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心目光一寒,手腕一翻,手中的长剑划过如月的光华,衣袂翩飞,随着她身形一晃,他身边的那黑衣人如一个沙袋般跌落下屋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房檐上已占领有力地势的黑衣人们都惊住了,虽然领头的也警告过他们顺心的来历不明,但却没想到这个看似淡然若菊的女子竟然下手如此之狠。
安然的目光追随着顺心在房檐上翩若飞蝶,剑到之处,遥遥看到一抹抹血红惊起——她的剑术,并不输于她的琴。
燕凌霄很是讶然,目光转向安然,“你是如何收服这样一个好手的,她在蓝皇后那里的地位绝对不一般。”
安然微微皱眉,她自然早就知道顺心乃是蓝皇后的手下,但是她还从未目睹过顺心这样的一面。看着燕凌霄目光中透露出的钦佩,安然并未接话,收服吗?她心中知道,如她般的女子岂能是收服的了的。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终于在顺心先发制人的情况下,手刃了一半黑衣人,对方也终于反应过来,发动了进攻。一柄长剑与她手中的剑蓦地相碰,黑色蒙面后,竟然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顺心微一迟疑,便被对方横手一掌劈落。
来人并未摘下面罩,但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顺心已然知道,自己是打不赢她的,不是打不过,而是——打不赢。
“亏我培养你这么多年!”黑衣人目光中流露出一瞬心痛之色,看来皇后娘娘本想假借顺心出逃,让花安然救下,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接下通敌罪证的谋划是失败了。
顺心跌落的那一瞬本是手脚并未着力,仿佛一只断线的风筝般从上面飘下,她的目光盯着上面的那个人,那个她曾被她看做亲姑姑一样的师傅——扶柳姑姑。
“不——”安然目睹着顺心跌落惊叫出声,燕凌霄本不想出手,但是听到安然的惊叫,他的心一紧,他知道,如是今日他不救顺心,恐怕她的心门从今以后将永远对自己紧闭。
恍若飞燕,燕凌霄身子向前探出长臂,顺心听到安然的惊叫侧头,她本就是求死,在扶柳姑姑面前她还能做什么抵抗。
可是,燕凌霄向前探出的同时,却是忘了,自己这样向前,也将护在身边的安然显露出来,房檐之上一倒伏的黑衣人奄奄一息地举起劲弩,淬毒的箭锋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光华。
顺心几乎是本能地抬眼,正对上那激射而出的利刃,她的眸子就是一缩,而背后朝向安然的燕凌霄却还是浑然不觉。
当听到箭羽破空的声音之时,他再转身已然来不及。
顺心心中一声轻叹,如此之轻恍若未闻,可是——房檐上的扶柳却是清楚地看到顺心蓦然身子一纵,扶柳蓦地举起手中的箭弩。
燕凌霄如何也想不到,前一刻似乎已然泻力,不再挣扎的顺心竟然在自己探出的身子前擦身而过。柔软的衣袂飘荡着划过他的指尖,那一刻从来都是目光中一片淡然的她似乎有了为什么而执着的勇气。
“小心——”
就在安然蓦地转头看到箭羽破空接近之时,一个扑身而过的身影挡在她前面,将她扑到。噗地一声,安然几乎能够感受到顺心的身子一颤,与此同时,却又是紧接着的一声——
后一箭直刺她的后心,她就知道,柳姑姑便是对她,亦然不会手下留情。
安然想将她扶起,却不料顺心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推开,“滚——”
扶柳的眼光一动,就是最后一刻,她——还是不愿将她牵扯其中么?
燕凌霄身形一晃,将倒地的安然扶在怀中。目光向上,看想那后一个发箭制人。
扶柳目光一寒,她此行的目的不是刺杀,而是陷害,现在,她的目光落在无力倒在安然身边的顺心,将眼中最后一丝悲悯隐去,她的目的达到了。
“撤——!”扶柳一挥手,其他黑衣人已然扶起了或死或伤的同伴,不能留下证据。
可是未等她手收回,却是突然间火光大亮,齐刷刷的军械声音向这边包围而来,扶柳的心,蓦地一动。难道——真正钻入套中,却是自己?!
“啧啧啧——”慕南羽却是大晚上的还附庸风雅,摇着一把金纸折扇,在马上佝偻着腰指点着各将士,“诶诶,那个,给我绑上,这个,不能让他跑了——对,就是说你那,还看什么看!以为戴个面罩了不起了。”
这个家伙,还真是敢想,竟然不知从哪弄来几个大网,四散铺开,兜头就把本欲纵身逃窜的黑衣人阻截住。
扶柳的目光一震,这些兵将——各个身手不凡,可不像是京城中的普通巡逻将官,她的目光移向目露得意之色的慕南羽,难道是他?她的心一动,一个可怕的想法从她心底蔓延,难道娘娘终究养虎为患了?!
“把他们给我统统抓起来!”慕南羽啪地一合折扇,嘴角上扬,“哼,我看这些人就是那宫里闯入的刺客乱党,这回我也算立了大功了,父皇、母后一定会好好奖赏我的!”
