心地善良,会答应随我们入京。”
苏锦瑟泪水流得更汹涌,她巴不得商枝不肯答应!
心地太过震颤,她无法相信商枝就是秦景凌找的神医。
“我……我没有担心,就是太高兴了,终于找到神医,外祖母的病能够治愈。可是……”苏锦瑟僵硬地圆说自己的反常异样,小手紧紧攥着苏易的袖子,“哥哥,这关乎外祖母的身体,我们不能太轻率的将人请进京。商姑娘这般年轻,我相信她医术可能过人,但毕竟是在小小的清河镇,名声方才显赫。不如我们寻找一个有心疾的人,请她医治,若是能够治好,我们便下重金请她回京!”
苏易觉得苏锦瑟见到商枝之后,反应很奇怪,她说的话与表现出来的神色有些出入。
仿佛很不想商枝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她不是很喜欢商枝吗?
难道是因为商枝欺骗他们的缘故?
“阿锦,你有这个担忧哥哥能理解,但是对郎中却是一种冒犯,日后不可这么想。”苏易提点苏锦瑟后,这才看向给陈耀祖检查手腕的商枝,他歉疚地说道:“商姑娘,我们冒昧造访,略显唐突,还请你见谅。”
商枝仿若未闻,扭动着陈耀祖的手腕,见未曾伤到筋骨,她瞪他一眼,“下回不可再莽撞,再遇见野蛮人,你这手甭想要了。”
苏易脸色一僵,野蛮人?
他暗吸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商姑娘,之前多有误会,他用地龙吓唬舍妹,方才出手。”
陈耀祖哼哼几声。
商枝见陈耀祖朝他挤眉弄眼,就知道苏易说的是实情。
“哦。”商枝扛起锄头,叫上陈耀祖,“走,给我去挖鱼腥草。”
“好咧!”陈耀祖咧嘴笑,屁颠屁颠跟在商枝后面。
“商姑娘,请留步!”苏易见商枝无视他们,开口留人,“我们特地来此,诚恳地邀请商姑娘进京为外祖母治病。”
商枝淡淡地看一眼十分紧张地苏锦瑟,勾唇道:“你妹妹说得对,我医术不精,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冒犯贵人,两位请回吧。”
苏锦瑟心中一喜,商枝的拒绝正中下怀,她强压下心里的欢喜,脸上流露出惊慌地神色,不住向商枝道歉,“商姑娘,是我失言,我只是太挂念外祖母的身体。只要姑娘愿意入京救治我的亲人,报酬随你开。”
陈耀祖气愤道:“谁稀罕你们的臭钱?她都说了不治,你们出再多的报酬也不治,烦不烦呐?你们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他讨厌这个女人一副高高施舍的模样,商枝姐可不缺钱。拿着他们给的臭钱,还脏手!
苏锦瑟眼圈发红,无措的看向苏易,“哥哥……”
苏易脸色也有些难看。
商枝嘲讽地说道:“苏公子,是我弟弟失言,他只是太担心我这个姐姐被欺负,受委屈。”
原话奉还。
苏易抿着唇,冷峻的面容紧绷,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商枝,一言不发。
苏锦瑟忍不住哀求商枝,“商姑娘……”话刚刚出口,便被商枝打断,她似笑非笑道:“苏姑娘,你真的想我去吗?”
苏锦瑟望着商枝洞若观火的眸子,心底一颤,不由得握紧双手。
“我……我……”
商枝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苏锦瑟这才发现背后一片湿冷,只是短短的交锋,她就沁出一身冷汗。
苏易见苏锦瑟浑身似虚脱一般,皱紧眉心,“身体不适?我请商姑娘给你看看……”
苏锦瑟连忙抓住苏易的手,她摇了摇头,啜泣道:“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将商姑娘得罪,连累你受她冷待。如果……我不该阻拦你,无论她医术好不好,去京城给外祖母看诊就知道了,不会治对外祖母并无多大影响,我不该多嘴。”
苏易看着她满脸自责的模样,又望着商枝渐行渐远地背影,眉峰高耸,不想她太过责怪自己,“不用担心,我们只要心诚,就一定会答应我们入京。”
苏锦瑟心中一惊,失声喊道:“哥哥!”
