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悲剧
阿乱看着我，我也呆呆的看着她。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阿乱看着我，目光有些闪烁。
我迟疑的道：“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是说，无论你如何改变，最终结果依然是一样的，是么？”
阿乱无言的点点头。
良久，她继续道：“后来，我常常会做这样的奇怪的梦，每次梦里见到的东西或者事情，都会在后续的时间里真的发生一遍，而且，即使我有意识的去避免或者绕过，可是事情依然会按照梦见的结果一一重现……”
我突然心里一寒，一个几乎可以算是荒谬的念头涌上了心头，我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你梦见你跟老牛的未来了吗？！”
“是的……我梦见了……”阿乱眼神凄苦的看着我道：“我梦见我们……结婚了！”
阿乱的梦境越来越乱了。
她常常会不断梦见一些杂乱无章的生活片段，而这些片段无一例外的都在后续的日子里一一上演。
起先，阿乱还会努力尝试去改变什么，可是遗憾的是，就如同救援那只原本注定了要被野杀的蝴蝶一样，赶跑了野猫，蝴蝶依然成为了蜘蛛的美餐。
这些混乱的梦境也不是每天晚上都梦到，有时候连续几天都会梦见这些乱七八糟的未来事情，有时候连续一两个月都没有任何梦的预兆。阿乱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拥有了所谓的预知梦的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太多的实际利益——她从来没有梦见过下期的福利彩票号码，就连下周要学科考试的试题她都没有梦见过。
一来二去，阿乱也就慢慢适应这种奇怪预知梦了。她并没有跟任何人说到这个奇怪的能力，毕竟这种怪异的事情，阿乱自己想想都有些害怕，更别说跟其他人分享了。
时间慢慢过去，很快，阿乱大学毕业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家里人也开始催促她的终身大事起来。
平心而论，阿乱的妈妈还是不太赞成阿乱跟老牛在一起的，在妈妈的眼里，自己女儿总归要嫁到一个条件比较好一点的人家里，婚后不要过那种成天为柴米油盐酱醋发愁的生活。
而老牛的家庭条件，完全就是个标准的反面案例。
可是，这并不是问题。
当阿乱妈妈语重心长的跟阿乱教导了一遍又一遍所谓女人如果没嫁好一辈子就完了诸如此类的疲劳轰炸，阿乱依旧笑容满面对妈妈说：
我，喜欢他。
这辈子，就是他了。
最后的结果，顽固的妈妈终于还是不敌执拗的女儿，阿乱妈妈只能叹了口气，开始张罗起阿乱的嫁妆来了。
由于上海的婚宴酒席需要排队订购，所以阿乱和老牛的婚期安排在第二年，老牛家的条件虽然不是太好，但是酒席钱原本就是人情份子钱可以抵扣的，所以两家很快就谈定了婚礼日期，一切一切，都按照阿乱和老牛预想的计划中顺利进行着。
明年六月，我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
阿乱想到这里，就会不自觉的荡漾起阵阵微笑。
可是，这才刚刚浮现在她脸上的幸福笑颜，瞬间就凝结成冰，破碎得不成样子。
这天晚上，阿乱又做梦了。
梦境是阿乱站在自己家的窗台前，身穿粉红的新娘旗袍，正翘首以盼着某个人。接着，梦境突然转换，阿乱孤单的站在马路上，看着一辆粘贴着“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的婚车，老牛正乐悠悠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向着阿乱驶来。
接着，一辆发疯一般的大卡车从丁字路口的岔道迅速冲出，狠狠的撞在了那辆婚车上！
漫天的铁屑，漫天破碎的花瓣。
阿乱最后一个印象，就是自己那痛彻心扉的大哭。
接着她就醒来了，看着漆黑的卧室墙壁，任凭泪水在脸上纵横。
第二天，当老牛照常打电话来给阿乱的时候，阿乱咬牙没有接他的电话。
随后一头雾水的老牛直接赶赴阿乱家，依然吃了个闭门羹。老牛徒劳的在门口叫门，早已被阿乱叮嘱的阿乱妈妈非常忠实的执行了女儿下达的逐客令。
老牛在楼下彷徨的徘徊，一直到深夜12点才落寞的离去。
第三天。
第四天。
……
就在第六天的时候，老牛锲而不舍的早早赶到了阿乱家的楼下，打算继续开始自己一天的苦候，却惊喜的发现阿乱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站在单元门口等着他。
“阿乱……”老牛的刚张口，就被阿乱扑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乱泣不成声，将头埋在老牛的怀里哭个不停。
老牛呆滞了半天，最后试探性的伸手去搂阿乱，发觉阿乱浑身颤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躲开。老牛这才欣喜若狂的搂住阿乱，再也不肯松开。
“你知道么……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如果有什么不对的，你告诉我，我会改的啊，以后别再这样吓唬我了好么？”老牛抱着阿乱，喃喃的说。
阿乱只是不做声，任凭泪水打湿了老牛的胸襟。
老牛……你可知道，阿乱太自私，阿乱舍不得离开你，所以我想来赌一次……赌我们能够改变这该死的预知梦所看见的未来！
