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单说绍筝。她被那团黑影放过,不敢多做逗留,转身便沿原路返回了。
约莫走了一箭之地,她心中犹自思忖,隐隐不安:那黑影男子分明对自己擅闯禁地大为不快,却为何就这般放自己离去了?
莫非其中有什么缘故?
绍筝于是慢下脚步,细细思索前情。
她恍惚记得那黑影男子质问自己之时,月朗星稀,风已然停了,连阁楼屋檐下的铃铛也静默许久了,却又怎的突然就刮来了一阵风?刮得那铃铛“叮当”作响
若只是一阵风,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自然现象罢了。
只是,为何,那阵风过后,黑影男子就突然换了口气,放自己离去了?
难道……
她联想到之前引导她至此的笛声,又一想,更觉那风起得毫无征兆,绝非自然之风,定是人力为之。难道是那位高人在暗中相助自己?
绍筝心中腾起希望,果然那位前辈高人是有意为之吗?有意引导自己气走经脉、运行周天,从而提升修为?
她心中陡生暖意:
要真是那样,那么这位前辈就是自己的恩人和贵人了!
可惜,不能当面致谢。
绍筝深以为憾。
然而,这位前辈为何要帮自己呢?莫非认识自己?
在这峥云山上,自己除了慕清玄和道松,谁也不识。那位高人显然不是这两人,其修为要比这个两人高许多。
绍筝想不出个所以然,遂住了脚步,她迷茫地仰起头,看着微曦的天际。
一夜就要过去了,太阳快要升起来了。
夜?黑色的夜……
想到黑色,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之前阁楼前那个黑影男子,或者说是那一团黑雾。
诚然,那男子声音浑厚严正,无论如何听来都似个正派前辈。
只是……那黑漆漆的一团,看不清面目的黑雾,当真是正派中人该当有的吗?
要知道,自然禀气而生万物。禀阳气而生者,则端庄威凛;禀阴气而生者,则易阴晦幽淡。
虽然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决无有一样是纯然的阴或是纯然的阳,但凡事物大概都有所偏重。以人族为例,阳气重者多是血气畅旺,行诸于外性格就是易躁易怒刚强严正者居多;阴气重者多体质寒滞,表现于外则更偏重敏于思而寡于言,性子多沉郁冷淡。
然而,那团黑影,明显不是阳气盛之表现,却又自有一番庄严气度,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绍筝越想越是不放心,尤其是明了之前那位前辈高人暗中帮助自己之后,她倒是更担心起来,唯恐那黑影男子是什么歹人,会对那位前辈高人不利。
她也不及多想自己这时回去会不会有危险,转身直奔来时路而去。
绍筝只顾着使出轻功,拔足就跑,没想到跑了不足十丈远,“咚”的一声撞在了一个物事上。
绍筝来不及稳住身形,一个趔趄“嘣咚”坐在了地上,捂着额头忍不住呻|吟出声。
这是个什么物事?
她小心地摸索过去,似是一层透明的薄膜,因为她看不到形质。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结界?
绍筝想起,曾听说过高手做什么事不欲被不相干的人打扰时,或者过招怕伤及无辜时,便会造出这么个东西来隔绝音、形。
难道,里面打起来了?
绍筝更是担心不已,她怕帮过自己的那位前辈吃了亏。
这可如何是好?
她也知道以自己眼下的修为,是断断破不开这结界的。可她不甘心。
破得开也罢,破不开也罢,总要一试才知究竟。
绍筝于是拉开架势,瞄准了膜上一处,一拳击出。
总算是她出拳之前多动了两分心思,忖度着这物事会不会反弹?倒是没敢用全力。
亏得如此,拳风一到,“噗”的一声闷响,仿佛击在了棉花上。接着,“啵”的又是一声响,回击在她胸口,其力度恰恰是她方才挥出的程度。
绍筝来不及惊呼一声,就直直飞出一丈远。好容易爬将起来,按着胸口,险些一口血喷出。
若非她之前功力大涨,身体耐受力也是增强,这会儿怕是早受伤了。
绍筝无法,正心下急慌慌无着落,十米开外树丛中黑影一晃,须臾又不见了。
绍筝一凛,难道是那黑影男子的帮手?
在这里望风的?
好贼人!看你哪里跑!
她也不管那结界了,迈开双腿,拔足就朝那黑影消失处追了过去。
那黑影时快时慢,时隐时现。一忽狂奔如电,一忽又如同气力用尽般慢下了脚步,待绍筝堪堪要追上时,又闪转腾挪几下不见了踪影。
那人身法也怪,似迅猛,又似谨小慎微,时而奔袭,时而狼顾,竟真像是一条奔走在荒原中的野狼。
绍筝倒是像被逗弄的幼虎,急切地想要扑到猎物,却如何都近不得身,反而被累得气喘吁吁、心神俱疲。
绍筝几乎要放弃了,突地眼前景物一变,前方不知何时现出一处断崖来。
明明是无路可走的,那黑影却是几个纵跳,一个跃身就消失不见了。
绍筝呆住。
难道跳崖了?
她犹犹豫豫地往前凑了凑,断崖下似乎是空荡荡的。
她又壮着胆子靠近了些,探着头向下看——
黑黝黝的看不清底细。
那人当真跳下去了?
绍筝正疑惑间,突闻得一个男人的声音,“嘿嘿”冷笑一声,接着她小腿上就是一紧。
她暗道不好,抽身就要跳离崖边,却已然晚了一步。
自崖断口下伸出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小腿,将她大力地向断崖下拽去。
却原来那断崖下面有一处小小的凹陷,那黑衣人正是栖身于那里,躲过了绍筝的察看,又趁她不防备抓住了她的小腿。
哎哟,不好!
绍筝连忙欲灌力于掌,这一掌只要切得实了,那男子的手腕就算不断也得受了重伤,她就可以借此脱身。
却不成想,不知那男子用了什么手段,竟致她的四肢直挺挺像被冻僵了一般。倒也不觉得冷,只是僵硬着全然动弹不得。
绍筝心下慌乱,无论如何也是挣脱不开。她情知此难是逃不过了,只得临时抱佛脚,暗中运真气于全身,心想着既然躲不过这一摔,便听天由命,护得几分算几分吧。
幸好气脉未曾受阻,真气自丹田流出,顷刻间注满全身。
紧接着,她身子一轻,飘飘悠悠,就这么直直朝着崖下黑暗处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