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似乎终于放心的睡了,燕殇看着她闭着眼还皱着的眉头,叹了叹,将她抱到了玉床之上。
指尖从她颈上那圈青紫上抚过,燕殇眼底尽是自责。
她似乎总是受伤,而他,却总在她受伤之时不在她的身边。
那种想将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感觉又一次袭来,燕殇的手猛的一握,站起身来,垂眸看着夕月,开口,“怎么救她?”
燕殇虽然没回头没转身,可跟着他上了台阶的月空知道他在问他。
在床边站定,月空已经将所有的情绪压制住,只低低的笑,“燕王爷放心将她交给我就是。”
燕殇冷笑一声,“放心?你方才不也说不会有事?”月空面色不变,转头掠了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赵慕苏一眼,轻笑,“这事儿可怪不得我,若是燕王爷要怪,就要怪他。我猜是他将小东西叫醒,才会让她被梦还之术回噬。这一回,就麻烦燕王爷将
闲杂人带出去,然后再替我守着,不要再让人来打扰就是。”
说到这里,他又皱了皱眉,眼底难得的划过一抹迷离之色,“说来,也不知道她到底记起来几分……”
有没有记起他来?
燕殇也看了眼赵慕苏,狭眸,思量一瞬才对着月空道了句,“本王希望大祭司这一回不会再出差错。”
说完又看了眼夕月,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下了台阶。
说来,燕殇对于月空似乎有种莫名的信任,而这种信任,从第一次见月空之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否则,他也不会那么放心将夕月的龙隐令留在月空那里,因为他心底就觉得,月空不会将龙隐令交给魏国国师。
而此时,他甚至如此放心的将夕月交到月空的手中,不得不说,就连月空都觉得有一分诧异。
看了眼燕殇转身下去的背影,月空银灰色的眼眸之中流过一丝极复杂的颜色,垂眸看向夕月,苦笑了笑。
八百多年了,她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吗?
赵慕苏从一开始月空和燕殇的对话,就已经知道是自己无意中叫醒了夕月才让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心底有些自责。
可他觉得,若是再遇见一次,他或许还是会这样做。因为他只是见到夕月那么痛苦,不愿她陷入噩梦之中。其实说到底,这怪不了他。
可在燕殇看向他时,他还是下意识想要逃避燕殇的目光。
他怕,被燕殇察觉自己的心思。
而这种害怕,并非是说他害怕燕殇。
而是他害怕他对夕月的那点不该有的情意被他们知道,成为他们耻笑他嘲鄙他的利器。
说到底,赵慕苏陷入了他的心魔之中,欲求,却恐惧。
他对夕月的感情,只敢在黑暗中默默品尝,却永不敢置于阳光之下。
可燕殇是什么样的人?
哪怕他再逃避再掩饰,燕殇也能发觉出一些端倪。
从在魏国开始,燕殇就知道,赵慕苏对夕月的感觉并非那么单纯。
若说赵慕苏当真对慕容凉情意深切,那么不管夕月和慕容凉多像,他也定然能一眼就认出夕月和慕容凉之间的差别。
知道夕月并非他心中那人,他就不该再对夕月有过多的关注。
就如燕殇,哪怕慕容凉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想要多看她一眼。
对他来说,喜欢夕月,从来都不是因为那一张所谓国色天香的脸。
可赵慕苏很明显并非如此,也正因此,燕殇知道,赵慕苏和慕容凉之间的感情,其实并非那么坚不可摧。
而赵慕苏在见到夕月时那些异常的情绪,他虽从不说,却不表示他没有察觉。
此刻,站在赵慕苏面前,看他的眼神下意识逃避自己,燕殇讥讽的勾了勾唇,“若是本王没记错,今日是定亲王的册封大典。此时已近寅时中,若定亲王还不下山,怕是会赶不及了。”
赵慕苏眉心一动,终于看向燕殇,“你不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他语带疑惑,不相信燕殇竟然一句都不问他。
燕殇狭着眸看他一瞬,目光沁寒,缓缓道:“本王相信,定亲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不必师父出手,本王也会替师父清理师门。”
赵慕苏手中一紧,他深吸口气自嘲的一笑,“若是有一天我当真做出有辱师门之事,不必师父和师兄动手,我自会离开师门。”
话落,赵慕苏不再看燕殇甚至不再看那玉床上的夕月一眼,转身朝着魏洛菡方才带他而来的那条暗道而去,离开此地。
燕殇盯着他,在他的身影要消失在暗道口时,开口,“待你今日事了,我会将慕容凉送去定亲王府。”
赵慕苏步子顿了顿,沉默一瞬,哑声道了两个字,“多谢!”