初听他的话仿佛稚气戏言,可是再深究其中,扶柳的心不由得渐渐发寒,他的话里话外却是将自己等人当做了刺客,就是给自己等人盖棺定论,却将花安然等撇清,偏偏插科打诨,旁人又说不得,这个慕南羽——扶柳暗恨自己竟然今日才发现他的厉害。
安然微微皱眉,却不想自己遭伏,他竟然来的如此及时,想起之前的种种——难道,这就算是孽缘么。
“救——救她……”安然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去求他,慕南羽的目光一动,看到她伸手托住的顺心,血水已然浸透了她的衣衫,笑容渐渐隐去,慕南羽的眼中竟然闪过莫名的痛。
“把他们给我都押起来!”他一声令下,那些黑衣人却将目光都投向了扶柳。
扶柳知道,他们若是反抗,自己等人就得与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高手对抗,胜负难分,而更重要的是——她的目光一寒,她担心的是,连累了皇后。
她手中的剑一亮,却不是朝向那迎上前的将士,而是反手刺向了自己身边的黑衣人,是的,不能留下活口,给他们以可乘之机。
顺心蓦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安然感觉到连忙低头,却发现顺心的双眼明亮得异常,不顾额上的细汗,顺心嘴唇一开一合,“不——不能救,救……”
顺心竟然将安然按在她伤口上止血的手掰开,猛地将断箭拔出,眼中不是求生,却是求死,对安然恳求,“我,必须死,我若不死,皇后是不会放过你们的,现,现在还不是和皇后交锋的时候——”
安然的心一痛,想到那个化身小厮的布衣顺心,想到那个一身罗裙淡然独立的顺心,想到那个一把古琴眼波似水的顺心,“为,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我送你一条命,”顺心的血从伤口处涌出,气息奄奄,却透着坚定,“换——换你一生情……”她的眼眸如此清明,将漫天星辉都压了下去,努力抬起头,附上安然耳畔,轻轻道,“他——爱你,我要换你对他一生不离不弃……”
安然身子僵住,顺心的话仿佛一道魔咒,她用一条命,来逼着安然来许下这个诺言,可是她口中的“他”到底是谁?是作为她主子之一的慕东煌么,还是——她的心中有个人影渐渐浮现,那个在月下吹埙的采花贼,不——不可能。
而另一头,胜负也已然见了分晓,虽然扶柳的身手不凡,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慕南羽带来之人不单武功卓群,更难得的还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刀光剑影,扶柳的身子一颤,却是对方一柄剑正刺在她的肩头,铛啷啷,宝剑落地。同时,另一把剑却是刺向了她的腿窝,噗通一声,她跪倒,她蓦地抬起头,眼光中露出一丝寒光。
“好,好身手!”慕南羽却是啪啪拍着手,从后面绕了出来,刚才不见他加入战斗,却是等到分出胜负再跑出来耀武扬威。扶柳的目光一寒,却是明白胜者王侯败者寇,自己输了,便是受他的凌辱也无法。
“把她的面罩,给我撕下来!”却不想慕南羽却是目光一寒,蓦地板起脸来,冲着那几位将官说道。
扶柳的心中一震,刚刚他们本可以生擒很多人,却独独只围攻她,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要抓什么“刺客”。她的目光落在背着月光的慕南羽,他要抓的——是自己!因为,只有自己的身份才最能威胁到皇后。
想到这儿,扶柳才明白此时,已然不是乱不乱说话那么简单的了。便是自己一句也不说,他们也会让祸水东引,牙关一咬,她的心一横。
“把她的嘴掰开!莫让她自尽了!”却是慕南羽身边的一名将官,一见扶柳的目光一动,便喊道。
“想自尽?”慕南羽冷哼一声,“在这儿的多半是景怀王叔的寒铁卫,你想活不一定,想死,他们自然有几百几千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他的话却是说给在场的人听的,果然扶柳本欲挣扎的目光瞬间如死灰一般,寒铁卫——果然,他是联合了景怀王,难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二皇子竟然突然手下多出这么多高手!
谁都没想法到,这个时候,安然却从后面站起,直奔向那被押着跪在地上的扶柳,她的目光一寒。待到燕凌霄和慕南羽看清她手中所拿的东西时,却是已然晚了。
噗的一声——安然,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她亲手杀人,没有别人逼她,手中顺心交予她的淬毒发钗直刺入扶柳的心窝。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一时都无法反应过来。扶柳蓦地郑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胸前多了的一只金钗,渐渐眼中的震惊却化作了一丝苦笑,“谢谢——”她该说谢谢吗,她该感激这个她本想杀死的女子竟然送了自己一程,不让自己落到景怀王手中吗?
“该——谢的不是我,”安然却是附在她的肩头,轻声说道,带着一丝魅惑,更带着一丝危险,“你在天之灵,会看着我,如何让蓝凤仪一步步跌回尘埃!”
扶柳蓦地瞪大眼睛,安然手中却是一用力,钗子又往里了几分。光华尽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安然俯身的熠熠目光,命运的车轮竟然又拐回了起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