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苑内,千羽辰看着深夜突然造访的皇帝心下暗道不好。
“草民参见皇上!澜已然睡下,可要草民命人叫他起身前来接驾?”
重翼警惕眯眼,如不是为了掩饰什么,凭借千羽辰对澜儿的在意,岂会说出打搅澜儿休息,让澜儿起身接驾的话?
重翼摆手,大步往后舍走:“容烜呢?朕是来见他的!”
不等千羽辰答话,墨玄率先闪身:“主子!属下刚去监牢,慕绍澜被忽然出现的容烜救走了!”
重翼霎时冷冷看向千羽辰:“少庄主可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容烜,我的武功是你教的,如今你废了它,我不会怨你!”
“我知道你随身的那个香囊里面放的是什么。那日,你在亭廊给哥哥束发,我远远地看见了,你悄悄断了他一缕头发。”
“容烜,你如此深爱哥哥,哥哥他明知你的心意,却还要你娶重蝶,他不拒绝你的关心,又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他不配你的爱。”
“容烜,哥哥他不爱你!爱你的人是我!”
慕绍澜被容烜救走,他脚筋断裂,一路由容烜抱着、窝在容烜怀里,喋喋不休。
容烜抱着他一路飞檐走壁却沉默不语。
慕绍澜得不到回应,伸手抓住容烜的衣襟,被挑断筋脉的手腕用不出力,他还是咬着牙迫使容烜与自己对视,苍白的面上是一如既往的痴恋。
“大公子,你就不能回头看看阿元吗?”
多少年,他作为地位卑微的伴读只能永远跟在哥哥身后,默默望着哥哥被容家的大公子毫无保留的疼爱。
哥哥娇生惯养,从来怕苦怕累更不学无术。上课时总偷偷溜去宫门大街等皇帝出宫,作业有大公子代为完成,受罚时又有大公子顶着;哥哥一时兴起让大公子教自己武功,大公子为此没少挨板子,哥哥却是根本不好好学,他的武功便是那时跟在哥哥身后由大公子教得,他冬练三寒夏练三暑,除却为了复国,更为了大公子能多看他一眼。
可只要有哥哥在,大公子从来不回头!
他的羡慕慢慢化了深深的嫉恨。
哥哥那种荒唐的纨绔子弟,凭什么?!凭什么得到大公子的爱?!
容烜看着眼前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目光中只有厌恶:“别再用这张脸摆出神情!你不配!”
慕绍澜为了骗得容烜,不是简单易容,竟是让人在脸上动刀,彻底放弃了原本的容貌。可他的舍弃,却没有得来半点想要的温情,如今哥哥回来,他便连替身都没得做……
他再如何对别人狠、对自己狠,也不是不会伤心的……
慕绍澜缓缓松开手,垂眼自嘲冷笑:“呵呵!呵呵呵!到今天,我总算明白母亲为什么会那么恨自己的孪生姐姐。”
“容烜,我落在你手里,母亲会为了我讲出离魂蛊的蛊引,你的小澜死不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放过影一吧!他只是忠于父王的遗命……”
……
“溪云,顺允帝是想得到你姐姐才攻我苗南,你就当为了本王,代替梓云嫁给他,本王会替苗南百姓感激你的!”
“大王,你……?!”
“为什么大家眼里都只有姐姐?!明明我和她长着同一张脸!为什么?!大王,溪云究竟哪里不如姐姐?!”
“你竟敢冒充梓云爬上本王的床,你有哪点比得上梓云的温婉善良?!”
“大王,溪云那一夜已经怀了大王的孩子,更不会嫁给别的男人!”
“你说什么?!”
“大王,不好了!周军打来了!”
“周军冲进王宫了!快保护大王!”
“溪云,梓云不过是放着好看的贤良王妃,她什么都不懂,一点不如你的聪敏,更难当复国大任,本王把这真的南王令牌交给你、把影子也交给你,待你腹中孩儿长大成人,他可以凭借这两样复我苗南!”
“大王,你终于看到溪云的好了吗?溪云不要你死!巫医说了,溪云怀的是龙凤……啊!不——!大王!”
“溪夫人,请您尽快随影子离开王宫!容申已经投敌!”
“不!我不走!我要陪着大王!”
“主人将小主人托付给影一,影一必须保护小主人安危!溪夫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大王……!溪云会为你报仇!”
“夫人,王妃根本没有为大王殉情,而是被容申救走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所言千真万确!奴婢那日无意间见到了容将军府的二夫人,那人就是王妃!”
“想办法将姐姐的贴身侍女秋绮给我弄来!我倒要问个明白!”
“是,夫人!”
“慕销岐!你到临死想的都还是姐姐的安危!什么姐姐不如我聪敏,都是骗人的!!”
“你骗我为你复国,却是安排仰慕姐姐多年的容申救下姐姐,让姐姐依旧被人爱护,过着无忧无虑的安生日子!”
“凭什么?!凭什么?!”
“夫人,王妃早产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刚一出生就死了,另一个也不算太健康。奴婢已将产婆处理掉,绝不会有人走漏风声!”
“快!把催产的汤药给我端来!”
“夫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慕销岐,你且在天上看着!看我乌溪云如何利用你爱的女人和你要保护的儿子为你报仇!替你复国!!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午夜的苗宫上空回荡着女子凄厉的大笑,乌溪云一身太妃的雍容华服,对着一块陈旧牌位直笑出眼泪来。
“太妃娘娘,南王被人劫走,您为何一点也不着急?”影一立在乌溪云身侧,等到乌溪云的笑声停止才问出声。
记忆里,这个女人更多像是疯子!爱得偏执,恨得痴狂!算计手段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也因此,不知何时他开始心疼起了小主人,比起另一位王子,小主人从小才是没爹疼、没娘爱,最终竟也逃不过和自己母亲一样的命运……
……
“你是谁?为什么总跟在大公子身边?”
