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下的海港城,淡漠了城市的喧嚣,这个繁忙的都市,一下子显得静谧了许多。
一个店面不大的书店,名字也很普通,简简单单两个字:武侠。
随着网络的兴起,实体杂志越来越难卖,不过武侠杂志,尤其是《传奇》杂志,从来就是例外,尤其是最近,两年,越来越多的海港城的居民,养出了买武侠杂志看的习惯。
平日里生意最好的下午,成了一段悠闲的时光,陪自己看店的小儿子,正拿着自己电脑“劈里啪啦”地打游戏,兵祸横行也不在意,自在地躺在椅子上,看着小店书架上,那一排排整齐的武侠小说,眼睛里满是怀念。
玻璃门被打开,兵祸横行没有转头,如往常一样,等着对方选好书来付账。
只是脚步声并没有走向书架,而是在门口挥了一下身上的雨水后,就向自己走来。
兵祸横行听着脚步声的节奏,脸上的微笑突然变得淡漠,连抬头的心思都灭了。
萧玄沉默了一会:“你还在怪我?”
兵祸横行拿起旁边的一本书翻看着:“名震天下的武侠第一人,怎么想起来这里了?兵祸横行已成旧梦,我一个开书店的普通人,可经不起旁人的利用和驱策了!”
书店里的平静生活,已经足以让兵祸横行反省,旧日里的“友情”,只成了最可笑的虚幻。
“兵祸横行固然成了绝响,萧玄现在又何尝不是个普通百姓?即使以前我对你不起,现在我冒雨奔波,你连杯待朋友的茶水,也不请我一杯么?”萧玄把手里的《传奇》杂志放回兵祸旁边,“只当是一杯绝交茶,怎么样?”
见兵祸横行不说话,萧玄也不在意,只在看到书架里《射雕》、《神雕》,尤其是《天龙八部》时,眼里才又涌现出一股怀念之色,忍不住叹息道:“不过短短两年,他就已经踏足于这种境地么?我当初败得倒是不冤!”
兵祸横行仍旧没有说话。
萧玄脸上露出无奈,苦笑道:“算了算了,我从湾岛上过来,是想第一时间看《天龙八部》最后一期的,你知道,在湾岛上买杂志很难,我又不想再费时间、费心思派人中转……”
有句话他没说,随着他声名渐渐消泯,他也已经没有以往,再每期派人买武侠期刊的意愿与实力了。
见到正在玩游戏的小儿子,都跑过来喊“萧叔叔”,兵祸横行叹了口气,接了杯热水递了过去。
“现在这个境地,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人。但兵祸你怎么也这么想不开?但凡做过作者这一行的,一辈子就脱不了这个标签了,陌刀即使金盆洗手,又哪里能真正脱离?现在网络小说这么流行,你还是回去吧!”
见兵祸横行默然不语,萧玄无奈道:“你别以为我有所企图,一页书现在何等声名?以一已之力,把名家、写手合为一体,将小说的收入与影响力,提升到现在这种境地,我以前就是再不服气,现在面对这样的事实,又有什么搞鬼的能力?”
嘴里说着这些话,萧玄内心也是感慨万千。
当初的自己,在武侠圈里呼风唤雨,何等风光?
但这样的地位,在面对一个小小影视公司时,都要忍气吞声,内心想着以大局为重。
而现在的作者,哪怕不是林牧,只是个普通的网络大神、畅销武侠作者,那社会地位也是极速提升,没有一个影视公司,敢去小瞧轻慢。
这样的变化,即使他萧玄现在把林牧拖下水,小说圈也不会再服他,而且,现在的林牧又哪是他所能击倒的?
兵祸横行知道这些,摇头道:“作者这个群体,从来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名好利,但凡能够靠手里的笔养家糊口,就足够了。能赚钱固然好,不能赚也只怪自己笔力不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好好好!”萧玄很高兴对方开口,“那我现在就以一个普通读者的身份,来你这里看本杂志,你总不会不让吧?”