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轻言放弃。苏易笑道:“我决定在杏花村住下。她对我们印象不太好,做邻居的话,会让她改观的吧。”似乎想到什么,他疼惜地揉着苏锦瑟的头顶,“阿锦,你若是受不了这里的清苦,我将你送去姨祖母家中,待说动商姑娘,接你一起回京。”
那怎么行!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商枝和苏易单独接触!
苏锦瑟错愕苏易的决定,她忍不住劝说,“哥哥,不能不住下?这里离镇上很近,可以常来。”
苏易放眼望着山清水秀,鸡鸣狗叫,淳朴自然地杏花村,觉得在这里住下似乎还不错。
他含笑地对苏锦瑟道:“环境恶劣一些,习惯了,说不定你会喜欢。”
苏锦瑟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隐隐发青。
她不会喜欢这里,永远也不会,甚至因为这里有一个商枝,而十分的厌恶这里!
厌恶这里脏乱的环境,粗鄙不堪的百姓,只要想一想将要在这里住下,头脑发晕,快要窒息的感觉。
可她再多的挑剔与不满,也只能吞咽下去。她的反常已经让苏易起疑,若是再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只怕得不偿失。
苏易在这里住下,她想做什么便十分的不方便,许多事情不能亲自出手,只能从长计议。
苏锦瑟抬起头来,已经尽数敛去眼底的阴狠,她温柔地笑道:“哥哥,为了外祖母,我能忍受这一切。”
苏易很高兴,“阿锦会疼人了。外祖母得知你愿意为她吃苦,只怕会更疼爱你,对你有求必应。”
“哥哥!”苏锦瑟听着苏易的取笑,气恼的跺了跺脚。
苏易清朗地笑了几声,神情愉悦的问清楚村民杏花村的情况,请他领路去找陈族长。
如今贺良广亡故,杏花村的里正还未选拔出来,其他事宜全由陈族长做主。
陈族长听闻苏易兄妹要在杏花村租赁房子住下来,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心中警醒,他询问道:“你们二人不像是本地人,为何在杏花村落脚住下?”
苏易十分坦然地说道:“不瞒陈族长,我们兄妹从京城而来。外祖母患心疾多年,舅舅向商姑娘求药,外祖母服用后病情稳固,减轻许多痛苦,极少再发作,便诚心求医,请商姑娘入京给外祖母治病。”他苦笑一声,“在镇上因为一场意外得罪了商姑娘,她对我们心存误会,便想住下来改变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他说得直白,孝心十足,诚意满满。
陈族长犹豫片刻,他最终点头答应,“我有一间老宅,几年不曾住人,需要收惙一番才可以住人。”
“没有问题。”苏易曾在军营一段时间,对比起军营的帐篷,这里算非常不错,岂会挑剔?
苦了苏锦瑟,她站在老宅门前,看着院子里半人高的杂草,屋檐屋内结满蜘蛛网,不知名的虫子四处爬行,头皮发麻,脸色惨白。
苏易顾及到苏锦瑟,让她去陈族长家中等,他吩咐车夫与婢女去镇上采购日常用具,然后问陈族长借来锄头镰刀与扫帚撮箕,去老宅打扫卫生。担心苏锦瑟久等,苏易雇隔壁邻居帮忙打扫。
隔壁正巧住着的是陈老头一家子,陈梅花听说收拾隔壁的屋子能得一两银子,忙不迭的答应,卷起袖子勤快的干活。
就这样,苏易和苏锦瑟在杏花村住下来。
——
商枝挖好一大捆鱼腥草,带到小河边清洗干净。
陈耀祖帮忙一起洗,主动帮商枝扛着回新房子晾晒在庭院里。院子里商枝专门用青石板铺拼一块平地,特地用来晒药材,这样药材就不会沾满很多灰尘。
商枝给陈耀祖倒一碗凉茶,陈耀祖连喝几碗凉茶才解渴,抬手擦嘴巴,“商枝姐,那两个人一看就不安好心,你可千万别上当!”