就这样，阿乱和老牛莫名其妙的吵了一架之后，又和好如初了。双方家长虽然也知道了这个奇怪的纷争，但是只当是年轻人的婚前紧张忧郁综合症，也就没放在心上，婚礼的准备事宜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了下去。
喜帖、婚纱照、婚宴酒席的菜色甄选、司仪现场的彩排……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
老牛自然是欢天喜地，连睡觉都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阿乱却是一天比一天紧张。
那个奇怪的预知梦里的情形，就像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一样，始终缠绕在阿乱心头。虽然这个梦境不像小时候所梦见的那医院里的场景那样不断重复梦见，可是这个关于老牛的预知梦里面的每一个画面，已经全部就像印在阿乱的心上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眼前浮现。
阿乱心存侥幸，这个所谓的预知梦，也许不可能百试百灵的，只要自己小心，说不定真的可以改变掉结果的。
婚礼当天，终于到了。
这一天清早，一夜没有合眼的阿乱急不可耐的抄起电话打给老牛，老牛睡眼朦胧的接起来，迷迷糊糊的说：“阿乱啊……不是10点才来接亲么？现在才6点啊……”
“清醒点！听我说！”阿乱凶巴巴的吼道：“再重复一遍，你今天怎么过来？”
老牛纳闷的说：“坐公交车过来啊……不是你一定要求的么，让我不准坐小车过来……”
阿乱舒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好，那就好……我再郑重说一遍，你如果坐他们的小车过来，我就不跟你结婚了！”
老牛苦笑着告饶，又连番保证了一通，阿乱这才作罢，放过老牛让他继续去睡回笼觉。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阿乱如是想着。
时间接近九点半了，楼下一众亲朋好友和迎亲的车队都已经到了，偏偏这婚礼的男主角新郎却因为新娘的怪癖导致不能跟着车队一起过来，只能悲催的坐公交车过来，导致下面的亲友团都在议论纷纷。
“这小姑娘好厉害呢！啧啧啧！还没结婚就这么使唤老公了，有小车都不让人家乘，硬是要去挤公交……”
“切！你这就不懂了哇！这叫下马威，听说新郎家条件不是很好的，新娘子总归要挑剔一下的喏！虽然过了门，设置个门槛让男方家里识相点也是正常的。”
“哦哦哦……我说呢，这小囡囡现在就这般厉害，结婚以后一定把老公吃的死死的。”
“哈哈，人家乐意，谁也管不着的啦！”
听着楼下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阿乱笑了笑，丝毫没有往心里去，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老牛平安无事的踏进这个小区。
时间，已经接近十点了。
老牛就快要来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乱心里那焦躁不安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就似乎要将自己包裹住一样。
不期然的，她突然想起了那只蝴蝶。
那蝴蝶，在预知梦里面是被那黑色的大猫腾空而起咬噬而亡的，虽然在后来的现实版本里，因为阿乱让老牛赶跑了虎视眈眈在一旁的那只黑猫，可是却没有阻止掉蝴蝶一头撞上树上的蜘蛛网，最终变成了蜘蛛的盘中美餐。
说到底，阿乱只是让注定要死的蝴蝶从丧命在猫口之下变成了蜘蛛捕猎的牺牲品。
那……不让老牛坐小车，改乘公交车，会不会……
阿乱尖叫一声，发疯一下拉开房门就往楼下冲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老牛死在我的面前！！！
阿乱如同一阵风一样掠过楼下的人群，丝毫不管不顾那些迎亲的亲戚们惊呼连连，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老牛！你在哪里？！
小区门口有一个公交站台，平日里老牛每次来找阿乱都会坐公交车从这里下车，按照常理来说，今天应该也不例外。
一辆公交车刚刚开走，下来了一群人，好奇的看着站台上一身新娘旗袍服饰的阿乱。阿乱也不理会他们，只是在那里拼命张望，寻找老牛的身影。
这里面……没有老牛。
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10点整了，这该死的老牛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
阿乱觉得心都要炸裂开来了，她疯狂的四下里寻找着老牛，可是这老牛偏偏就是不见半个人影！
阿乱几乎都要崩溃了，难道自己让老牛不坐公交车，可是其结果只是变成了跟蝴蝶一样，没有遇到卡车撞上小车的车祸，却赶上了什么别的变故？！
“阿乱！”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猛回头望去，那老牛正站在街对面的便利店门口，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正一脸灿烂的对阿乱挥手。
终于看见了老牛，阿乱反而是一阵头晕，几乎都要软倒在地上去了。
还没等阿乱回过神来，老牛已经捧着那束红玫瑰，径直穿过街道向她跑了过来。
“不要过来！！”阿乱一声尖利的呼喝，直接穿过了马路，传到了老牛的耳朵里。老牛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站定了，迷惑的远远站在那里看着阿乱。
“咔——”