……
新一期的《武侠》杂志,平时都是下午五点由当地的出版社送来,萧玄看着《传奇》杂志这渐渐强大的供货渠道,默然无语。
而越到五点,店里来的人,就慢慢增多,起初是一个两个,后来就满满地坐了半屋子,兵祸横行招呼着给他们递热水驱寒。
“老兵,你这有客人啊?”一个顾客问道。
兵祸横行看了看萧玄:“嗯,一个朋友,《传奇》一会就来,他们送货很及时,你先翻看着别的杂志吧。”
小说作者名气再大,认识其的人也少,就像前世刚刚过世的黄易黄大师,如果不是他去世的消息传来,上面附带有照片,恐怕大多数读者,一直还以为他是个胖胖矮矮的中年人。
“哪有心思!现在就等着看一页书怎么写萧峰呢!”顾客郁闷道,“我可听说许多作者,都预测萧峰要悲剧收场,唉,好好一个天下第一大帮,自毁长城,把自己搞得乌烟瘴气不说,还把这中原第一高手给毁了。什么玩意!”
这样的叹息,引来旁人赞同,一个个谈论着剧情,又是郁闷,又是无奈。
货车的刹车声响起,兵祸横行从门后拿了把伞,出门帮送货员打着,几趟下来,五大箱《传奇》杂志,就进入了书店。
“我不送你们了,客人在等着,改天再请你们吃饭……”兵祸横行边给客人递书,边向送货员抱歉道。
两个送货员对他笑了笑:“何止是吃饭,这一期的《天龙》看完后,你可要请我们喝酒!”
莫名其妙的话语,听得兵祸横行一愣,心里一股异样的感觉泛起:这一期的《天龙》……
一些读者拿了书后,就开车离开,另有七八个看着雨大,就干脆在书店里坐下看,兵祸横行见他们没什么事情,就拿起本《传奇》看了起来,旁边的萧玄也想看,但被那个小孩“萧叔叔”地喊着,只能带他先打通游戏难的那一关。
等到好不容易打完这局忍者神龟,放下手柄的萧玄,就见兵祸横行异样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没等兵祸横行回答,旁边一个读者就疑惑道:“江柳杨?那是谁?《神蚕九变》又是什么?虚竹又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来?”
江柳杨!
萧玄一下子抬起头来,死死看着那个读者,一瞬间,脑海里杂念不休。
别人不知道江柳杨是谁,他如何不知道?
那是他的知名小说《玉蚌仙珠》里的男主角!
当初林牧透露出“北冥神功”这一创意,他在网上看到后,心里关于《玉蚌仙珠》的构思,一下子变得完整,思虑许久,这才咬牙先用了这一个创意。
为什么读者问起这个名字,他不是在看《天龙八部》吗?
一页书又在书里讽刺我了?
……
接过兵祸横行递来的杂志,萧玄把心一横,压下心里翻腾不休的思绪,开始看起这让自己从湾岛跑到这里的杂志来。
在《射雕》中,他就曾见过,把郭靖置身于军国大事里的魅力,现在中原武林齐齐赶往契丹,救助萧峰的事迹,更是让他看得热血沸腾,心里杂念渐去。
随着故事发展,他心里的担忧也渐渐成了现实,雁门关不让进,萧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三兄弟虽然拎下耶律洪基,但萧峰也被他一句话逼上绝路,拾起地上断箭,双臂回转,就要插入自己胸口。
“虚竹和段誉只吓得魂飞魄散,距得身远,正要抢近,却又哪里来得及?
当此时刻,天下还有哪块土地,能容下萧峰?又有谁能救下这个一心寻死的汉子?
就在此刻,惊闻一声厉响,两枚平平无奇的石子,自十余丈开外,直直飞向萧峰双臂‘曲池穴’,那是人身上的要穴之一,位于臂肘侧面,主关双臂发力。
萧峰未曾想过有此一着,双臂力道一松,那断箭之势便被稍稍一阻,只是他死志已生,稍一提气,双臂又握着断箭往心口刺去。
就在石子飞出之时,只见契丹兵将之中,突然跃出一个人来,这人黑布蒙头,身材高大,只露出一双血目如电的眼睛,身在半空,就伸出食指,凌虚点了三下!
