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道:“舅母,我先回去歇着了,明儿再与舅母叙话。”
“去吧。”
几人见陈湘如走远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跑了进来,拉着慕容二嫂道:“娘亲,鸣婶带了好多东西,我都数了,有十八辆马车,我们家的下人,还有她带的人现在还没搬完呢,娘亲,都是些什么,她是要搬来我们家住吗?娘亲……”
“小孩子别乱说话。”
“娘亲,鸣叔也和我们住一起吗?大家都说鸣婶好厉害,我们全镇人的生计她都能解决,这个大田庄就是她给我们白塔镇的……”
陈湘如这些日子累坏了,在江南睡的床榻,可北方却是炕,一上炕,就觉上面暖暖的,上面整齐地叠放着被褥,陈湘如洗了脸足,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刘奶娘四下寻觅了一番,也没见别处有床,看着那一边放着一套枕头、被褥,也上去睡了,绿菱、绿枝一见也跟着上去了。
而其他的小厮搬完东西后,又有厨房送来的热粥、馒头,各自吃了,一个个都爬上了偏厢房的炕头睡下。
四周一片静寂。
四合院内的房间显得比江南的更宽更大,所居的内室多是二进的,一进是花厅,二进才是内室,门窗也做得比江南的门窗更大气,光线充足。
*
陈湘如主仆再睡到了次日天明时分,正在整衣梳头,就见元拓进了四合院门,“鸣婶,从范阳城过来的人要求见鸣婶。早前鸣婶没醒,祖母把客人请到上房了,我把客人带过来了。”
来的是老金,还有最早过来的王师傅、刘管事等人,每人都带了一些礼物。
老金审视了一遍,“大小姐来范阳,怎能住在这里,范阳那边的大院、府邸,可都建好了,倒让我们几个先住进去了,哈哈……”
陈湘如道:“你们能来,我很高兴,何必破费,再说你们全都是有家有口的。”
老金呵呵笑了两声,递过一只盒子,又从怀里掏了两本簿子:“这是我在范阳置的产业,有田庄、也有店铺,主要汇聚在长乐镇、范阳城一带,盒子里装的是地契和房契,大小姐请核对。”
刘奶娘知晓陈湘如在范阳置了一份产业的事,也知长乐坊比陈记赚钱都多。
陈湘如她笑呵呵地接过盒子与簿子,拿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
老金道:“这几年的账簿我也带来了,还请大小姐过目。那几个管事还不知道大小姐来的事,小的要不要通知过来,大小姐可核查账目。”
陈湘如问:“老金,你核查过么?”
“照着规矩,每一季都核查,年底也是要再查的。”
“他们的账目我不看,只看你送来的总账目。”
刘管事竟莫名的有些羡慕起老金,大小姐这是信任他,一听说他看过,就说不查了。不过他们这批最早过来的人,在范阳过得比在江宁府还在自在逍遥。
陈湘如道:“这次过来,又带了一些师傅、匠人,先让他们与我先行,他们的家人要年节后陆续抵达。劳老金安排好他们的住处、差事,稍后也要把他们的家人安顿下。王师傅不是想见织机室的高师傅么,他们父子都来了。”
王师傅跳了起来,笑道:“老高来了,好啊,这缝衣机许能尽快做出来。”
老金一直想弄出缝衣机,这两年王师傅除了给长乐织布房制织机,剩余的时间就用在研制缝衣机的事上,也曾弄出过缝衣机,全是木制的,送到绣庄上让绣娘们试用,总觉得还不够好,造过几台缝衣机,都是要两个人一起操作,一个人转动轮子,一个人用,两个稍配合不好,就可能轧到另一个人的手。
陈湘如又道:“我是长乐坊大东家的事继续保密,我会让绿菱与秦冲核对各处产业的事。刘管事,我乳兄得赶在年节前与绿枝办婚事,奶娘也是特意过来操办此事的,还得劳你内人帮忙操办。”
与刘奶娘使了一个眼神,刘奶娘到对面屋子里唤了高师傅父子来。
高师傅一见到王师傅,顿觉亲切,惊呼一声:“老王,大家都说你攀了高枝,原来还是一个东家,哈哈……”
王师傅打了个噤语的手势,“长乐坊的事,大小姐还不想张扬。这几年也正因为外人不知道这大东家是谁,又有朝廷买我们的布,就是幽州知州、范阳知县都得给几分面子,继续保密,我们几个老仆知道就行。”
陈湘如笑道:“我在慕容府也是做客的,不好挽留各位。王师傅带了高师傅先忙自己的事,我把高师傅交给你,你安顿好他的吃住,更得安顿好他家人的住处。”
王师傅抱拳道:“谢大小姐!”
