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登门……不知究竟有何指教啊，沈三爷？”马郊的一句话，点明了来者的身份，也点燃了林曦等人的疑惑：对啊，他究竟为什么会来？难道马远跟他还有联系？
就在几人说话的间隙，店里的客人已经纷纷逃离。沈三爷的手下关上店门，店内顿时昏暗下来。
沈三爷慢条斯理地走到门边打开电灯，然后在手下拉开的凳子上坐下，阴测测地打量马家兄弟半晌，露出一个虚假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别害怕，老夫今天只是来探望一下旧时的兄弟。小马啊，你这些年过得挺好吧？”
马远脸色发白，微微打颤，并不吭声。
沈三爷显然也不用他吭声，他自顾自地说：“想来是过得很好的。靠上了赵元彬这棵大树，从我那把父母接走藏了起来，又开了这么家烧烤店，兄弟和睦、父慈子孝……小日子过得，连老夫都羡慕。”
没人搭话。
沈三爷脸上郁气更盛：“那你知道，老夫过得是什么日子吗？自从在墓地围剿赵元彬失败，我们三刀帮就遭到了几个帮会的联合打压。帮里忠心的兄弟死的死、残的残，剩下的都是些卖友求荣、墙倒即推的软骨头！这短短数年中，三刀帮已经名存实亡！而这一切，七分是老夫没本事坐不住天下，三分则是你马远的错！”
“不，不是我……”马远惊恐地开口，声音都有些颤了。
“不用狡辩，老夫已经想清楚了。当年你跑回来通知我们赵元彬要去扫墓，这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甚至就连你第一次来投奔我，都可能是跟赵元彬演的苦肉计，是不是？”灯光在沈老三的脸上打出重重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是某种吃人的猛兽。
“不、不……”马远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连连摇头。
“不？”沈老三笑，慢条斯理地拽了拽自己的衣服，“那你为什么放着赵元彬开给你的店不好好开，跑来找我通风报信？赵元彬又为什么把你的消息捂得死死的，让老夫一找就是这许多年。”
“我不知道，三爷，但我真的、真的没跟赵元彬联手坑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的！”闻言，马远下意识扫了身边的马郊一眼，苦苦解释。
“没联手？那好。”沈老三示意身边的手下，对方立刻扔了一把弹簧刀到马远面前，“你现在在我面前把赵元彬的小情儿宰了，我就相信你的话！否则……这是你儿子吧，看来也到能跑腿的年纪了。”
马郊的脸色变得比纸还白，过往的几次经历使他不自觉松开手，站起身跟哥哥拉开了一段距离，紧紧抱住了懵懂的东东。
马远却似乎变得镇静起来。他看看沈老三，又看看马郊，最后看了东东一眼，拾起了地上的刀——林曦心中一惊，抓着jojo用眼神跟他交流：如果马远攻击马郊，你就过去挠死他！
jojo眨眼：了解！
“马郊啊，哥对不住你。”马远攥着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盯着弟弟，“帮我照顾好东东！”话毕，像条恶狼一样直扑沈老三，直接把刀送入后者的腹腔之中！
混乱一下爆发开来！
沈老三及其手下都没料到软蛋马远竟然敢反抗，被他一击得手，此刻回神都暴跳如雷。沈爷从凳子上狼狈起身，躲避马远的再度攻击，嘴里破口大骂：“给我宰了这孙子！还有他儿子和那个小白脸，统统不要放过！”
“爸爸！”见父亲拿刀捅人，又瞬间被撂翻在地反挨数刀，马东东吓得尖声哭泣，就想上前。
马郊拉住孩子，将他放手推给后面的林曦，自己迎上了一脸凶相的帮会打手。
林曦用力把东东搂在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电话准备报警，就这一晃神，jojo已经挽起袖子冲进战局，惊得林曦瞬间冒出冷汗：“jojo！？”
虽然很想冲过去把jojo来回来护好，可眼下，马家兄弟的命以及东东的安全显然更迫在眉睫。林曦咬咬牙，拨通110，迅速说明了马家烧烤店的位置，还没来得及把事态完全说清，太阳穴觉狠挨了一下，把手机掉到地上。
他头晕眼花，踉跄一步扶着桌子站稳，怀中一空，东东竟然已经被方才攻击林曦的沈老三拎了起来！沈老三狞笑着从腹部抽出染血的刀子咆哮道：“你老子捅我一刀，我就让你给我偿命！”
“呀——！”感受到沈老三身上的血腥气和煞气，东东被吓得厉声尖叫起来：“救命，救命！爸爸，林叔叔，关二爷——！”
这时候，抓着东东的沈老三正好靠在摆放关公像的柜台前，林曦慌张愤怒地瞪着沈三爷，正好看到供台上的关公像——动了一动！
