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国?”
“嗯。皇上要你买一只一模一样的,只怕有些困难。就我知道,这洛阳城里养了这种猫的,不会超过三家。”
“哪三家?”邓训急急追问,见谭耀神色有些迟疑,他又补充道:“难为皇上对娘娘的一片真心,就是找遍洛阳,我也要替皇上办成这件事。”
谭耀点头道:“一家是城南醋坊的醋西施裴沅,她也十分喜欢养猫,还有一家是鸿胪寺的治礼郎王齐王大人,他家的猫品种和花色数不胜数了。”
“治礼郎王齐?”邓训沉思道。
“那还有一家呢?”我忍不住出声问道。
“咳咳,那个,还有一家,就是我了。”谭耀咳嗽一声,不自然道:“不过我这只,你看,体型小太多了,和娘娘那只差远了……”
我这才留意到谭耀怀里抱着的小黑猫,和我射下的那只猫有些相似。
“四爷这只和娘娘的确实差得太远,我们还是去其他两家找找看。”邓训当即说道:“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就不多耽误四爷了。我们明日摘花楼见。”
“呵呵,好,摘花楼见。只要能见到朱颜姑娘,那银子就由我来出。”谭耀一副口水滴答的模样,让我看了恶心不已。
和邓训走出耀记金铺,邓训拉了车门让我先上车,我抱了盒子,小心避过他扶着车门的手,登上车厢。见他随即跟上来,我便紧紧靠着坐垫一侧,与他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邓训在车座上坐下,眼眸中含着一丝笑意。
“没有。”我心里是有很多话想问,可那些话都与办案无关。谨言慎行,我不能忘了席广将军的叮嘱!
邓训注注看着我的眸光,竟似突然黯了一下。他抿着嘴唇。终究转向车厢前,对车夫道:“去青石巷的摘花楼。”
“摘花楼?!”我惊诧出声。
“明日要宴请谭四爷,我总得先去定个雅间儿啊。”邓训背靠车厢,看着我一脸坦然道。
“正事都没办完,你就……”
“一本正经去办的事,才叫正事么?”邓训嘴角蕴笑。
我怒目而视,却终究保持沉默。
马车很快便到了摘花楼下。
邓训跳下马车,扶着车门问我:“你要去开开眼界么?”
往日让我目光流连不舍的那张脸,如今只觉面目可憎。我嫌恶的转过头,望着一侧的车帘道:“不去。”
“甚好。那朱颜姑娘最喜欢小白脸。你若去了,只怕她就不正眼看我了。”说罢,邓训合上车门。径直去往摘花楼了。
掀开车帘一角,远远看着他高颀的身影被一群红翠旖旎的女子簇拥进摘花楼,我心下竟是一冷:往日那么多次与他接触,从没一次象今日这般让我憎恶。我果然是看错了人,他分明就是一个油嘴滑舌、荒淫无耻的浪荡公子哥儿。只要一想起他和谭耀说的那番话。我就觉得龌蹉肮脏。
在车厢里等了好一阵,也不见他出来,脑子里便无端浮现出他与那朱颜姑娘眉来眼去郎情妾意的模样来。我抬手摁了摁太阳穴,只觉得焦躁难安。
想着青石巷离杂货街不过是两三条街巷的距离,难得离家这么近,我便寻思回去看看我娘。我掀开前壁的车帘对车夫道:“小哥。能否送我去一趟杂货街?”
车夫为难的看着我道:“李公子,我们正办案呢,不方便去做私事……”
“你家大人不也在办私事么?既然你不方便。那我就步行去了,一会儿我回来找你们。”说罢,我便开了车门跳下马车。
“李公子,李公子……”
不管那车夫在后面怎么喊我,我穿过青石巷便拐去了杂货街。越走近杂货街。我心下就越紧张:半年没见我娘了,却不知道程素有没有为难她?不知道我的音信。她是不是一直忧心忡忡?……
直到望见檐下悬挂着的大红灯笼,看清门楣上“吉庆堂”三字店招,我的心才又重新平静下来。这番模样,和往日一般无二。再往前走,瞥见门槛外的地砖上,还堆积着薄薄一层燃放鞭炮后留下的纸屑,我便愉悦起来,过年还放了鞭炮,说明我娘她心情不错。
店门是紧闭着的,我上前扣响了门上的铜环。好一阵,却没人应门。
“这位公子,你是要找杜老板?”身后突然传来一身问话。转回头,便见对面开茶馆的徐婆子正在往竹竿上穿套新的店幡。
怕她认出我来,我便侧着脸佯装打量门上的楹联道:“是啊,婶婶可知道她在不在家?”
