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三哥忽的起身,眼里的笑容消失不见,墨色的眸子里翻滚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一层接着一层,行成一个漩涡,只有要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进那漩涡的中心,被黑暗吞噬。这样的三哥,我从未见过,心里莫名觉得恐惧。
“三哥?”小心翼翼的试探,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三哥愣了愣,随后沉下眼,那巨浪顿时消失不见。随后一甩衣袍,背对着我站立。我自台阶上凝视三哥的背影,竟然透出一股冷漠,这还是我那个温柔的三哥吗?
“三哥,我这一世的情已经许给了红鸾。”手指抓紧了衣裙:“红鸾是父君赐给我的,理应是我的夫,难道不是吗?”我一字一句的说出,而后反问。
“……”三哥没有回答我,我将视线移到台阶上,上面除了我,就只剩一个茶壶,将盏茶杯。
三哥是我最亲近的人儿,可现在却有点陌生。
和三哥说红鸾的事情,是因为觉得三哥会和以前一样,不论对错都支持我,可是,现在看三哥的态度,显然他并不希望我和红鸾在一起。
“三哥啊,你离开往生海的时候应该把我一起绑回去的,因为,我来往生海是因为红鸾。”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大哥和红鸾发生了冲突,我违背大哥,从大哥手下将红鸾夺走。事后我怕大哥责罚我,所以我才去了往生海。你应该将我绑回去交给大哥发落,这样,我就不会跟红鸾走了,他也就没有机会对我许下承诺了。”
“三哥,因为你是我最亲的人,所以我才会将我的快乐与你分享,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你的快乐是我的快乐,而我的幸福,却并非你的幸福。”
“你……!哎~”三哥转过来面对我,却欲言又止,神情中满是无奈和苦涩。他的苦涩刺痛了我的眼,不不禁怀疑,难道是我错了吗?
末了,只听到三哥叹了一口气:“青儿,你不应回青丘的……”你不应该回青丘,你应该带着你的幸福,带着你的快乐,远远的离去,再也不要回来。你回来这里,这座宫殿,这个国家,这里的一切,会夺了你的快乐毁了你的幸福的。
“三哥。”我缓缓起身,眼睛盯着三哥躲闪的眸子,那里面满是苦涩,为什么?
我一遍一遍地探究,欲从里面发现些什么,奈何三哥却将头转到一边。
“三哥,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侍女说了一些东西。”我的眼睛捕捉到三哥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但随即又放松下来,我靠近三哥,在他耳边缓缓道:“我希望是三哥你亲口告诉我,好吗?”
“罢了,罢了,父君早晚都会和你说的。”三哥连着叹了几口气。几次张口,却都没有声音发出。
“三哥,告诉我。”
三哥凝视着我,见我眼里满是执拗,随即知道拗不过我,摇摇头,缓缓开口:“青儿,往生海龙王生辰的时候,向父君请求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
“联姻。”三哥闭上眼,联姻两个字从他嘴中冒出,沉重无比。
“什么!”我后退了两步,身体一时间失去了平衡。
“还记得吗?你到达往生海不久后,就没有见着敖锦了,那是因为他父王带着他前往青丘求亲了。”三哥的手紧了紧:“但是,因为你是青丘的九尾灵狐,日后要继承父君的帝位,所以父君开始并没有同意,后来……”三哥说到这里,眼里出现了几抹凝重。
“后来老龙王说了一件事情,让父君的坚决动摇了。”三哥咬了咬唇,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关节处隐隐泛白:“老龙王说,那日将整片山脉变成死亡山峦的人是魔君红玄,魔君红玄消失了百万年,现在却在青丘出现,是不详的预兆。所以,只有青丘与往生海联合起来,日后魔君问世,青丘与往生海才会有丝活下去的机会,联姻是当下唯一自保的手段。”
“魔君红玄在青丘重现?”心里除了恐惧还有一种陌生的情绪。
“嗯,在你到达往生海的夜里,魔君红玄将一片山峦化成了岩浆。”三哥的言语中多了一抹愤恨。
“……”我抿了抿唇:“所以,为了青丘的狐族和往生海的金龙族,我要和敖锦成亲?”
三哥点头:“敖锦将成为你的夫婿。”
“我不要。”我盯着三哥的眼睛再次坚决的说道:“我不要成亲。”
“是不要成亲还是不想和敖锦成亲?”三哥质问。
“我……我,我不想要敖锦当我的夫婿!红鸾已经许诺于我,他给了我五百年的时间思考,现在五百年已经到了,我心里已经得出了答案,我想让红鸾做我的夫婿,三哥~”
“……青儿,你要学会长大。”三哥摇摇头,将手放到我的头顶,我偏头躲开,眼里全是倔强,三哥伸出的手顿了顿,随后尴尬地放下,眼里全是苦涩:“对不起,是三哥不好,三哥没有能力给你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青儿,对不起……”三哥接连两声道歉,说完,不再看我,转身便出了院子,脚步跌跌撞撞,墨色身影显得单薄无力,一直到他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我依旧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楞楞出神,视线久久不能收回。是我错了吗?我错了吗?刚刚举动是不是伤害到三哥了?心里莫名的惶恐!