‘参合指!’
段誉心头一惊,认出这正是当日少室山上,慕容博警示慕容复使的功夫,其威力强横,凌虚出指,便将段正淳、巴天石一指点倒。
可是慕容博、萧远山已于少林出家,他又为什么会出手相助萧峰?
而在段誉眼中,这个身着普通契丹军袍,身材高大的蒙面人,根本就不是慕容博的身影,对方透出的眼睛映入眼中,段誉不由得一怔。
‘不是慕容博,是萧远山!可是他又怎么会参合指?当日扫地僧让萧远山、慕容博功力互通,共度死关,难道那时……’
虚竹不及他心思多变,只是一心前冲,眼看这人凌虚三指,自家大哥气海穴上就如同被击中了三下,心中正要大喜,就见蒙面人已经飘至萧峰身前,沉气一掌,又是少林掌法,昔日玄慈方丈的绝学‘一拍两散’使出,一掌打在萧峰胸口!
这一掌法只有一掌,纯以雄强掌力取胜,当初萧峰全力应对时,犹被打得气息一消,何况是现在毫无防备之下?顿时胸中凝聚劲力一乱,整个人被这一掌击飞出去。
若在平时,倒还无事,但这雁门关地形奇险,一旁就是那深不可测的深谷,蒙面人似乎早已算准方位,这一掌,就将萧峰打到深谷之中。
虚竹只看得目眦欲裂,眼看救助不及,内中无名业火大炽,怒气并迸之下,起掌便是天山六阳掌中的‘阳歌天钧’,一掌打向蒙面人。
蒙面人起掌应对,就在两人身形贴近之时……
‘堪得破生死荣辱,看不破父子天性,既然你一心求死,咱们父子今天就死在这深谷之中罢。阿弥陀佛……’
佛号?
虚竹不待疑惑,就见蒙面人臂上劲力一消,同样被一掌打入深谷。
与先前萧峰一样,萧峰被他打入深谷时,明明有余力回气抵御,以萧峰绝世武功,还能有一线生机,偏偏他死志已生,任由自己掉入深谷。
现在,蒙面人同样如此,一旁的虚竹不明所以,站在深谷边上,呆立当场。”
……
看着这些剧情,萧玄不由一怔,这是做什么?段誉认出蒙面人是萧远山,可为什么又让他与萧峰都坠入深谷?
萧峰已经生出死志,不同样是了无生机?
心里疑惑,萧玄就继续看了下去。
接下来,阿紫与游坦之,又都跳下谷中殉情,这一场孽缘,终于至此划下终点。
看样子,似乎还是悲剧收场。
但段誉与一众人回转大理时,路上在见到慕容复,见到他疯颠中还做着皇帝梦时,却是心思飘转。
“二哥那日跟我说起逍遥派秘辛,逍遥派绝学《北冥神功》、以及一路神妙剑法,源自昔日的逍遥浪子。后来其胞弟意外获得其绝学,自北冥返回中原后,手创逍遥派,取胞兄句号‘逍遥浪子’,改为‘逍遥子’,成为逍遥派创驶人,一身‘神蚕九变’的绝学纵横武林,超脱生死。想想这也不过是百年前的事情……
而大哥那日跳下的深谷,正是当初江柳杨与玉蟾公主隐居之所,现在大哥跳下深谷,不知道……’
想到这里,段誉心里失落,那江柳江若能活到今日,恐怕已经有一百二十岁的年纪,这天下又有几人能有此寿数?更恍论这般年纪的江柳杨,又哪里能够救下自家大哥?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足可让人青春永驻,逍遥三老,又有九十多岁的高寿,那逍遥子江柳杨说不定……’
段誉心中正想着,不经意抬头一望,正见到土坟上南面称孤的慕容复,正志得意满地当着皇帝,心中登时一凛:‘各有各的缘法,慕容兄与阿碧如此,大哥也是如此。我又何必多事,非要多事去寻个结果?’
众人都悄悄退了下去,,但见慕容复在土坟上南面而坐,口中兀自喃喃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