“知道了。”商枝抬手敲他一个爆栗,警告道:“你不能再胡闹,若是遇见硬茬,你这手臂甭想要了。”
陈耀祖捂着脑门,气鼓鼓地跑了。
商枝叹息一声,就看见薛慎之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个长而圆地西瓜。
西瓜?
商枝连忙走过去,薛慎之把篮子递给她,向她介绍道:“这是富绅送给我的,是从西域引进来的甜瓜,故名叫西瓜。它形似匾蒲,味道甘脆,汁水充沛。”
商枝眼睛发亮,还未穿越前,一入夏,她便西瓜不断,冰镇吃最爽口解暑。如今都过了西瓜旺季,在尾巴上了,别说西瓜,西瓜籽都没看见!
哪里知道,薛慎之倒是给她一个惊喜。
“富绅是从西域买来的吗?咱们清河县都见不到。”商枝觉得薛慎之考中举人的优势渐渐显现出来,不少富绅巴结他,稀罕东西往他这里送,不过她还是提醒他一句,“他们送的东西别都收下,特别是钱财地皮一类。”
薛慎之含笑道:“我只要了这个西瓜。”
商枝微微一愣,转念知道他为何收下这个西瓜,是为了给她尝鲜吧。
薛慎之并不重口腹之欲。
她看着薛慎之浅淡含笑地面容,心里涨涨地,又酸又涩。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瓜,我们去尝一尝,看是不是如你所说的那般甜。”商枝笑着说完,转身进屋。
薛慎之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唇边的笑容渐深,目光愈发的柔和,漫步随她走入屋内。
商枝洗干净,切成两半,许是到西瓜季节尾巴,西瓜熟得太过度。深红色,西瓜籽大又黑,比较密集。放在现代,她准得嫌弃,可看着这个瓜,觉得心里暖暖地,填的满满地,开心又激动。
她切成薄片,摆放在盘子里,端出去,放在桌子上,拿起一片递给薛慎之,“你尝一尝。”
薛慎之拿起一片给她,接过她递来的西瓜,漆黑的眼睛里蕴含着柔软的光芒,优雅地浅咬一口,甜丝丝的汁液在口腔中蔓延,一直甜到心底。
商枝咬一口,西瓜甜,只是不太新鲜,口感有影响,可她却觉得这个西瓜,是自己吃过最好的一个西瓜。
不论是它的难得,还是送西瓜的人的心意。
薛慎之只吃了两小片,其他都进了商枝的肚子。
“喜欢?”薛慎之看着她把西瓜皮堆在一起,西瓜籽也装在碟子里,不禁问了一句。
商枝点头,“西瓜皮可以炒着吃,很脆很香。这西瓜籽,我留着来年育苗栽种。你看这西瓜太难得,寻常人都吃不到,吃得到的西瓜也不新鲜。如果我们能种出来,年年夏天都有吃不完的西瓜!”