“三哥~”我欲向三哥道歉,但是声音从嘴巴出来后却化成了一声哽咽,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没有想到,就因为修为不够强大,才让莽荒的魔兵入侵青丘;因为修为不够强大,让自己的父君丢了内丹,染了一身恶疾;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所以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废除修为,关入寒冰牢,受万年冰寒……
现在,连最宝贵的妹妹的笑容都守不住了……想到此,我打了一个激灵,就着他离开的方向追去,三哥一定很自责,他现在肯定很难过,他是个受伤只会自己偷偷躲在角落里舔,也不让别人发现,特别是他关心的人,因为他永远都不要别人为他担忧。
我一路奔跑,迈出了院子,奈何外面空空如也,三哥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三哥,我已经长大了~”我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将内心的声音呼唤出来:“三哥,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我不再是那个连狐狸尾巴都藏不住还到处惹祸的惹祸精了,我已经长大了,所以,三哥,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要被我绊住脚步,不要再为我发费心思了,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吗?”
“你说要给我自由,可是,那不也正是你想要的吗?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自己要的东西我自己去争取,所以。”换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所以,不要为了我去闭关,不要为了我去修行,我怕我赔不起……你失去的自由,我怕我赔不起~”双手放在嘴旁,企图将声音送得更远一些,只希望三哥能够听到,我不希望他的自由也一起失去,他应该和四哥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三哥已经没有了母爱,甚至可能因为他母亲的事情,连父君的那份父爱也没了,偌大的青丘,竟没有人发现,最痛苦的是三哥。而我,竟然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离他而去,我是伤他最深的人。
“三哥~我错了!”
“三哥~”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肩膀上,是敖锦的手。
“敖锦。”我回望,一时之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的回握:“敖锦,你一定知道三哥在哪里对不对,快告诉我,告诉我三哥在哪里?”
敖锦却一下子变得沉默,许久只听他缓缓道:“你三哥他,自从战争结束后就一直闷在这院子里,隐去了身上的气息,连我都不肯见。”敖锦金色的眸子暗了暗:“你回来的时候他出来了,却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他一定是在怪我,怪我强行走进你的世界。”
“怎么会……”我睁大眼睛,不肯相信。
“今日见到他时,他手里握着的书卷不再是他四处搜罗来的诗集,而是修仙练气的密宗。你三哥他很疼你,他将你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又怎么能容忍我夺了你的自由呢。”敖锦一反常态,言语中有淡淡的忧伤:“因为他护你爱你,所以我偏要捉弄你,他以为我是针对你,其实,我想扰乱的,是他的世界……”
“……”我抬眼仰望敖锦,愣住了。
“我开玩笑的,将你刚刚听到的忘掉,知不知道!”敖锦伸手将我的头发乱揉一通。
“别碰我头发!”我躲开敖锦的魔抓,大眼睛瞪着他。
“哈哈,小狐狸炸毛了吗?”他一勾唇,恢复了往日气死人不偿命模样。
“你……!”我不知道怎么应他,只能干瞪眼。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也该寻一处地方,带一壶饮不完的酒水,一醉万年。”敖锦越过我,挥了挥手,大步离去,那背影竟有几分落寞……
二哥和敖锦都各自离去,这院子里就只剩我孤身一人,太阳在不知不觉间向西边落下了不少,微风将落在地上的竹叶卷起,我竟觉得身体有些冷了。
再望一眼这空落落的院子,举步离去。
三哥,我的自由我自己来争取,请你不要再为我操心了。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我再次往父君的寝宫行去。
我要告诉父君,我不会和敖锦成亲。
……
自三哥的院子离去,一路曲曲折折,从未觉得青丘的王宫这般大,三哥的住所距离父君的寝宫那么远。
……
“父君。”我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了,父君的身影仍在案旁,我走过去,却见父君匆匆的放下了朱笔,慌乱的用金丝帕吸去滴落在奏折上的一点朱红。
“父君。”我走过去,手覆在父君的手背。父君擦拭朱砂墨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将手抽出。
“坐下吧。”父君眼睛没有看我,而是又从那如小山般大小的奏折抽出一本,放在眼前阅览。
“父君,这奏折已经批改过了。”我指了指奏折的尾端,赤红的朱砂墨迹未干。
“父君,我都知道了,对不起,我没有在最危险的时候陪伴在您身边。”
“……”父君沉默着,却将手里的奏折放下了。
“这五百年,我……”父君将手覆在我的嘴上,不让我说下去。
“青儿,我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庆幸过,但是,那次,我庆幸你没有跟随在我身边。”声音里有明显的颤抖。我的父君,竟然在害怕?
“滴答”眼泪水顺着父君的手,打落在案上。
父君笨拙的用手指欲将我脸上的泪水擦干,然而愈擦愈多。叹了一口气,将案几推远了些,我趴在父君的腿上,双肩微颤,不一会儿他白色的华服便湿了一圈。
“青儿,五百年里,你过得好吗?”太多话要说,最后开口却是一句你过得好吗?
“嗯,我很好,我很好。”我胡乱的将眼泪鼻涕擦在父君的袍子上,随后眯起两只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狡洁一笑:“我去了一个地方,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又闯祸了?”父君调侃一笑。
“才没有呢!我啊……”我故意拖了一下,看到父君的好奇心被我引起来才满意的开口:“我在那里睡了四百多年!”
“哈哈哈哈!”父君拍手一笑:“我就知道,这事儿也只有你才干的出来!”父君发自内心的愉悦感染了我,我眯起眼睛,勾起唇角,忽略掉一室的药味。
“父君,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我小心翼翼的开口。
“什么事儿?”父君的眼里,依旧是微笑。
“你还记得红鸾吗?”
“是金鸡族的那小子吗?你不提我倒是忘记了!”父君哈哈一笑。
“父君,我,我想让红鸾当我的父君。”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来。
“……”父君却沉默了,室内的气流有些紊乱,气氛变得压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