“阿元不疼!大公子明日还要检查我的功夫,我不能偷懒!”
“我不要他当我哥哥!我要大公子当我哥哥!”
“别再叫我阿元!阿元这么土的名字一听就是个下人,所以容烜才从不回头看我!”
“影一,父王不是要你听命于我,辅佐我复国吗?那我现在就命令你——杀了容澜!”
“容澜为什么没有死?!影一,难道连你也心向哥哥?!”
“不能得到他的爱,让他恨一辈子也好!”
“你不是他的对手,就别来送死了。有母亲的算计,容烜杀不了我,这身功夫本就是他教的,他想收回去拿走好了!”
“影一,如果你早一点出现,如果在我爱上容烜之前,我会不会……得到幸福?”
……
“哼!容烜会为了蛊引将他送回来的,他也该趁机清醒清醒!背着我弄了张跟那贱人的儿子一模一样的脸,他以为如此容烜就会对他另眼相看吗?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乌溪云毫不留情的恶毒话语拉回影一思绪,他不由问道:“你不爱自己的儿子吗?还有女儿,弥儿在你眼里也只是报仇和复国的工具。”
乌溪云美艳的脸庞开着冰冷的笑:“爱?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感情!乌梓云倒是‘爱’绍澜,结果上当受骗,被我算计去抢亲生儿子救命的草药,她除了惹恼重翼被抓之外,又得到了什么呢?弥儿就更是个傻丫头,她爱哥哥和母亲,自以为她的血能解离魂蛊,跑去大周京城赎罪,哼!等她维护的公子受尽苦楚,发现自己只能是个废人……哈哈哈!想想就有趣的很!”
二十多年来,影一对于乌溪云的阴诡算计早已见怪不怪,可听到这些还是忍不住皱眉:“你就不担心用蛊引换回之后,无法再自保吗?”
乌溪云盯着眼前一块木牌:“蛊引?你想不想知道那蛊引究竟是什么?”
影一回问:“是什么?”
乌溪云扬笑:“是乌梓云另一个儿子的骨骸。”
影一只感觉后脊一凉!下意识倒退一步:“你竟是连王妃早夭的儿子也不放过,你就那么恨她?”
乌溪云狂笑:“放过?哈哈哈!我为什么要放过?!我是恨她!你们都以为我当年纵火是想杀了她。呵!才不是呢!容申为了救她葬身火海,她被烧了半张脸,容颜不再,又痛失挚爱,这才是我要的!日后,她也只能眼看亲生儿子成为废人!”
“哈哈!以血缘至亲的婴尸培育的离魂蛊王,除了养蛊者其他人根本别想解!弥儿的血仅能保住容澜的命而已,让他成为感官尽失更无法行动的废人!这一点,待我讲出蛊引,姐姐那么懂养蛊之法,自会告诉他们!我又何须担忧自保的问题?”
影一在乌溪云的回答中再退几步,一刻也无法再多待,转身离去。
这可怕的女人……
也许主人当年的安排,从头到尾都是个错误。
然而他身为影子,这一生认了影一这个名字,除了听命南王,别无选择!
另一边,千羽庄的府苑内,重翼坐在容澜床边等容烜,直等到三更天。
取血消耗了容澜不少精力,微微月光下,他睡颜沉静,面庞略显苍白,被微光笼罩着,看起来无比清冷又不失柔美。
重翼将他冰凉的手轻轻蜷在掌心,不敢握地太紧,低头望向他的目光一如这动作一般小心翼翼,带着浓烈而又极力克制的缱绻深情。
容烜回来时是孤身一人,并不见慕绍澜踪影。他推门,见到的便是重翼坐在弟弟床前的场景,本就沉郁的面色愈发沉郁。
重翼听到动静,也看向容烜。
无需言语,两人对视一个眼神,便都十分默契地往屋外走去,不愿彼此对话打扰了那正熟睡的人。
重翼道:“离魂蛊……朕已经知晓了。”
容烜冷声:“既然你知道了,在乌溪云说出蛊引之前就不要再对慕绍澜下手。还有,乌梓云被你关在哪里?除了乌溪云,就只有她对离魂蛊了解的最多。”
重翼答:“朕已命墨玄将她送去仙人道长的隐居之所。”
两人在屋外庭院交谈,容烜的话语如同月光一般冷冽:“如此,我明日就可放心带小澜回苗南,天色不早,恕不远送!”
重翼急道:“你不能带澜儿走!”
容烜杀意顿显:“小澜在皇宫受到的伤害还不够多吗?我当日将他送进宫,皇上是如何保证的?冥山脚下,若不是千羽少庄主及时赶到、守住了冥莲,小澜就死了!小澜留在皇上身边不会有好日子过!皇上若真的爱他,就该放他走!”
重翼紧紧盯着容烜,一步不肯退让:“朕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朕已经决定为了澜儿遣散后宫,与澜儿成亲!朕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只希望你不要利用澜儿对你这个大哥的尊重在意,逼澜儿做出违心的回答!这些话,朕会亲口再对澜儿说一次!告辞!”
重翼说完大步离去。
容烜握着手心里的香囊,久久怔在原地!(. )</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