随着那声刺耳轮胎刹车的声音，阿乱梦中那辆该死的大卡车从丁字路口的一端穿了出来！
老牛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辆卡车发了疯一样从自己面前飚过，狠狠的撞在路旁的那棵半人合抱粗细的大树上，这才余势未衰的停了下来。
“我测那！这司机发疯了啊！”
“酒后驾驶还是什么啊……”
路上的行人吃惊过后，全部一窝蜂围上去看那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在驾驶室里的卡车司机了，只有阿乱不管不顾，她跌跌撞撞的奔向了老牛。
老牛也吓得不轻，直到阿乱扑进他怀里才醒过身来。老牛一把搂紧了阿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乎生怕失去了她一般。
阿乱也是欣喜若狂的抱紧了他，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这场劫后余生的意外，让阿乱和老牛的双方家长都给吓坏了，一阵忙乱和埋怨之后，好不容易婚礼才正常开始了。
在婚礼上，阿乱几度失神，直到她使劲掐着老牛，老牛龇牙咧嘴的一脸苦相，让阿乱才坚信，这个傻老牛，的确是好端端的在自己身边。
大概……我真的改变掉命运了吧？
好容易，婚宴终于结束了，闹洞房的人也都散了去，终于只剩下老牛和阿乱两个人单独相处了。
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老牛脸红红的，他看着阿乱的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阿乱……”老牛喃喃的说，一边向阿乱走来。
阿乱心下一阵大乱，连忙闪进浴室，反锁上门，羞红着脸道：“等我……等我洗个澡先吧……”
看着被水蒸气有些朦胧的镜子里的自己，阿乱幸福的笑了。
我的幸福，终于被我自己抓紧了。
“嘭！”一声巨响，老牛一脚把浴室门给踹开了！
这死老牛，怎生这等猴急！阿乱又羞又气的正待要开口喝骂着该死的色牛，却惊觉老牛身后竟然有滚滚的浓烟涌现！
“阿乱！”老牛脸色发红，一把抓住阿乱的肩头，不由分说就往外拽，“起火了！该死的！走廊全是烟，根本出不去！快到窗台来！”
接着，老牛麻利的用床单和落地窗的窗帘扎成一束，然后将阿乱的腰间用这简易的救生绳捆紧，自己握住另外一头，把阿乱往楼下放。
阿乱脑子一阵昏沉，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老牛那焦急的脸，以及他背后滚滚浓烟，只觉得天旋地转，终于昏迷了过去。
等阿乱再醒来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之中了。
“囡囡！你醒来了啊！”阿乱妈妈焦急的一把握住阿乱的手，脸色苍白。
“啊！他呢？”阿乱抬头去寻找老牛的身影。
“囡囡……你先休息，等等再说……”妈妈脸上有些慌张。
“说啊！妈！他在哪里！！”阿乱有些歇斯底里了。
妈妈眼睛也红了，半响才道：“囡囡……你别着急，他……他没跑出来……”
阿乱瞬间呆住了，只是看着妈妈，脑海里一片空白。
“啊……囡囡？你怎么了？别吓唬妈妈啊！你怎么了！！”
阿乱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不是已经两次都躲避开了么，怎么还是让他被夺走了呢！！
这场大火最后被定义为宾馆方面的消防隐患起火，而死于火灾的遇难者一共有九名。
老牛就是其中的一个。
老牛的尸体被烧得漆黑，不管是老牛的父母还是阿乱的父母，都绝对不允许阿乱去看，就这么将他送去了火葬场。
阿乱也不哭，也不闹，她木然的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就这样直直的躺在床铺上，看着天花板。
房间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阿乱躺在床上，望着黑乎乎的墙壁，任凭泪水在自己脸上流淌。
这情形……就跟当初梦见那个预知梦，看见老牛惨死在车祸里，阿乱醒来之后的情形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这是现实，而不是梦。
老牛……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阿乱已经哭都哭不出声音了。
她心如刀割，如果不是自己妄想可以改变这个预知梦里看见的未来，如果不是自己想赌一次，那么老牛就不会死！
如果……如果我不跟他结婚……那么他也许就不会死了……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阿乱猛然做了起来，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用尽全身力气蹂躏自己。
突然，阿乱眼角发现墙角处，有一丝奇怪的光芒若隐若现。
呃……这是什么？
阿乱迟疑的坐了起来，走到墙角去看那奇怪的光芒。
之间一个苍白色的漩涡状物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伏在墙角处，正缓缓的逆时针转动着。
这是什么？
阿乱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墙壁上的漩涡，竟有些呆了。
不经意间，一个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后悔了么？你，想要回到过去改变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