“一大早就见她拎了喜篮子出了门,怕是去隔壁巷子的陶坊了吧。”
去了陶坊?我顿时失落起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这么不巧!
“公子找杜老板有什么事啊?”这徐婆子是街上出了名的八婆,我不过是搭了她一句话,她便不予余力的发挥起八卦的特长来了。
心下灵机一动,我便问道:“婆婆可知道杜老板家有个女儿?”
“知道啊。她家女儿长得可俊俏了。公子莫非也是慕名想要来提亲的?”
我点头道:“嗯,就是不知道可有出聘?”
“上门求亲的人倒是不少,不过好像杜老板都回绝了。”
“都回绝了?!”我故作惊讶道。
“那杜老板为人精怪,她说选女婿,首先要看女儿喜不喜欢。不巧她女儿回梁县老家探亲了,这一年半载都没回来过,求亲的人自然就都给打发走喽……”
这么说来,我娘收到那个小屁孩送的药材了,并且她认为我还呆在竹溪镇?也罢,总比让她知道我如今混进羽林军当了弓箭手好吧。
我给徐婆子道了谢,便离开了杂货街。
走回青石巷,油壁马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我拉开车门上了车,邓训已经在车上了。
“去了哪里?”邓训放低手中的书卷。抬眉严肃问道。
“杂货街。”
“做了什么?”
“随便逛了逛。”他自己去摘花楼里快活了回来,却还这般审问我的行踪,我便没好气的答道。
“见了什么人?”
“一个卖茶水的老婆子。”
邓训直直盯着我,我也直直看着他,毫不让步。若说目光似剑,这刹那之间,只怕我们已经过了几十招了。
这一次,却是他先认输了。他转头避开我的视线,盯着书卷看了好一阵,才又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私自行动。”
我转头望向车帘外,恹恹道:“小的知道了,郎中大人。”
马车离开青石巷后。去了城南的醋坊。
在醋坊,我见到了被谭耀称为“醋西施”的老板娘裴沅。裴沅三十来岁,又白又胖,端端就是一个能说会道的馒头,看着她的这幅模样也被唤作“西施”。我便深刻怀疑起谭耀的审美观来。
看看裴沅,看看邓训,再一想起谭耀与邓训的过节是邓训睡了他的女人,我突然便是一阵恶心,几步走到墙角便“呃呃”干呕了起来。
邓训正与裴沅谈论着安息猫的事,一见我这般摸样。便走过来扶住我道:“怎么了?”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眼泪花花的道:“别碰我,脏!”
邓训蓦地怔住。
那裴沅便走了过来:“想必是这位公子没来过醋坊。闻不惯这醋酸味儿。不如先去外面呆着吧?”
我摁着胸口,压住恶心感,点头道:“嗯,你们慢慢谈,我出去了。”
我前脚刚走上马车。邓训后脚就跟了上来。
“你谈完了?”我有些诧异。
邓训却答:“我去摘花楼,只是安排明日的宴席。见都没见那朱颜姑娘……”
“你今日见没见着朱颜姑娘,有什么相干?反正都是老相好……”话刚说到一半,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对劲,一想起席广将军的叮嘱,我便忙忙打住道:“你与那些青楼女子的风流艳事,与本案无关,以后不必说与我听。”
邓训便不再言语,只吩咐车夫道:“今日的事情办完了,送我们回上西门。”
我惊讶道:“办完了?我们还没去治礼郎王齐家啊。”
邓训似有些疲惫,仰头靠在车厢上,淡淡道:“治礼郎王齐那日也是参加过朝拜大典的,我们如今就这么问上门去,你不怕打草惊蛇么?”
我竟没想到这一点。只是,既然要调查这猫的来源,遇到可疑人选了,我们却又不能问上门去,这案子又该怎么办理呢?
马车一路向西行驶,最后停在一幢僻静的青瓦小院外。
“这是哪里?”下了马车,我便问道。
“为了方便办案,皇上临时拨给我的一幢宅子。旁边那个院子名字很唬人,叫濯龙园。”
濯龙园?!这可是与北宫相连的皇家禁苑啊。
我往邓训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茂密的林木中尽是碧瓦朱甍的楼宇亭台。刘庄居然将这里的宅子拨给邓训,他对邓训的信赖也可见一斑。
进了宅子,邓训便道:“因是办案用,我没安排丫鬟婆子过来侍候,除了车夫和两个门房,没有其他人。你先随便逛逛,我去书房写几张请柬。”
这个时节,庭院中到处是枯枝凸树,冷冷清清,又有什么好逛的。我便道:“我替你研墨吧。”
邓训顿住脚步,侧身拉开书房门道:“劳烦羽林骑的弓箭手替我研墨,真是受宠若惊。”
我白他一眼,转身走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