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嘴里说出的战俘营这个单词,谢尔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似乎这个词代表他不堪回首的痛苦回忆。
“说说吧,谢尔盖同志。”阿赫罗梅耶夫友好地对他说:“把您在德军战俘营里的经历,给大家都说说,让我们所有的指战员都知道法西斯匪徒的残暴,这样才能激起大家的同仇敌忾,打败该死的德国侵略者。”
听完阿赫罗梅耶夫的这番话,谢尔盖点点头,表情木然地说道:“好吧,师长、参谋长同志,既然你们想知道德军战俘营的情况,那我就详详细细地告诉你们。
我们是第一排被送往维捷布斯克的战俘,其中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伤员。我们三千多人被赶上了一列货车,车厢内的拥挤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伤员们身上流着血,肮脏的伤疤到处可见。在长达三天的行程里,每个车厢内都有许多人失血过多而死亡,还造成了血液感染。到处充斥着垂死的人的呻吟声、咒骂声、叹息声,打摆子时的痛苦声。因饥饿、水和空气缺乏,不光是伤员,就连身体健康的战俘也大量死亡。除了因伤死亡外,还有其他损失,每次列车停下补水时,德国人会让每个车厢里派人去打水或者倒便桶。他们离开车厢的时间都很短,假如在听到德军的哨声后,没有及时地返回车厢,就会被德国人毫不犹豫地开枪射杀。
我们到了战俘营以后,就被德国人露天安置,到了秋天,没有任何防护,白天黑夜都受风吹雨淋。德军甚至没有为我们准备一处简易窝棚,战俘们尽量寻找能遮风蔽雨的东西。为了有个栖身之地,我们甚至在地上挖洞,最后有不少人就死在了自己亲手挖掘的洞里。绝大部分战俘患上了因饥饿造成的浮肿病、坏血病、无休止的腹泻、结核病。饿得无法忍受,整日在寻找任何能吃的东西:草、树根、昆虫、食堂里的残渣剩饭等。
每天都有最可怕的事情发生。每天都有人病死,饿死,尸体到处都是,个个瘦得皮包骨头。战俘们吃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包括草和有毒的蘑菇。……”
听他说到这里,我抬手打断了他,关切地问道:“谢尔盖同志,您就是因为待在战俘营里。吃不饱穿不暖,才会变成现在这么骨瘦如柴吗?”
没想到谢尔盖居然摇摇头,回答说:“不是,丽达同志,我只在战俘营里待了两个多月,就成功地逃了出来。”
“怎么逃出来的?”一直在旁边充当着听众的阿赫罗梅耶夫突然问道。
谢尔盖端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一口后,继续往下说:“战俘营的守卫并不多,除了少数的德军外,剩下都是那些东方营的士兵。而且战俘营也没有围墙,只有两道铁丝网。一名被俘的少尉。偷偷地组织了两百多名战俘,在一个下暴雨的夜晚,趁看守们放松了警惕。他率领我们用棉被搭在铁丝网上,顺利地逃了出来。”
听说谢尔盖他们是有组织地逃出了战俘营,阿赫罗梅耶夫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战士同志,不知道那名少尉现在什么地方?”
谢尔盖听到这个问题后,沉默地低下了头,过了好一阵,他才咬着牙缝说道:“牺牲了。在我们的逃亡途中,被敌人发现了,他为了掩护我们。才壮烈牺牲的。”
我等他的情绪稍微平稳一些后,我接着问道:“从战俘营里逃出来后。您去了什么地方,怎么又到**师来了?”
谢尔盖一脸苦涩地对我说:“丽达。我们逃出战俘营时,有两百多人,在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只剩下了七个人。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我军占领的城市,去找当地的驻军报到,结果却被扣押起来。该部队的指挥员说最高统帅部颁布了一条命令:凡是被俘的指战员,不管在被俘前是否进行过顽强的抵抗,都一律送进惩戒营。就这样,我们几个从战俘营逃出来的战友,都被送进了一个设在森林里的惩戒营。直到前不久,我们才被作为新兵,被补充进了您的**师。”
其实我也不赞同斯大林所颁布的这道不近人情的命令,要知道我也曾经被俘过,要是被别人知道的话,根据这道命令,我也将在被送进惩戒营。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沉默。正当我在为难该如何安慰谢尔盖时,门帘被掀开了,霍鲁绍夫上尉和萨夫琴科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为我解了围。
我暗松一口气,站起身来,对谢尔盖说道:“好了,谢尔盖同志,您的事情我都了解了,现在我还有事情要和您的营长商量,您先回去吧。”
等谢尔盖出了指挥所后,萨夫琴科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地问我:“师长同志,您认识这名战士吗?”
