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拿钱跑了?”周时英问。
“这点钱都不够当盘缠的,你又不傻”,林鸿文说,“快去吧,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
“得咧”,周时英说,“小老板,我这就去。”
送走了周时英,林鸿文看看时辰也不早了,就揣着栗子回医馆了。回去第一件事先把栗子给郑云,郑云接过来扒开一个塞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这是去买栗子还是种栗子去了,亏得今天没什么人,不然师父找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碰见个熟人,聊了一会儿”,林鸿文说。
“你最近可是跑得够勤的了。”
“我哪是最近跑得勤,我一直都跑得勤,徐大夫说我底子不好要多活动活动才好。”
“知道的是你要多活动,不知道还以为”,郑云用胳膊肘碰了碰林鸿文,“还以为你瞧上哪家姑娘了呢。”
“是啊是啊,我瞧上姑娘了。”
“哪家的?”
“钱家”,林鸿文说,“姑娘名字叫钱钱钱。”
“嘁”,郑云哂笑,“你这是掉钱眼儿里了还是怎么着,你说你一个光棍儿要那么多钱干嘛。”
“娶媳妇儿啊”,林鸿文一本正经地说,“你和程宇以前不还说自己穷,就别连累人家姑娘跟你们一起遭罪么。”
“……”郑云抑郁的转了话题,“对了,你听说了么,街口的酒馆有新酒卖。”
“什么新酒?”林鸿文问。
“听说老毛子在秦家岗开了家酒厂”,郑云说,“那酒是拿麦子做的,里面还有气泡,很有趣,我们哪天去尝尝?”
“果然挺新奇的”,林鸿文笑道,“咱们是应该去尝尝。”
两人正说着,贺贵就打门外面进来了。
贺贵提着酒和糕点,带着个丫头一进门便跟徐世淮行礼,“丫头,快给徐大夫磕个头,你这条小命都是他救回来的。”
那丫头也伶俐,立马跪下磕头说,“贺瑶给徐大夫磕头了,谢谢您救命之恩。”
“这可使不得”,徐世淮赶忙把她扶起,“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本来早就应该带她过来,可是一直没好利索,我也不敢让她出来”,贺贵说,“这两天全好了,我就赶紧带她来了。”
“伤好了就好”,徐世淮说,“你这丫头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对了,我听说你们在这边落脚了。”
“是啊,呼兰那边宅子都烧没了,回去也没地方住了”,贺贵说,“那几亩地我以后也想卖了,这种世道,绑在地上,反而不妙。”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们离乡背井,要谋生恐怕也不容易。”
“难是难了点,但如今这城里人多,我手里又有些本钱,做点小买卖还是能够糊口的,等过阵子再卖了地,手头就更松快了”,贺贵满眼希冀地说,“总之啊,我算明白了,如今这年月,要什么地,要什么房子,洋人一来什么都留不住,还不如四海为家,有事儿收拾细软就跑。”
“你说的也是”,徐世淮笑道,“仗一打起来,哪还有个准儿啊。”
林鸿文一边听着他们闲聊一边低头碾药,忽然一个人影走过来,林鸿文抬头,贺瑶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林鸿文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抓了把栗子给她,“吃吧。”
贺瑶点头一笑,“谢谢哥哥”,她指了指旁边那本《外国史略》,“哥哥在看这本书?”
“嗯。”
“我能看看吗?”
“看吧”,林鸿文说,“左右我现在正忙着,也看不了。”
贺瑶翻了几页就把书放了回去,“这上面说的我看不大懂。”
林鸿文笑了,“你才多大,全看得懂才奇怪。”
“哥哥你笑得真好看”,贺瑶睁大眼睛看着他说。
林鸿文笑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好不好看的。”
“这好不好看的看了便能知道,跟年纪大小有什么相关”,贺瑶噘着嘴说,“哥哥笑得虽好看,嘴却不饶人。”
林鸿文失笑,“到底咱俩谁嘴不饶人,快吃你的栗子吧。”
贺瑶赌气坐到一旁去吃栗子,一把栗子吃完了见她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扭捏着挪到了药斗前,“哥哥你以后要去这书里写的地方吗?”
“我?”林鸿文笑着摇摇头,“恐怕是去不了。”
“既是去不了,那为什么还要看?”