“好。”
商枝看着这个西瓜,忍不住说道:“慎之,你中举不易,这些东西虽然稀罕,只要我们努力都能够拥有。”
薛慎之脸上的笑意淡去,心中失落。可听到那句‘我们’又觉得高兴。心知商枝是为他好,便主动解释道:“西瓜并非我不劳而获,富绅家中有一子年方四岁,聘请我做西席先生,为他的幼子开蒙。给的束脩有酬金、肉类与这西瓜,我只要了这个西瓜。”
商枝心中滋味一时难言,许久没有说话。
薛慎之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认真地说道:“商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时刻铭记在心。”他心有抱负,自然会爱惜羽毛,不会收受贿络。
商枝很愧疚,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虽然是担心薛慎之,可却是有一些不信任,深知他的秉性,自然该知道他不会轻易收受别人的东西。
“抱歉,我误会你了。”商枝暗暗自责,那一言算是糟践了他的一片真心。
薛慎之缓缓摇头,“你是为我着想。”看出她在谴责自己,叹声说道:“怨我,之前未曾将话说明白,你误会在所难免。”
商枝摇头道:“我已经对你的秉性坚定不移。”
这话似乎取悦了薛慎之,如沐春风的笑意自眉目间流泻而出。
他心中微微一动,正要开口,院门被敲响。
商枝皱眉,不知道这时候会是谁上门。起身去开门,薛慎之道:“我去。”
“好。”商枝收拾桌子,把剩下的半边西瓜湃在井里,明天吃冰镇一下,更爽口解暑。
薛慎之拉开院门,就看见穿着窄袖阑袍的青年男子,手里提着喜饼。
苏易看着门内芝兰玉树,风光霁月的男子,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他平和地说道:“我是新来的住户,姓苏名易,备一点喜饼,乡邻之间打个照面。”
薛慎之握紧门板的手微微松开,自我介绍道:“薛慎之。”
苏易拱手作揖,“薛兄,今后多多关照。”
薛慎之回一礼,温文尔雅道:“苏兄客气。”
商枝等好一会儿不见薛慎之进来,她手在围裙上擦着走出来,清脆的问道:“是谁呀?”
门口两人齐齐望向商枝,薛慎之向她介绍道:“新搬来的乡邻,姓苏。”
闻言,商枝皱紧眉心,冷着脸,不悦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姑娘,我们之间有误会,在改变你对我的印象前,我会一直住在杏花村。”苏易直来直往,并不藏着自己的目的。
商枝忍不住扶额,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苏易见商枝神色不快,也便不留下来继续劝说,告辞离开。
薛慎之漫不经心的听着两人熟稔的对话,垂着眸子看着手里的喜饼,声音平缓泛着些许的波澜,“你们认识?”
商枝道:“算是吧。”
薛慎之抬起头,目光转向着她,眼中流露出迟疑与思忖地神情,似乎想说什么,许久之后,终究还是移开自己的目光,仿佛是说给商枝听,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只是路人而已,不必介怀。”
“我没有生气。”商枝接着他的话。
薛慎之抿紧薄唇,低声说道:“我先回去,他兴许会去我家中送喜饼。”
“好。”商枝目送着薛慎之离开,转身进屋,这才记起薛慎之喜饼没有给她!
次日一早。
商枝吃完早饭,扛着锄头去地里,打算再把地翻一翻,路上遇见茶花。
“茶花,饺子摊子你转出去了吗?”商枝问道。
“昨儿才转出去,我正打算把草喂鱼后再找你呢。酒楼的事情已经谈好了吗?”茶花割一背篓的青草,她家有一块鱼塘,用来喂鱼。
商枝一听转出去,连忙说道:“已经说好了,明天你腾出时间,我带你去酒楼报到。”
“好咧!”茶花突然想到什么,问商枝,“商枝姐,你是酒楼的东家之一吗?我家鱼塘里的鱼很肥,鱼肉很紧实鲜美,你们如果要鱼的话,可以来我家买。”
这件事商枝真做不了主,采买一事都是交给掌柜,她沉吟道:“这样吧,明天去酒楼,你给你牵线,你自己与掌柜说。”
“谢谢你,商枝姐!”茶花很高兴,有商枝牵线,她有一半的机会能把鱼卖给酒楼。
“不用客气,你去忙。”商枝摆了摆手,她只是给茶花一个机会,究竟能不能成,需要靠她自己。
她如果仗着股东的身份安排,侵犯到别人的利益,只怕会将人得罪。
商枝把旱地给翻好,还剩下三亩水田。贺良广不愧是做里正的,他把自己的地都是连在一块,其他村民都是分隔开来。田地的集中倒是很有利于商枝的管理。
她看着阡陌纵横的田地,贺良广他们之前种的是夏玉米,如今已经收割掉,土壤墒情较好,这个时候最合适种冬小麦。
其他的庄稼也过了季节,她也只能种小麦,来年收成的时候,倒是可以留部分麦子,剩余的卖掉换精米。
心里有了打算,商枝便下地开始把杂草锄掉,再整地施肥。施底肥的时候,她还得去收羊粪。
这样一想,她觉得凭着自己一个人种三亩地比较累,她得雇几个人一起帮她干活。
“商姑娘,你在下地干活?”苏易站在田埂上问她。
商枝翻了个白眼,都看见了还问。
苏易看着小姑娘闷着头干活,额头上的汗水洒在田地里,心里竟生出一丝同情。
他生长的环境里,商枝这般大的姑娘,都是忙着参加宴会与应酬,学习礼仪,琴棋书画,哪里需要下地干农活?