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阿赫罗梅耶夫已经笑着抢先说道:“您说的对,萨夫琴科同志。这位谢尔盖同志在战前是在婚姻登记处工作的,我们师长的结婚证就是在他的帮助下办理的。”
霍鲁绍夫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有些夸张地说道:“啊,不会吧?!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是真的,上尉同志。”我简短地向他们讲了丽达和奥夏宁领结婚证的故事,随后问萨夫琴科:“政治指导员同志,您知道谢尔盖曾经被俘的事情吗?”
萨夫琴科使劲地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是的,曾经听他说过。”他显然误会了我问这话的本意,自作聪明地解释说,“师长同志,虽然他是您的熟人,但想必您也知道,最高统帅部曾经颁布过一道命令:凡是被德军俘虏的指战员,无论有没有进行过抵抗……”
我不等他说完,便抬手制止了他,扭头问霍鲁绍夫:“上尉同志。营里的情况怎么样?”
霍鲁绍夫连忙挺直身体向我汇报:“报告师长,自打我营从107.5高地撤下来后,已经在坑道里休息了两天。每天听到外面传来的枪炮声。指战员们都憋屈坏了,都盼着早日再到外面和德国人见个高下。”说到这里。他回头向门口望了一眼,接着谨慎地问道:“师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把我们营派到107.5高地?”
见到霍鲁绍夫如此求战心切,我虽然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但还是只能遗憾地告诉他:“上尉同志,第107.5高地及它后面的居民宿舍区,都已经划归了近卫第39团和步兵第42旅,我们师的任务就是坚守住马马耶夫岗。保卫城市和伏尔加河运输线的安全。”
离开指挥所前,我又语重心长地对萨夫琴科说道:“政治指导员同志,作为一名政工人员,我希望您能切身地搞好营里的政治思想工作。比如说,可以让谢尔盖和其他有类似被俘经历的战士,给其他的指战员讲述一下他们在战俘营里的悲惨经历,让所有人都了解德军的残暴,以激起大家的同仇敌忾之心,也可以打破那些动摇分子对德国人所抱的幻想。”
我和阿赫罗梅耶夫又在阵地上逛了几个地方,才返回了指挥部。一见到基里洛夫的面。我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政委同志,司令部有新的命令下来吗?”
“有的,奥夏宁娜同志。”基里洛夫说着将一份电报递了过来。同时说道:“由于坚守107.5高地的部队,在白天的战斗中损失惨重,所以集团军打算把高地的防务,移交给即将渡河的第92步兵旅。为了避免发生误会,所以事先发电报通知我们。”
对于这支即将并肩作战的友军部队,我很好奇地问了一句:“政委同志,这个步兵第92旅,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第92步兵旅,说是步兵旅。但绝对多数的战士,都是来自波罗的海舰队的水兵。不过是归陆军指挥而已。”
听基里洛夫说新来的友军,是由水兵组成的。我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在我的印象中,水兵的战斗力,远比陆军指战员高得多。有他们坚守高地的话,我就不用老惦记该不该派援兵增援的事情了。
第二天清晨,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的巴斯曼诺夫,向我们汇报说:“报告师长、政委、参谋长,有一支部队正从我们的山坡脚下经过。”
“是水兵吗?”基里洛夫问道。
“是的,大概有一个营的兵力,带队的是一名海军大尉。”
既然友军部队从我们的山坡下经过,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和别人打个招呼的,毕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两支部队将要并肩作战,于是便对基里洛夫说道:“走吧,政委同志,我们下去看看。”
我们两人带着警卫员来到了山坡脚下,见到有几百名穿着黑色海军制服,戴着无檐军帽的水兵战士,正排着长长的队列,迈着整齐的步伐,向107.5高地的方向行进。
见到我们走下山来,迎面跑来了一名带着大檐帽的高个水兵指挥员,他在离我们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抬手敬礼后,恭谨地报告说:“你们好,指挥员同志。”
我还礼后,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的指挥员,接着礼貌地问道:“大尉同志,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啊?”
“报告上校同志,我是步兵第92旅一营营长海军大尉列穆塞夫,奉命率领我的营到107.5高地去接收防务。”
“很高兴认识您,大尉同志。”基里洛夫说着,上前和他主动握手,还主动地向对方介绍高地的情况:“……高地的北坡地势平缓,易攻难守,所以你们营在进驻阵地后,要多修筑防御工事,才能抵抗住敌人的猛烈攻势。”
“谢谢您的提醒,团级政委同志。”海军大尉客套地说道:“虽然我们营的人少了点,但打起德国人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德国人就别想占领我们的阵地。”
“好样的,大尉同志。”基里洛夫拍着他的肩膀,赞赏地说道:“我相信你们水兵战士个个都是好样的。一定能牢牢地守住阵地。”
大尉向我们敬礼后,转身去追赶部队去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水兵部队,基里洛夫忽然问我:“奥夏宁娜同志。在见识过昨天那种残酷的攻防战之后,您觉得他们能守住阵地吗?”
