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红石不知两人心事,还在一旁不停打趣,直到春喜进来通报拱司卫的人来了,她才按下话头。原来拱司卫认为史红石乃朝廷钦犯,生怕她逃跑,又命郑怀远带人回来看守。郑怀远本就惦记着龙海萍,得了这个差使自是求之不得,连行装都来不及收拾,便匆匆赶回来了。他见龙海萍上下一新,越发英姿勃发,心中更是喜爱,眼睛盯着她再不肯移开。
龙海萍却有些不悦:“郑大人,你们是把这里当监狱了吗?”
史红石也怒道:“哼,我要是想逃走,路上早就逃走了,还用等到现在?”
郑怀远忙赔笑道:“两位姑娘别生气,郑某不是信不过两位,只是衙门也有难处,毕竟皇命尚未撤销。两位稍安勿躁,一切都待圣上裁决后,自有定论。另外,请两位放心,我们的人只是看守保护,绝不限制史姑娘的行动。”
史红石冷笑道:“好!那我今晚去我们丐帮在京城的分舵处理帮务,有劳郑大人陪我走一趟了!”
郑怀远连连点头:“是,是。”末了,又加一句,“那龙姑娘和梅姑娘呢?”
史红石冷言道:“她们自然是要赴汪大人的接风宴了。”
郑怀远不想和龙海萍分开,忙说:“你们为什么不一起呢?”
史红石皱眉道:“你这人讲话真是有意思,龙姐姐和梅姐姐是汪大人的客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凑他们官府的热闹?”她出身草莽,对朝廷官府有种与生俱来的排斥,语气间尽带不屑。
而龙海萍深知她们要见刘基,谈的都是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机密大事,史红石在场多有不便,因此也不插嘴劝说。
正说着,春喜又报汪府的管家来接人了。果然不出所料,汪府管家指名邀请龙海萍和梅吟雪两人,并未邀请史红石。龙海萍将史红石托付给郑怀远,在郑怀远失望的目光里,携梅吟雪出门上了车。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京城不比外地,即使天黑了,仍很繁华,街道两旁的铺子都挂起了灯笼,照样做着各种生意。
龙海萍一边隔着窗帘子观察外面的情景,默默记下各个路标建筑特征,一边开口轻声问道:“你见过刘大人吗?”
趁着夜色,梅吟雪正默默凝望着她模糊的侧脸,有些失神,闻言才回过神来,忙答道:“见过。他老人家是我们峨眉派的师叔祖。”
龙海萍惊讶地一回头:“噢?”她没想到刘基跟峨眉派还有这层关系。
梅吟雪忙低了头,耐心解释道:“听师父说,他老人家少年时在峨眉派跟曾师祖学习过玄学之术。本派开山师祖郭襄郭师祖乃前朝大家黄药师之孙女,深受黄药师的喜爱,而黄药师精通玄理术数之学,传到第三代也唯有郭师祖得其真传。因此,我派原有三样传世之宝,一为九阳功,二为峨眉剑法,三为玄理之学。但玄理之学需修行之人天分极高,传了几代便日渐式微,直到刘大人加入本派。但他不满足于我派传下的这些支离破碎的玄术,又出走峨眉,遍访天下名师,终自成一派。后因他踏入仕途,便渐渐与江湖脱离了干系,现在也少有人知晓他曾为峨眉弟子。”
龙海萍恍然大悟:“难怪他会这么信任你们峨眉派。”
梅吟雪轻叹一声:“江湖人都道我峨眉派趋炎附势,巴结朝廷,实是不了解其中的缘由。可怜我师父,本是为国为民,却无端背了骂名。”
龙海萍听出她语气中的心疼,沉默了一下,尽量随意地问道:“你跟你的师父感情很深?”
梅吟雪听出她似有所指,暗暗斟酌了一会,这才缓缓道:“师父救我性命,又教我武功,育我成人,对我恩同再造,胜过我的生身父母。”
龙海萍想到周芷若的为人处事,不禁皱眉沉声道:“所以,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包括嫁给龙破天?”
梅吟雪沉默了,她感觉得到龙海萍的愤怒,也理解她这份愤怒背后的心情。这份理解让她有些心酸,有些温暖,又有些忧虑。她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不懂的……”
是的,六百年后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六百年前的人所受的思想教育和行为规范?
龙海萍在愤怒、心疼之余,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她有点虚脱地靠在了车厢上,眼睛望着远处秦淮河上画舫人流,时空交错感加深了她此刻的苍凉感,她难掩伤感地开口问道:“吟雪,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当她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时,梅吟雪才能毫不掩饰自己的柔情,用充满眷恋和怜惜的目光温柔地凝望着她,回答的语气也不由充满了感情:“有。”事实上,在遇到龙海萍之前,她从未认真去想过“将来”这个问题,她甚至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所有的一切都是约定俗成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而婚事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轮不到她做主。嫁人之后,自是相夫教子,终其一生。而作为峨眉派的弟子,她还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出家。相比起来,她甚至更倾向于后者,因为这红尘俗世并未牵动过她的心。这样的人生,她从未有过质疑,也从未有过渴望,只是想尽职尽责地完成社会和长辈交给她的任务。虽然龙破天的变故打破她的这条看似顺理成章的轨迹,但她依然可以遵循在家从父的伦理,听师父的话,遵从师父的安排,或是另嫁他人,或是守节出家。但是,遇到龙海萍后,这一切悄悄发生了变化。此时此刻,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真正想走的那条路。即使这条路布满荆棘,她也甘之若饴。
龙海萍闻言心里一跳:“噢?你是怎么打算的?”她很想知道,在梅吟雪未来的打算里,是不是像自己一样盛满了对方。
梅吟雪当然不能说她打算回峨眉出家,钻研父亲的学理,日日为龙海萍诵经祈福……而是避重就轻道:“眼下当务之急自是助你完成大业,早日送你安然无恙地回去,这样我才能踏下心来想以后的事情。”
龙海萍听她时时不忘送自己回去的事情,不禁有些拿她无可奈何。她默默出了会神,自语似地道:“我想看到你找到一个对你好的人才能放心回去。”若是她真的跟龙破天命系一线,而龙破天必死无疑的话,她希望有个人能替她好好照顾梅吟雪,给梅吟雪幸福。
梅吟雪闻言,一颗心立刻酸成了一片,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傻瓜,除了你,别人对我再好,对我又有何意义?但她仍强笑着道:“你这是在逼我早点嫁人吗?其实,我身边……向来不乏对我好的人。”后一句,她已经是在咬牙坚持了。
龙海萍听了,浑身一顿,呆呆想了想,心里忽的一阵自嘲:以梅吟雪的才貌,会缺人喜欢吗?龙破天、袁承志她都已经见过了,连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蓝玉,不是也对她有非分之想吗?而自己心里直接否定和排除了这些人对她的好,不过是出于妒忌和一种独占欲罢了。看来自己也不能免俗,犯了恋爱中人的通病。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简直可笑至极。
梅吟雪见她半天不吭声,不由有些懊悔自己说的话,又觉唯有这样才能点醒她,心里又是矛盾又是心疼,唯有咬唇不语。
两人各怀所思,一时都找不出合适的话题,车厢内陷入一片沉默。
所幸马车很快到了汪府。
作者有话要说:笔记本电脑要退休啦,换了一台一体机,键盘超级难用,实在忍无可忍,今晚在京东定了个键盘,希望明天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