怎么回事？纵然情况危急万分，林曦也被惊住了：沈老三碰到了柜台？还是那关公像自己动了？可它不是已经被我砸坏、被jojo打掉了所有煞气吗？这些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那边，沈老三已经把刀对准东东的喉咙！
眼看血淋淋的刀尖逼近，东东绝望地闭起眼睛，最后又叫了一声：“关二爷——！”随着孩童清脆的嗓音，摆在供台上的关公像突然腾空而起——
它只是一尊廉价的、说不清是武财神还是武神的陶瓷造像。此时此刻，它的偃月刀上还缺了一个角。在林曦眼中，它周围只有一层淡淡的、朱红色的气，根本没有成形，只模模糊糊地组成了一只飞蛾的形状。那团气没有脸，更不要提五官，可林曦就是感觉自己被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那飞蛾般的气挥舞翅膀，带着关公像的本体，在沈三爷刀尖插入东东喉咙的前一刻，狠狠撞向他的后脑！
后脑受创，沈三爷哼都没哼，轰然而倒；关公像落在地上，支离破碎；东东哭泣着扑进林曦怀里，放声大哭；林曦的眼泪却“刷”得一下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店门被人用脚踹开，赵元彬带着几个手下冲进来，迅速摆平了沈老三的手下。他吩咐手下抱起中了数刀的马远，自己小心又焦急地抱起满是刀伤的马郊准备出门，结果迎面撞上赶到的公安。
场面陷入又一轮混乱。
由于林曦报警时没来得及把话说清楚，到场警力明显不足。公安干警一个个如临大敌，赵元彬的手下也虎着脸准备硬冲出去。而赵元彬，他低头看看怀里因为失血已经不太清醒的马郊，果断地大声下令：“把家伙都放下，配合公安办案！都老实点！”然后走到带队的警察面前，几乎低声下气地说：“同志，我们愿意配合，但我们这里有两个重伤员，你们能帮忙把人送到医院吗？”
带队警察也不含糊：“抬伤员鸣警笛，就近送医！”
“老大！”这时，抱着马远的阿伟叫道，“这边来不及了，马远这小子没气儿了。”
“！”众人皆惊。从赵元彬出现就退出战场的jojo，原先正在舔自己胳膊上的刀伤，此时挤到前面，学着电视里动作探了探马远的鼻息，震惊又无措地看向后面的林曦。
林曦下意识捂住东东的耳朵，可东东已经听到了。他用力抓住林曦，尖叫着问：“林叔叔，我爸爸是不是死了？”
林曦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把孩子死死抱在怀里，不许他冲过去看马远血肉模糊的身体。
就在这时。
朱红色的气体从满地的陶瓷像碎片中升腾而起，重新凝结着一只飞蛾的形状。它的颜色已经变得很薄很薄，跌跌撞撞地飞起来，温柔地擦过林曦的耳侧——林曦听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男声，那个声音曾经聒噪而粗鲁地将他从清晨的睡梦中惊醒。林曦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个关公像的声音如此动听：“对不起……”
而这，似乎就是它的最后一句话。
朱红色的飞蛾化作一道红光，冲进了马远身体。紧接着，靠过来试探颈动脉的警察叫起来：“颈动脉跳了！他活了，还有救，快送医院！”
林曦抱着东东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东东抱着他，边哭边问：“林叔叔，我爸爸又活了？”
“嗯……”
“林叔叔，我爸爸会不会没事？”
“会的……”
“林叔叔，我刚才看到一只红色的大蛾子……”
“那不是蛾子……”林曦颤声说，“那是关二爷，是一直守护着你的关二爷。”
“关二爷不是威猛的大将军吗？为什么看起来像蛾子？”
“因为……他就像明知结局却毅然赴死的飞蛾一样，勇敢决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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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烧烤店里的所有人都跟着公安走了。完好无损的林曦和东东到派出所做笔录，jojo闹了一阵，最后被林曦狠瞪一眼，耷拉着耳朵跟其他伤员一起到医院接受治疗。
沈三爷被抬到医院，经检查发现他由于后脑受到剧烈撞击当场死亡。警方本来怀疑是林曦防卫过当，但店门口的天网摄像头恰好拍到了事发时林曦所站的位置，证明他没法从身后袭击沈老三……最终，沈老三的死被归结为“被掉落的重物击中”，成为了一桩不怎么离奇的意外。