说实话。在我的记忆里,对这个步兵第92旅一点印象都没有,估计是战绩不佳,否则的话,至少也能在卫国战争史上留下辉煌的一笔。听到基里洛夫的问题,我苦笑了一下,含糊地说道:“只要这些水兵不在德军的炮火打击下崩溃,并发挥出他们真实的战力。我相信他们还是能够守住阵地的。”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天光大亮,但敌人还没有发起新的攻势。从五团移防到马马耶夫岗后面的居民点以后,我还从来没去视察过,正好现在我和基里洛夫都在外面,所以我一时心血来潮,便对基里洛夫说道:“政委同志,反正指挥部里有阿赫罗梅耶夫上尉坐镇,我俩到五团的防区去看看吧?”
“嗯,这个提议不错。我同意。”基里洛夫说完,叫过身旁的一名警卫战士,让他赶回师指挥部。把我们的行踪向阿赫罗梅耶夫报告一下。
由于没有交通工具,我们一行人只好步行前往。
基里洛夫边走边若有所思地说道:“奥夏宁娜同志,我有个想法,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五团几乎没有参加过战斗。现在这个仗越打越大了,您看是不是该考虑让五团也投入战斗?”
我听完他的话,点点头,赞同地说:“政委同志,我也有这种想法。五团虽然是最后组建的部队。但他们的战斗力就是比起一团,也一点都不弱。今天过去。我就是打算给奥列格中校他们布置一点战斗任务。”
“您打算派他们到什么地方去参加战斗,城里还是马马耶夫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马马耶夫岗的面积不大。目前已经摆了三个团,没有必要再调一个团上去。我打算把他们派到城里去。担任不是让他们和攻入城里的德军打阵地战,而是打城市游击战。”
“游击战?您的意思,是让我们的正规部队,像游击队一样,和敌人打游击战?”
“是的,如果我们在城里摆开阵势和德军打阵地战的话,他们占据绝对优势的飞机坦克大炮,将给我们的部队造成重大的伤亡。既然我们采用游击战,和敌人绞在一起的话,他们的飞机大炮就会失去用武之地。”
虽然基里洛夫早就领教过我不少的奇思异想,但听到这种打法时,还是有点犹豫:“这合适吗?德军的单兵素质比我们的战士高,兵力也比我们多,我担心真打起来,我们取胜的把握也不大。”
“政委同志,您不用担心。”即将布置给五团的任务,如果我连政委无法说服的话,那么我的部下还会不打折扣地执行我的命令吗?所以我竭力向他说清自己的想法:“五团不是还有一个民兵营吗?如果说对城市的熟悉程度,德国人是无法和他们相比的。所以我打算将民兵营和其他连队混编,以班排为单位,利用他们对地形熟悉的优势,在城里和敌人打游击战,尽可能多地消灭冲入城市的敌人。”
见他已经被我说得有点动心,于是我趁热打铁地说:“况且城市的北面,只由诸多的工厂区组成,部队的活动空间比较大,敌人就算兵力比我们多几倍,也无法困死我们的部队。”
基里洛夫确实是一个好的政委,听完我的分析后,也不再反对,点了点头后,还特意提醒我:“您打算派五团进入城市,和德军打游击战这件事,我建议您立即向集团军司令部通报,让司令员他们能心中有数。”
“五团指挥所里的电话,就可以直接和司令部通话,等我们到地方以后,我就亲自给司令员同志打电话。”
我们俩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五团的防区。而接到哨兵通报的奥列格和维洛尔两人,带着团里的几名参谋人员,主动地出来迎接我们。
奥列格向我们敬礼后,吃惊地问道:“师长、政委,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新的作战命令,要向我们下达啊?”
基里洛夫和我对视一眼,然后笑着说:“看来这个奥列格中校还真不简单,一见到我们出现在这里,就知道我们会给他下达战斗命令。”
在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后,奥列格有些紧张地说:“师长、政委,有什么命令,你们可以通过电话下达,怎么能冒险跑到这里来啊?要知道,目前在离这里仅几条街的地方,就有德军的部队。”
听到说附近就有德军,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我和基里洛夫这样带着几个人就大摇大摆地到五团阵地来,真是找死的节奏啊。不过当着这么多部下的面,我还是努力地保持着镇静,并吩咐维洛尔:“维洛尔同志,你去把民兵营长和格拉姆斯他们叫来,我有任务要向大家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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