在范阳,他们几个老仆更如鱼得水,一来在银钱上,老金是个大男人,有些大咧,只要他们要银子,那就是最尽大能力地支持,比陈将达当家主时还要畅快,有了银钱支持,再加管事得力,这几年竟让长乐坊办得比陈记还大。
遇大事,老金会召集他们几个过来商议。
他们在范阳长乐坊,说话做事,那也是能拿主意的人。
刘管事问:“大小姐,那小的是不是要带刘奶娘和绿枝……”
“先到你家,你得给绿枝和我乳兄布置新房、张罗婚事,绿枝和罗平娃是要留在范阳的,给他们夫妻安顿个住处。”
陈湘如令刘奶娘抱了个盒子过来,她从中拿二百两银票,“这是照着绿萼、绿叶的例给你的,因在范阳,我也不知道置些什么,你自己瞧着给自己置份嫁妆。等定了吉日,我就过去吃喜酒。”
“谢夫人!”
主子给一个丫头二百两银子的嫁妆,这在别家也是没有的,有的主家厚道,在丫头出嫁时给过二两银子,就算是仁义,可陈湘如却给了二百两银子,这都能买好几个丫头,也能置一份不错的嫁妆。
刘奶娘不安地道:“夫人,奴婢要是走了,你这身边服侍就只绿菱了。”
“我住在慕容府,倒也方便,有绿菱一个就够了。你有几年没见乳兄,先陪陪他吧,再把他和绿枝的婚事给办好了,你也享受几日天享之乐。”
刘奶娘虽不舍陈湘如,可想着,陈湘如一时半会儿又不会离开,欠身道:“那我与绿枝就先离开了。”侧身进了另一间屋子,唤了绿菱出来,好一番叮嘱。
绿菱满是错愕,觉得陈湘如身上还藏有秘密,从江南过来,千里之外,竟还有人来拜见陈湘如,且人人都抱着盒子,也不晓得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刘管事等人离了四合小院。
陈湘如又道:“对面屋里,有我花得重金从蜀郡请来的的蜀绣大师傅,不过是个男子。老金,你把他带回去,他妻儿都没了,若他愿意,你让老金嫂给他另说门亲事成个家,这人就算是留下了。我把人给你了,你留不留得住人才,可就看你的了。
另外,我又送了精通湘绣、苏绣、杭绣的绣娘来,有几个原是富贵人家的绣娘,因犯了错被贱卖的。你得用心看着,这几个绣技都是极好的,你回头去范阳城的柳家牙行,拿了我的亲笔信,他们会把人交给你,柳牙婆会与你细说她们以前的事,你心里也好有个数。”
这几年,陈湘如没少给老金送这方面的人才。
织娘、绣娘都是极好的,现在织布房里的大织娘们各带学徒了,绣娘也是如此,这范阳城的绣庄,算是北方一带最大的绣庄,整个北方都知道长乐绣庄有八位大绣娘,有的善苏绣、有的善杭绣……那手技精湛,常有北方各地的大富人家令下人走几天的路来绣庄订制新裳,一订不是一两件,而是所有主子每人几套。
陈湘如从盒子里取了一份早前写好的手书:“你去柳记牙行领人,另给二十两银子,其他的就不必多问了,这原是早前我让顺风镖局把人送到那儿的。”
老金应答一声,抱拳道:“大小姐,小的去忙了。大小姐难得来一趟,还是去范阳城住几日,范阳城还有家长乐客栈,到时候可以住那里。”
陈湘如惊了一下,“你开了一家客栈?”
“城东的临街铺面那么多,范阳越来越繁华了,小的……小的就开了长乐客栈,这样方便往来客商。”
“好,到时候我带人住在长乐客栈里。”
老金开了家客栈,而她竟不知道。
这事儿,老金之前是不是该与她说一声?
陈湘如一时间心潮起伏,老金雷厉风行、能办大事是好事,说明她昔日没看错人。可这要是在范阳城的声望比她的还高,这就有些不对劲了,不,这不正是她要的么,为甚她心头会闷闷不乐。
功高盖主,难道是这个道理?
整个长乐坊,世人只知有老金,而不知那幕后的大东家陈湘如?
老金垂首,突地重跪地下。
陈湘如惊呼:“老金,你这是做什么?”
“老金的命是大小姐救回来的,是大小姐救了老金全家的命,大小姐信任老金,把那么多钱、那么多人交给老金,更是大小姐的信任。小的自愿将全家老小卖给大小姐为奴,从此之后,老金生是大小姐的奴鬼,生是大小姐的奴婢……”
他双手递过一纸《卖身契》,上面盖有范阳城县衙的印章。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