“就是因为去不了,所以才要看看”,林鸿文说,“自己去不了,也不看看去了的人怎么说,成天就跟缩在壳里似的,外面什么样都不知道,一出来就让人打得找不着北。”
贺瑶撇撇嘴,“你说的话我听不太懂,但听说徐大夫的儿子是去了英、英……”
“英吉利”,林鸿文接着她说,“徐大夫说他最近又去了日本。”
“等他回来,你可以让他给你讲一讲”,贺瑶说,“也省得你看书。”
“我发现你特招小丫头片子”,郑云小声地说,林鸿文斜了他一眼,没再言语。
29.
周时英来找林鸿文的时候已经收拾得人模狗样,他本就生得不差,如今一番收拾,更显俊美。上着深灰色夹袄,下面露着黑色裤腿儿,脚踩一双厚底靴。林鸿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这才像个富贵人家的孩子。”
“那是啊”,周时英说,“你给我那点钱我一点都没糟蹋,除了住店全花身上了,你说吧,咱是要上哪儿去?”
林鸿文面无表情地扔出三个字儿,“桃花巷。”
“那是什么地方?”周时英摸不着头脑地问。
“妓院。”
“……”
“走吧”,林鸿文看了看他,周时英还是没动地方。
“你等会儿”,周时英说,“小老板,我知道你对我好,但*这事儿就不牢你费心了。”
“谁要带你去*?”
“不嫖?”周时英诧异地看着林鸿文,“不嫖咱干嘛去了?”
“做生意啊”,林鸿文说,“不是要把你那几瓶香水卖出去吗?你带来了吧?”
“带了啊,咱去妓院卖啊?”
“那不然呢?”林鸿文反问道,“普通人家买得起吗?舍得买吗?”
“也是”,周时英叹了口气,“可这城里就没有有钱人家吗?”
“有啊”,林鸿文说,“可我不认识啊。”
周时英一拍大腿,“得,卖谁不是卖啊,能出手就行。”
“放心吧,你这样眉清目秀的最招人喜欢了,肯定能出手”,林鸿文勾起嘴角,笑得周时英后背直凉,“你能不这么笑吗?”
“不好看?”林鸿文摸了摸下巴,“昨天还有个小姑娘说我笑得好看呢。”
“那姑娘眼睛没毛病吧?”,周时英把目光收回来看着前面的路,不再看他。
白天的桃花巷远没有晚上那么暧昧旖旎,甚至比其他巷子还要冷清些。周时英跟着林鸿文从门口进去,跟老鸨打了招呼,随后又上了楼。楼上的厅堂里,秦红正无聊的嗑着瓜子儿,见林鸿文进来,瓜子儿也不磕了,起身就迎了上去。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没良心的”,秦红伸手掐了掐林鸿文的脸,“亏我还跟郑云打听你呢。”
“红姐说笑了”,林鸿文揉了揉被她掐的生疼的脸颊,“之前家里出了些变故,病了好一阵子,才没来看红姐。”
“我说呢”,秦红围着林鸿文绕了一圈,“光看你这个头渐长,人却瘦了不少,原来是病了。你这大白天的过来,想来也不是照顾我生意的,说吧,有什么事儿?”
“虽说不是来捧场的,不过倒是有个小玩意儿想送给红姐赔不是”,林鸿文朝周时英递了个眼色,周时英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了瓶香水交在他手上。
“哎呦,这不是洋人用的吗?”秦红说,“这东西在这儿可是稀罕物。”
“红姐果然是有见识的人”,林鸿文说,“这东西跟香粉不同,只需一滴,香味就可持续很久。”
秦红接过瓶子,仔细端详着里面的液体。林鸿文回头说,“时英,帮红姐试试香水。”
30.
周时英心领神会的走过来,秦红打量了他一番,周时英并未回避她的目光,只是微笑着从她手中接过香水,取出少量轻轻涂抹在她的手腕上,“红姐,每次只取一两滴便可,初闻玫瑰的香气比较浓郁,过些时候,又能闻到一些松叶和檀木的味道,香味持久,又有变化,正如红姐风情万种。”
秦红看看周时英,又看看林鸿文,了然一笑,“这个小哥可比你会说话多了,这礼我收下了,这几日便日日涂着,若是哪个姐妹问起来,我就让她们去找你好了,可不知,你在哪儿落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