她的年纪与苏锦瑟相仿,两个人的生活是云泥之别。
鬼使神差,苏易问道:“累吗?”
“你试一试就知道累不累。”商枝都累得直不起腰,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聒噪得让人心烦,“你一边玩去,别吵我分心。”
苏易看着脸蛋通红,满脸汗水的模样,突然说道:“你的锄头给我,我给你干活。”
商枝意外地看向他,“你能行吗?”
苏易没有说话,直接把袍摆撩起来在腰间打个结,拿过商枝手里的锄头锄草,顺便把地给起垄。
商枝看着他动作纯熟,十分诧异,“你会种地?”
“种过。”苏易头也不抬地说道。
说实话,种地的苏易很接地气,商枝看着他埋头苦干,不嫌脏不嫌累,简直没法将他和那个高高在上地权贵子弟重叠在一起,似乎并没有那么让人讨厌。
能吃得起苦的人,心地坏不到哪里去。
商枝回屋重新拿一把锄头过来,与苏易一同锄草整地。
陈族长在地里转悠一圈,大清早看着商枝和苏易在整地,挑了挑眉,笑道:“哟,这青年倒是不错。”看了一会,他往家里走,正好在村口遇见薛慎之,他想起田地里的一幕,忍不住说道:“慎之啊,昨天有一对兄妹租赁我家老宅,是特地为商丫头暂住在村里,两人现在在田里整地呢。”
薛慎之是要去镇上给学生开蒙,听陈族长的话,眸光微微一动。他缓缓地说道:“他们是找商枝治病的。”
陈族长看着薛慎之向他颔首,然后沉默的走出村口,摸着胡须暗想,难道是他想多了?
不一会儿,想多的陈族长就看见走出一段路的薛慎之,折身回来,往陈族长家中走去,请陈耀祖去镇上帮他向告假,然后扛着锄头去田地里。
薛慎之看着偶尔交谈几句的两个人,深深地看一眼,挥着锄头在这一边锄草。
商枝在和苏易讨论种冬小麦的事情,然后叹气道:“还不知道谁家养羊,能拉一牛车的羊粪过来就好,当做底肥施。”
苏易想了想,“先整完地再说。”
“嗯。”商枝把这一条垄给整好,抬头就看见薛慎之在前头锄草,吓她一跳,连忙走过去,“你怎么来了?不是得去镇上给学生开蒙?”
薛慎之默了默,脸不红心不跳,淡然地说道:“我给他放几天假,让他调整好状态,今后正式开课,只怕没有不清闲。”
商枝点了点头,“那行,把这地整完,你来我家吃饭。”
薛慎之嘴角不由得上扬,堵在心口的郁气瞬间消散。
“苏易帮我干活,我得请他一顿饭。”商枝心里在想着做那几道菜。
薛慎之愣住了,“请他一起吃饭?”
“是啊,他帮我干活,总得感谢他。”商枝笑着说道:“真是看不出来,他这种富家子弟,居然还会种地。”
薛慎之握紧了锄头,目光落在苏易身上,微微皱眉,淡淡地道:“我们不能麻烦别人。”
“也对。”商枝点了点头,觉得薛慎之说的有道理。她想了想,“不知道他会不会做饭,如果不会做饭,请他给我干活,我给他包一日三餐。”
“……”
薛慎之脸一黑,沉默不语,继续闷头锄草。
商枝想到就做,她跑到苏易面前问他,“你会做饭吗?”
