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中只开了一盏算不得明亮的顶灯,在米黄色灯光投射不到的地方,绪央白色的皮毛似乎融进了阴影里。
他蹲在没有丝毫温度的大理石地板上,随着话语最后湮没在唇边的沉默,那一份大妖与生俱来的气场也再不能支撑下他内心最深处的忐忑与不安。
他活取生魂,引地狱业火,他不畏惧天谴雷电,可以把一切做得滴水不漏,却不想欺骗这个他所深爱的人。
然而,即便再如何相信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心意,但他依然是个妖怪,凡人眼中的妖怪,无一不是作恶多端天道不容......
这便是他的原罪。
绪央的身体很冷,他的皮毛下带着挥之不去阴寒,从地狱招引来的业火虽然不能伤到他的性命,但带来的死气却如同附骨之疽,轻易不能散尽。
在一片静寂中,他缓缓垂下眼睑,忽然明白等不来的答案也许就是自己最不想听到的那些绝决。
绪央抬起后腿,爪子勾在垂下的纱帘上,带动了一串细碎的风铃声。
他随着声音抬起头,看着头顶那串男人和自己一起挂上的陶瓷风铃,突然觉得身上的冷其实也没什么难以忍受。
——他的心中已经一片荒凉。
我是不是做错了?
绪央仰着头,扪心自问却得不到一个回答。
终于,他低下头抖落掉爪子上缠绕的那一缕丝线,风铃依然在摇晃轻响,绪央怔了怔身体,忽然跃起身体将那节垂下的风铃咬断,衔在口中。
“我只想带走它。”
他的话语很轻,同他落地时的脚步一样,带着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
男人没有应答。
绪央也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沉了沉,终究还是只说了最后简单的告别,“再见.....”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身体已经被不知何时走近的男人捧在了掌心中。
“你在发抖。”
邹奕将绪央的身体放在掌心中暖了暖,而后举起,放在了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为什么要离开?”
绪央已经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垂着眼,心口处翻滚哽咽着无数情绪,却依然只平静地说出一个因由,“我杀了人。”
“既然如此,”邹奕的目光温柔而认真,他将绪央衔在口中的风铃拿下,紧接着用额头轻轻蹭了蹭那小小一点儿的额头,“那为什么要带走它,而不是带走我呢......”
他缓缓笑起,将绪央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看着窗外墨一样漆黑的夜色,轻声低语一声。
“是我杀的他们。”
“这是我的罪。”
......
深夜十点多时,从高速路一直堵到外环路的邹姐姐终于赶在最后关头按响了邹奕的家门。
奥汀似乎察觉到了小主人的气味,兴奋地整个狗都几乎趴到了门上,摇着尾巴呼呼喘着热气。
邹奕还没睡,他靠在床上,看整个身体都陷进柔软被子中的绪央被门铃声惊扰之后,本能地挪动起身体紧挨在了他的胸口处。
听到门铃响动,邹奕动了动身体,打算穿上睡衣出去开门时,绪央却翻了个身,直接将四肢舒展开后攀在了他的身上。
于是,当终于想起房子密码的兔精打开电子锁进屋后,就看到正穿着中开扣藏蓝色睡衣的邹奕从卧室中走出来。
兔精给守在门口的奥汀塞了块牛肉粒,然后先一步走过了门厅。他的手中还提着给自己师父和师娘买好的礼物,看到邹奕时正准备行个礼,却忽然注意到了从他睡衣口袋中露出的一对雪白毛绒尖耳。
“师——”
他惊诧地瞪大双眼,熟悉的称呼即将脱口而出,幸好被邹奕的眼神一点,及时刹住了车。
邹菀卿将一路上买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土特产放在门口的柜子上,看到邹奕的衣着正有些奇怪,就忽然看到了从他口袋中攀露出一半稀松睡颜的绪央。
“啊呀,邹奕你什么时候又养了条这么小的狗!”
邹姐姐看到邹奕口袋中的幼犬困倦地半睁着眼的模样,简直心都要融成了一团,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想伸手摸一摸那片露出的柔软绒毛,却又怕惊醒睡意昏沉的可爱幼兽。
邹奕察觉到自家大姐的意图后抬起胳膊,用手将绪央露出口袋的头罩在了掌心下,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要碰,很凶。”
邹姐姐有些失望地拢了拢手指,然后扭过身,弯腰摸了摸旁边兔精的头顶。
“小白,卿姨要回去了,你自己要好好休息哦,下次放假咱们再一起出去玩。”
兔精乖巧地对面前温柔的女人露出笑容,并将手中的礼物分出来一份递到了她的手中。
“给我的吗?”邹菀卿有些意外,他们一起出去了那么久,完全没想到小白还会为自己也准备一份礼物。
兔精点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件不值钱的小东西……”
邹姐姐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放的居然是自驾游途中经过一个不出名的小景点时,兔精跟着手艺人学习烧制的一个瓷娃娃。
看到这个礼物,邹姐姐顿时受宠若惊,“这不是你烧了好几次才做成的那个吗?”
“是的,当初就是打算做好后送给您的,又觉得太寒酸,所以一直没有说。”
邹姐姐心花怒放,攥紧了礼物袋上的绳子,“卿姨特别喜欢!”
说完,她转回身,对邹奕说道,“好啦,小白我安全送到,司机还在楼下等我,小弟你就不用留我吃宵夜了。”
邹奕面色平和地对对自己大姐摆摆手。
邹姐姐走到门口处,又扭头说了一句,“当然,如果实在盛情难却,我还可以打包。”
邹奕:“不送。”
邹姐姐哼了一声,蹬上恨天高打开门锁准备出门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幺弟的声音。
“路上小心。”
邹菀卿翘起嘴角,愉悦地从外面扣上了房门。
待邹姐姐离开后,兔精才一脸担忧地问向邹奕道,“我师父怎么了?”
邹奕还未说话,绪央便从睡得已经温热的口袋中跳出来,蹲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为师无碍,只是法力消耗过大,不日便可恢复,你无需过于挂怀。”
说罢,绪央打了个哈欠,便卧身依偎在邹奕的脖颈处眯起了眼睛。
兔精见师父虽然真身变了模样,但到底大妖气势不减,也渐渐放下心来,他想起回来路上看到的异像,便又说道,“对了师父,我和卿姨回来时看到西面天雷骤聚……”
绪央没有睁开眼睛,依然懒倦地随口答道,“是我行之术引来的天谴,不必忧心。”
但兔精却神色一凛,“但徒儿发现,在天雷降下之后,还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寻迹而去,而且并非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