马远伤的很重，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刀伤有21个，能活到医院接受治疗被医生们视为奇迹。马郊伤得轻些，总是如此身上也有十几个伤口，赵元彬被拘留在公安局没法陪他，就让手下24小时在他床边守着。
jojo的胳膊上留了一个刀伤，从医院回到公安局之后就一直哼哼唧唧地蹭在林曦身边，绞尽脑汁地没话找话：“……嗯，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我们明明是见义勇为，为什么要像犯人一样呆在这里？”
“这是警察判案的流程和规则。”林曦不看他，眼睛盯着虚空淡淡地说，“人类社会有很多的规则，人生在世，必须要遵守这些规则，比如说只要参与了斗殴就得来警局，再比如说，不能在公共场所进行交[嗷呜]配。”
jojo被噎了一下，也不在意，舔着脸搭腔：“嗯嗯，我知道啦~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这些规则，按人的规矩办事的！”
“是吗？”听他这样说，近日来一直冷脸相对的林曦竟然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会这样做？”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jojo拼命点头，点得自己都有点晕了。
“那……你就搬回来跟我一起住吧。”林曦说，随即补充，“不过你要睡书房，不准再进我卧室。”
“哎，为什么？”jojo得寸进尺，不满地鼓起脸。
“我还没原谅你呢！”
“可你明明允许我回家了！”
“允许你回家是不想错过帮助其他妖怪的机会！”林曦坏心地戳戳jojo胳膊上的刀上，看后者疼得吸凉气才顺了气。他放松下来，不再刻意跟金眼少年保持距离，有点出神地说：“我不希望关二爷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说到碎掉的关公像，jojo的情绪也低落下来：“你不生它的气了？”
“不了。”林曦叹气，垂下眼帘，“不仅不生气，我还有些后悔……如果我当时没有出于义愤将它摔坏，你也没有为了保护我打掉它的所有煞气，那该多好啊……”
“你不要难过。”福灵心至一般，jojo伸手摸摸林曦的头，“你也有自己的立场，当时会生气再正常不过了……再说，就算煞气没被打散，关二爷也会选择牺牲自己保护东东的。”
林曦不自觉用头蹭了蹭jojo的大手，莫名在这个比起人更像猫的少年身上找到了某种安心感。他感觉眼皮渐渐发沉——将jojo赶出家门的这段时间，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却强撑着继续说：“但我毕竟伤害了他，断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他当时已被净化，灵气充足，也许就不用拿本体去攻击敌人，玉石俱焚……”
“最近这段时间，我不仅在生你的气，也想了很多自己的事。虽然我是因为你才能看到精怪，那些家伙的命运跟我没什么关系……可经过了小花和关二爷的事，我已经无法对精怪置之不理了。”
“虽然很讨厌麻烦，也很讨厌跟普通人不一样……可如果能帮到更多友善的精怪的话，我还是会去做的，就、就当是给自己的小说收集素材……”说到后来，他又害羞起来，开始自我辩解。
jojo安静地听到这，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了林曦的善良和柔软。他只觉心中暖烘烘地温暖着，这种温暖让他的表白脱口而出：“林曦，我真的好喜欢你。”虽然此刻的他还是不明白人类的喜欢究竟是什么。
林曦没有回答。
jojo忐忑地等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去看林曦的脸，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什么呀……”jojo泄气，撇了撇嘴，漂亮的眼眸一转，又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
少年慢慢凑近信赖的睡在他身边的青年，轻轻地在对方的嘴角留下了一个kittyk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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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渐消，天高云阔，初夏来临。
=======啰嗦的关二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