“会……”苏易话到舌尖转个弯,“我只会做熟。”
“那你……”
“商枝。”薛慎之清冷的嗓音打算商枝的话,他从陈族长口中得知,苏易还有一个妹妹,“你请他来家中吃饭,苏兄的妹妹呢?”
“那就……”一起来。
最后几个字卡在商枝的嗓子眼,她对苏锦瑟感官不好,并不想与她过多接触。
商枝视线在薛慎之清隽秀美的脸上打个转,她可不想引狼入室!
薛慎之出身是不好,但长相俊美,若是苏锦瑟对他起了别的心思,她该怎么办?
不行不行!
商枝心里突然有了危机感,她咬着嘴唇,低声对苏易道:“你们不会做饭,那就住镇上客栈里。”
苏易目光冷冷地看一眼坏事的薛慎之,低头看着明显态度和缓的商枝,又对他生出不满,默然许久,才说,“我们带了丫鬟,她做。”
商枝愕然,她忘了这一点,苏锦瑟身边可不就有一个丫鬟?
“你们走吧。不论你怎么讨好我,我都不会答应。”商枝从苏易手里拿回锄头,直接赶人。
苏易无功而返。
薛慎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看着陷入思绪中商枝,她眉宇间凝结着愁绪,心事重重。
他目光冰冷而又深暗的望向苏易的背影,侧头问商枝,“他找你治病?”
“她请我进京给他外祖母治病,我没有答应。”商枝并不隐瞒薛慎之,不说对兄妹两的态度如何,就说她如今需要顾着地里,还要时刻关注着伤寒药的销售与用药后的情况等等,忙得根本分身乏术,哪有时间去京城?
“未弄清他们的底细,莫要与他们深交。”薛慎之不止是防着苏易别有用心,也担心京中局势混乱,一个不慎,会牵累到商枝身上。
邱令元曾说元晋帝沉迷炼丹,四处找寻神医,许多世家暗中搜罗医术大能,进献给元晋帝。
苏易从京城中而来,他不得不深想。
“切记。”薛慎之神色凝重道。
商枝见薛慎之神情慎重,对苏易兄妹两生出防范。突然,她记起一事,“曾秉砚给你送了书册,你不提京城,我倒差点忘了。”
薛慎之很意外,一时想到临别时曾秉砚问的话,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两个人回去,商枝把书册给薛慎之。
薛慎之看见书册之后,眸色深暗,幽幽叹息。
曾秉砚对他寄予厚望方才有意栽培他。而他若是收下这些书册,今后步入仕途,便要尊称他一声老师,站在他的党派。
商枝看着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摩挲封面的薛慎之,觉得有一事情恐怕被她疏漏。
历代进士在朝中都有认权臣为老师,所谋所为皆是与老师的政治思想统一。
而寒门仕子,若是没有老师提携,唯有外放。
曾秉砚此举,只怕是秉着认薛慎之为学生的心思。虽然他为官清正,心系百姓,看的是他的政敌与人脉。而且历来官海沉浮,瞬息风云,不知往后是何种情形。
若是可以她希望薛慎之不站任何党系。
虽然仕途可能会艰险,至少不会冠上曾秉砚学生的名称,入仕便有政敌。
“慎之……”
薛慎之回过神来,定睛望着那本《曾秉砚生平志》,这是他传达的诚意。
他微微扬唇,平和的眸子深处是一片风起云涌。
“顺势而为。”
——
苏锦瑟一早起来,便不见苏易,坐在简陋而陈旧的屋子里,吃着简单而粗糙的饭食,脸色越来越阴郁。
所有发生的事情,仿佛与她筹谋的截然相反。
婢女出去打听苏易的去向,得知他在和商枝一起下地干活,匆匆回来回话,“大小姐,大少爷在帮商枝下地干活。”
“啪!”
苏锦瑟筷子猛地拍在桌子上,脸色十分难看,气愤地说道:“简直是疯了!他堂堂侯府世子,竟然做这般粗鄙的农活!也不怕被人笑话!”
