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颤巍巍的伸手自太叔公手中接过那代表着自己的父辈祖先的牌位,这就意味着自此三房这一枝就要从安平白水田家的家谱当中除名了。
他眼里流下泪来,虽然早有准备。可当事情发生的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心如刀绞。
太叔公也是一脸唏嘘,“小三儿啊,不要伤心!我看你家里孩子个个儿都是有用的,以后说不定还真能给你挣个开宗立谱的机会来也说不准。”
落落赶紧上前去抱住爷爷的胳膊,“对呀!你还有我们哩!再说这分家也是不得已的事,想来太爷爷他们不会怪罪的!”
这种时候向来是小八表现的时候,他小小的身子一蹿就到了爷爷的怀里,“爷!你不信我能给咱挣个族谱回来么?”
被两人这一番搅和逗趣,三爷破涕为笑,连连点头,“嗯!信信!走喽!回家了!”
转身冲着太叔公一礼,“多谢叔公了!晚上就不要做饭了,去我家里吃吧。”
太叔公也不客气,点头就应下了,着实是因为一个人吃饭太过冷清。
三爷扭头看着自来就一直没开口的大爷,语气里带了一丝迟疑,“大哥……也一起来吧?”
大爷愣了一下,看一眼默着脸立在三弟身后的落落,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了!”
直到几人走远,田大爷看着几人相依相偎的背影,嚅了嚅嘴唇,“老三……”
太叔公叹息着,回身将祠堂的门关了。拄着拐杖慢吞吞的往宗祠后院走去,待走到大爷身边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这一声叹息。太叔公愣了下,终于还是拍了拍田大爷的肩,“德才啊!这当家,最重要的是不失偏颇,你,已经歪了……”
这宗祠落落还是头一回来,虽然还是没能进祠堂里面,但宗祠的院子她还是能站一站的。刚刚所见宗祠内的一切,虽然破旧,但是仍是掩不了它曾经的雕梁画栋,不难推测,这田家宗祠当年应该很是风光大气。只是为啥现在会破落成这样了呢?
心里这样想着,落落忍不住就问了出来,“爷,咱祖上很是风光吧?”
三爷脚步顿了顿,佝偻的腰杆子直了直,脸上带了丝追忆的色彩,“哈哈,那是,听你太爷爷说当年咱祖上可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大户哩!村口那座牌坊,”
说到这里三爷突然懊恼地住了嘴,他又想起来当初自己差点就狠心把落儿害死了。
落落自是明白爷爷心里在想什么,事情过去那么久,她心里的那点子难过不舒服,早就烟消云散了。
因此她抿嘴一笑,拉了拉爷爷的手,“那座牌坊怎么样,我想听哩!小八也听好,以后你可是要给咱挣族谱的!”
见落落确实没有介意的意思,三爷这才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村口那座牌坊当初就连安平县太爷也曾特意来参拜过呢!我们老田家更是远近闻名的讲规矩有礼的大户。不管是哪家的姑娘都以能嫁进田家为荣,而我们老田家的姑娘更是附近那些个人家儿争相求娶的对象……”
就这样一路三爷说着,落落时不时的问一句。不多时几人就快到了家门口,远远的看着临河的西屋那因潮气而斑驳脱落的外墙,落落皱了皱眉,“以后有钱了首要的事情就是新建个院子,奶那老寒腿可不能再住在西屋了!”
三爷本来想开口反对,但是耳边突地响起分家那天大嫂气急败坏的声音,“我这老寒腿可不能住这院子,又潮又湿!”
这样一想,他的脸上就郁郁了几分,也不再说话。只想着一会子叫上儿子再去山上捡点柴回来,把家里的火炕再烧热几分,金氏那腿确实是不成了,这几天连日阴天,她的膝盖都肿成了发面馒头,连起身都难。
“对了,爷,我咋以前没见过太叔公?咋他一说话,大爷似是都不敢开口一样。”落落突然想起了憋在心里好久的疑问。
提起太叔公,三爷脸上的神情又恍惚了起来,半晌才低头看了眼好奇瞪视着自己的孙子孙女,“你太叔公,是个奇人!”
一句话勾得落落心里更加好奇了,拉着爷爷不停地问。
但是三爷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说,只叮嘱两人,“以后见了你太叔公可要恭恭敬敬的,半丝儿也不许怠慢!”
到了晌午,依旧由小八跑腿去将太叔公接过来。
一进门,太叔公就被灶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引得大笑出声,“哈哈,好久没来,侄孙媳妇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杨桂香一脸笑意的出门,“叔爷来啦!落儿快去招呼着泡茶,这儿不用你帮手了!”
落落自灶房钻出来,随手在井边打了水洗手,又取了过年之前白夙臻特意赏给她的上好茶叶,“太叔公请喝茶!这茶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哩!是年前东家与我的。”
“是吗?那我得尝尝!”