该来的始终会来,该面对的终要面对。
赵慕苏从不是会逃避的人,他知道,这一切不怪凉儿,就算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共和二年十一月初四
冬夜里的雷雨似乎已经预兆了这不同寻常的一日。
风停雨歇之后,天际慢慢泛白,第一缕霞光从云层破出之时,天亮了。
这一日是赵国册封储君的大典之日,而北乾城其实也从三日之前就开始禁严。
从那场大火和挂在城门之上的那颗人头开始,整个皇城之中就有种风声鹤唳之感。
从当今陛下的丑闻到快速册立太子,几乎就连城中的小老百姓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
在这样的时候,这册封大典非但不让人觉得兴奋,反而有种压抑的沉闷。
人人都觉得,这场盛典似乎不会这么简单。
真正的册封大典,向来是需要提前半月斋戒。
而此次从册封到大典也不过三日,自然是能省的环节都省去了。就连头一天的加冠之式也因为赵慕苏的要求移到了当天,直接在定亲王府中完成。
如此一来,最重要的一环自然就只剩下祭天祭祖。
明黄色的龙撵从凌天门缓缓驶出,朝着太庙的方向而去,龙撵之后,紧跟着的是杏黄色太子御撵,而文武百官则步行跟随其后。
街道两旁羽卫军持长枪而立,百姓尽数跪于羽卫军之后,龙撵和太子御撵过时,都口呼陛下万岁及太子千岁。
赵慕苏身着杏黄色的银丝四爪龙纹蟒袍,闭着眼静静的靠在马车车壁之上。
今日这一切,对他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
耳边是两旁百姓不断的高呼声,伴着马车车轮滚滚之声,缓缓的向前行进着。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眼见着已经快要到达太庙。
无数道利箭破空之声忽然响起,尽数朝着赵慕苏所在的马车,如同携风而来。
“有刺客!”
“保护陛下!”
“保护太子!”
“救命……”
“啊……”
利箭之声伴着羽卫军的惊呼之声,以及无数百姓的呼救之声,再有“叮叮”的铁器碰撞之声接连响起,顷刻间,已经是一片混乱嘈杂。
赵慕苏神色不动,闭着的眼也未曾睁开,一切同他好像都没有关联。
慕容珏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来人太多,还请殿下速速撤离。”
赵慕云的声音也很快也响了起来,“三哥,我替你挡着,你先离开。”
赵慕苏眼睫一动,慢慢睁开眼,却只道:“保护百姓和陛下!”
声线虽低,却有力,慕容珏眸色闪了闪,领命而去。
“三哥?”赵慕云一脸急色,也不知道赵慕苏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在一边挥着剑将射来的长箭挥断,一边再道,“三哥你快些离开!”
此时的街道之上早已经乱成了一团,跟在马车之后的官员能躲的早已经同那些百姓一般朝着街道两旁躲开了。
当然也免不了有被流箭所伤所杀之人,有人哭、有人叫、有人吼、有人骂,总之,场面是一片混乱。
赵旭的马车之外也早已经被羽卫军团团护住。
然而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一阵箭雨之后,就有无数道身影朝着赵旭和赵慕苏的马车扑了过来,个个身手厉害,那些常年在王城之中养尊处优的羽卫军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再加上此刻人多人杂,未免伤及无辜,众人都有些展不开手脚,却不像那些刺客那般随心所欲,一时间,显然是落了下乘。
无数道的求救信号升上了天,很快,远处的凌天门之上燃起了烽火,所有羽卫军接到信号都在朝着这方赶。
然而对方选在这里动手显然是已经算好了羽卫军前来救援的时间,他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围到了距离赵慕苏马车最近的地方。
身着黑衣面覆黑巾之人手挽巨弓长箭,对准赵慕苏所在的御撵,口中大叫,“诛杀赵慕苏,为我族人报仇。”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所有的刺客都大喊起来,“诛杀赵慕苏,为我族人报仇!”
“诛杀赵慕苏,为我族人报仇!”这样的吼声似乎能激励人心,刺客们不要命的朝着赵慕苏的马车冲了过来,正护在赵旭马车周围的慕容珏目光一变,这阵势,看来似乎不像是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