婢女吓一跳,看着面染薄怒的苏锦瑟,她献计道:“大小姐,其实不一定需要您亲自动手。对付一个乡野村姑,会脏了您的手。而且世子不是整日伴在她的身侧,便是守在您的身边,根本就没有机会。”
苏锦瑟摆弄着自己细嫩纤长的手指,缓缓的扬唇,露出一抹嘲讽地笑,“你说的对,我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她起身准备在村子里走一圈,了解一下商枝的情况,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苏易满身泥泞回来,她皱了皱眉,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关切地问道:“哥哥,你这一身怎么弄的?商姑娘指使你下地干活了吗?”
苏易摇头,“她和你年纪差不多,一个人种几亩地,我闲来无事,便帮她干活。”
苏锦瑟捏紧了拳头,“哥哥是嫌弃我不如她能干?”
“怎么会?你们两人无法做比较,你生来富贵,爹娘疼宠你,无须为生计奔波。她无父无母的孤女,一切只能靠自己。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造青砖瓦房,带着乡邻一起挣钱,很了不起。”苏易这句话很客观平常,苏锦瑟却从他话中听出了欣赏,勾起体内的妒火。
果然是血缘的缘故吗?若此人不是商枝,而是普通的农女,苏易会另眼相看吗?
苏锦瑟眼底闪过狠厉的光芒,她确信苏易不会。
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放大,不能再等下去,凭着商枝那一张脸,迟早会引起苏易的怀疑。
他如今并未多想,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亲生妹妹流落在外!
苏锦瑟看着苏易去厨房提热水去沐浴,目光阴沉的走出院子,就看见陈梅花在门口往院子里东张西望,看见她出来吓一大跳。
“苏……苏小姐,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活要请人干。”陈梅花做一下午的活,就挣到一两银子,别提心里多高兴,她就指望着隔壁邻居有做不完的活,她就有挣不完的银钱!
苏锦瑟看着陈梅花谄媚讨好的模样,忽然想到她们母女两咒骂商枝。
“你和商枝的关系如何?”苏锦瑟见陈梅花一怔,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由得轻叹道:“我们的马匹受惊,惊吓住商枝,她许是心存怨气,不愿为我亲人诊病。我大哥在家中向来有小厮伺候,为求得商枝原谅,竟然下地干活,娘亲若是知道,不知该有多心疼。”说着,苏锦瑟红了眼眶。
陈梅花被苏锦瑟的话勾起满肚子的怨气,“苏小姐,她是医死过人的,可能就是被退亲,遭受了打击,才变了样儿。你不知道,她以前在村里遭人白眼,人憎狗嫌的玩意,厚着脸皮在村里各家各户讨吃的,我娘丢地上被踩两脚的馒头她都捡着吃。”
苏锦瑟实在没有想到,商枝是过着这种日子长大。
她的嘴角上翘,怎么也压不平。拿着帕子掩着唇,怜悯地说道:“商姑娘真可怜,也怪不得她养成古怪的性子。”苏锦瑟吩咐一旁的婢女,“你去我房中拿十两银子,还有厨房里一些点心出来。”
“是。”婢女立即去屋子里拿点心。
“等等。”苏锦瑟觉得不妥,她想了想,“家里剩下的喜饼拿出来,不用多,比着昨天给各家各户送的量就好。”
婢女去房中拿十两银子,包六块喜饼走出来。
陈梅花眼睛贪婪的盯着婢女手里的钱袋子,就看见一只玉白的手把这两样放在她的面前,她惊讶的抬头看向苏锦瑟。
苏锦瑟笑道:“那日我赔偿给商枝,她拒绝了,觉得我是在施舍她。你能帮我把东西给商枝送去吗?随便你找个名目,不许说是我送的,担心她不会要。”
陈梅花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双手接过银子和喜饼,她向苏锦瑟保证,“苏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办妥!”说着,匆匆往商枝家中走去。
------题外话------
助攻大哥来啦~哈哈哈~
薛哥:我得防着居心叵测的苏易。
商枝:我得防着白莲花苏锦瑟。
薛哥&商枝:还是将她(他)占为己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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