说话间,三爷也扶着金氏出了屋。一同陪太叔公在侧屋里坐了,冬日天冷,竹山村人都喜欢在较小的侧屋里烧一大炉旺旺的火。一家人都围在那里既能取暖,也不会觉得无聊。
“叔公。”
“你这腿还是老样子?唉~”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落落总觉得太叔公在金氏进来之后神色有些怪怪的。看向金氏的眼光也不似平常,总好像在透过她缅怀着什么?
难道?自家奶奶同太叔公之间有啥不得不说的故事?落落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雷了一下,赶紧收回了脱缰的思绪,提了茶壶给爷奶一人泡了一杯热热的茶。这才依着金氏在火炉边坐下了。
“你这老寒腿,还是得想个法子治治,不然总这样行动不便的可不好。”太叔公皱眉,颇有些心疼的看着金氏费力的挪动着身子,“小三子你也是的,也不带她去看看!”
太叔公俨然一副责备的语气,金氏赶紧为三爷开脱,“老三他知道呢,刚还上山去搂了一捆子柴回来,屋里炕现在都热得躺不下了。”
落落眼珠子转了转,越看这情形越觉得怪异。感觉上去太叔公倒不像是自家爷爷的长辈,反倒像是奶奶的长辈在问责一般。
不过他们也没让落落想太久,因为杨桂香喊着要摆饭了。
且不说这边太叔公来了三房吃饭,另一边正院也是摆了桌子要开饭。
过年家里吃得比平常要好一些,这几日田锦玉总觉得这饭吃得人发腻,因此今天特意央了娘亲给她单独做了一份稀粥。
蒋氏看着田锦玉清汤寡水的一碗,难免心疼,抬手就自盘子里夹了一只油光湛然的鸡腿放到她碗里,“看你这小脸儿,最近都瘦了!这大节下的,家里又不是没有东西,干啥还喝这清汤寡水的东西!”
转眼又冲着吕玉兰不满地嚷嚷,“老大媳妇!你这个当娘的也不关心着点儿!都好几个孩子的,”
蒋氏话还没说完,就被田春叶的一声惊叫打断了,“锦玉儿你咋吐了!这是咋了!咋坏肚子了哩!”
一扭身,就见田锦玉捂着嘴冲了出去,接着就听“哇哇”声不断。
蒋氏急了,搁了筷子起身就走,待看了田锦玉腊黄腊黄的脸色,心里就是一紧,“这是咋了!难道冲撞了哪路先人?春叶儿,赶紧给我拿碗清水并根筷子来!我来立个柱儿看到底冲撞了谁!”
蒋氏一边抚着田锦玉的背,一边思索着,难道是自家分家的举动惹来了先人的不满?
“立柱儿”是这里的土话,主要是人身体不好的时候用来占卜到底冲撞了哪路神仙先人的。做法就是拿一碗清水并一枝筷子,先默默在心里祷告一番,将可能冲撞到的人名念叨一番,再将把那枝筷子插进去。若是站住了,那就说明找对了人;反之则不对,要将上述仪式再进行一遍。直到找到对的那个人,或是烧香,或是祷告,总之是安抚亡灵的意思。
先不说这法子科不科学,且说蒋氏将那筷子立了快十遍八遍也没立住。心里烦躁了起来,不由将火气撒在了吕玉兰身上,“你到底咋当娘的!孩子都成这样了还不知道!我看秀玉儿的病也是你没看顾好才总也治不好的!”
她一生气,就喜欢“连坐”。
明明是锦玉生病,她却把秀玉的病也带了进来。还越想越觉得合理,“你看看,明明那时候我都看了日子,特意让老四去给她请了‘神药’回来!她明明都好了一点了!可是你看着看着就又不成了!连过年也没起得了身!”
“现在小的还没好!大的又被你看出了毛病!我们老田家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才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吕玉兰死死的捏着衣角,都快要哭了。孩子身上不好,最疼的就是她这个当娘的了!可是眼下婆婆的这一番话却是字字诛心!说到秀玉,吕玉兰越发的难过了起来,以前还好,最近也不知那孩子闹啥脾气,越发的内向起来,整天不说话也不吃喝,竟是一副自寻死路的样子!
看着田锦玉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蒋氏松了一口气,捏了捏孙女细瘦的腕子,心疼极了。
转眼见吕玉兰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她不由又是一阵火大,“你还杵在那里干啥?!孩子都瘦成这样儿了!刚刚又吐了一场啥也没吃!还不赶紧去把那鸡汤热热给我的锦玉儿端来!”
蒋氏不说“鸡汤”还好,一说出来,田锦玉就又是觉得一阵恶心想吐。忙摆了摆手,“奶,快别折腾了,我听了就想吐,不行,我又要吐了!”
“啥?!”
一听这话,吕玉兰心里突突地就觉得不妙,蒋氏也是,彼此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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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周一愉快~来猜猜吕玉兰不妙啥内~嘿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