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总是一晃而过。
涣蝶看着床榻上睡着正香的公主,数着日头,是要非起不可了。
“公主——,公主——”唤了好多声,江冉冉挣扎的睁开双眸。
“公主,起了——”
小心扶起公主,涣蝶拿着热帕子给江冉冉敷脸,一边道:“公主近些日子的睡眠越发好了,看来睡前喝杯牛乳果然是有些用的,顾太医着实费心了。”
“但是更胖了。”江冉冉刚睡醒的嗓音软绵绵的,话音又似嘟囔,整个人十分的娇憨。
“公主这么瘦,胖些可是好事!”涣蝶愉悦,笑着说。
她刚服侍公主时,摸着公主身上都是骨头,后来才好不容易长了些肉。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竟然也半年了。
“等会要去王后宫中请安,公主准备穿哪件衣裳?”涣蝶扶着江冉冉站在一堆衣服面前,询问道。
“随意吧。”左不过也是去做样子的。
何况王后也……
江冉冉眼里闪过复杂。
涣蝶应是,夜随手挑了件素净的衣裙,替江冉冉换上。
长乐殿。
江冉冉每次下轿看到的都是这三个大字。
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每次看到这三个字时,她心头总是缠绕着一股讽刺的情绪。
长乐,本是好意,可当它成了皇后寝殿的名称——
呵,哪个皇后是真的长乐的?
后宫总是那么一句话,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公主?”看到突然停下的少女,涣蝶上前轻唤。
“没事。走吧。”江冉冉摇头,头上的金饰也跟着晃动。
“是。”涣蝶退后两步,扶着江冉冉踏上高高的阶梯。
“镇国公主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响破了本来繁华的大殿。
许久都无人应答。
半晌午,日头也烈。
涣蝶失了耐心,就想上前去敲门,却被一旁的少女拦下来。
“再等等吧。”话音才刚落不久,涣蝶还未来得及回答,门就被人从里面笨重的打开了。
是王后身边的侍女。
“公主殿下。”那人诚惶诚恐的退至一边,恭敬的将江冉冉一行人迎进殿内,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倨傲。
殿内空无一人,空气沉闷,弥漫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
“王后的病可有好转?”
“没有,还是原先的模样。”侍女低声禀告,“奴婢这就去知会一下王后娘娘,公主殿下,您先稍等片刻。”
说完转身就想离去,步履匆匆。
“不必了。”江冉冉皱眉叫住那人,上前道:“你家主子在哪里?本宫随你一道去。”
“王后娘娘正在佛堂礼佛。”
“我随你一道前去。”
“是。”侍女不敢反驳,只得在前方带路。
“公主殿下,里面便是了。”
侍女撩起用来挡风的帘子,恭敬地候在一旁。
江冉冉颔首,率先迈步而入。
不同于大殿内苦涩的中药味,佛堂里到处充满了袅袅的佛香。
虽然曾经,她觉得这些带着他人愿望,苦难而燃烧的佛香闻起来都苦涩无比。
但如今不会了。
“南无、喝啰恒那、哆啰夜耶,南无、阿俐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锤婆耶……”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佛堂中十分醒目。
脚步停顿了一下,江冉冉垂眸看到王后身旁的另一蒲团。
随即跪了下来。
行了三礼。
没有佛珠,江冉冉便双手合十的轻声呢喃。
嘴里念的正是王后一直念的大悲咒。
一炷香过后。
江冉冉听到身旁人渐渐停下的声音,自己也缓缓睁开双目。
轻吐了一口气。
“未央见过王后。”侧过身子,江冉冉朝身边的女子行了一礼。
一个月不见,对方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公主殿下多礼了,本宫可担不起镇国公主的一礼。”
“不知镇国公主今日来此有何目的,本宫如今不过就是一个废人,怕是帮不上你什么,你也从本宫这得不到什么。”
王后站起身,原本金饰裹头,锦衣华服,丹蔻涂手,而今只剩下一身素色衣裳,仅一根银簪挽头,手里则拿着佛珠。
相差之大,让人不敢置信。
“怎么?觉得本宫和以前相差甚大?”
“你觉得本宫要不要恨你?本宫沦落到如斯境地,可都是你害的!镇国公主!”王后一步步朝江冉冉走去。
涣蝶看着就想上前,却被江冉冉一手挥退。
“可是显然,你不恨我。”江冉冉语气淡淡,看着面前明显苍老的女人,内心只有一丝同情。
“你恨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王后重复了一遍,“是,我恨的是我自己!恨自己当年为何要入宫!为何要为后!又为什么没有害死你那个娘!”
声音一声比一声尖厉。
“若我当初没有进宫,此刻怕也是儿孙满堂了吧。”
“怕也是夫妻和睦,儿女孝顺。”
王后跌落在蒲团上,低低地哭了出来。
若不是进了宫,她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只能与佛堂相伴。
江冉冉目光怜悯,就这样看着那个低声哭泣的女人。
可怜吗?
可怜。
但有一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王后何尝又不可恨呢?
从曾经的闺阁少女,到一国之后,又到如今的囚禁寝宫,王后手里不知道流着多少人的鲜血。
“若是你害人的时候,也这般想想,说不定如今就不是此番处境。”
“我想害你,你不恨我吗?”王后满脸泪痕,抬头看着面前明艳的少女。
“不恨,也不想恨,因为你不值得我恨。”
江冉冉笑了笑,弯身扶起蒲团上的女子,随即转身离去。
独留女子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处。 佛祖?她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