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果然和你脱不了干系!”孙师弟得意笑道:“你孩子做的,不就是你做的?”
徐师弟也狞笑着点头:“不错,就是这个道理,反正都是你家的事情,跑不到他人那里!”
说罢,这两人就一个弯腰抓起方福,一个迈步上前,伸手要去抓狗子。妇人见状,惊叫一声就将狗子揽在身后,自己挡在身前。
徐师弟却仍不迟疑,手臂继续伸向妇人,口中冷哼道:“你也少不了,都得和我走!”
不过他没能得逞,周越忽的一抬手,就将他手臂打到一旁。
“周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徐师弟惊疑交加,上下打量周越,道:“这可是给咱们师兄弟下毒的人,是贼子!要不是咱们师兄弟有些修为,命都要没了!”
这是实话,如方福所说,清鲳鱼毒素能够致命,如果不是武者身体强健远超普通人,这一锅鱼汤下去,大日门弟子就都一命呜呼。
周越沉声道:“你们刚才也听到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有意为之,只是孩子不懂事而已。”
“那又如何?”孙师弟皱眉反问:“总归是他们的错,难道就因为是个孩子就放过他们?那不可能!不过是贱民而已,犯下这样的大错,就是直接打死也不为过!”
徐师弟也面色诡异,目光在周越和妇人身上转了几下,就嘿嘿一笑道:“周师兄,你现在说这些没用。我们是奉了吴长老的命令,前来将这个罪魁祸首带回去的,你难道敢不听吴长老的命令?”
周越愕然,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安静片刻之后,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声叩首:“两位老爷,你们行行好,将我带回去吧。这事情都是我做的,和当家的、娃子都没有关系!”
周越大惊,下意识的弯腰,要将自己的儿时同伴搀扶起来,却被妇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猛然抓住手臂,也哀声请求起来:“周越,你是他们的师兄,你说说好话,让他们只带走我一个,放过当家的和狗子,好不好?求你了,看在咱们小时候的情谊上,求求你了!”
周越顿时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然而他愣住了,两个伏虎门弟子却不会,当下不耐烦的翻起白眼:“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我们师兄弟的性命,你一个人就能抵罪?都老老实实的跟我走吧!”
说罢徐师弟就越过周越,一手抓住妇人,一手揪出后面的狗子,然后转身跟在早已拖着仿佛的孙师弟向外走。
“周师兄,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和我一齐回门派,向长老去说!”
手已经抬起的周越再次僵住,呆立原地,脸色急速变幻。
“终于到了。”
轻语忽然在身侧响起,周越悚然一惊,转头看去,就见方才还不见踪影的哪吒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正和自己一样,也看着方福一家被拖走的背影,目光深沉,神色迷离,口中喃喃:“他们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这话语让周越心中一跳,匪夷所思的猜想在脑中划过,下意识的就叫出声来:“你在等这件事情的发生?”
哪吒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仍然注视前方,轻声道:“要记得你们说过的话啊,我会监督你们的……”
话音落下,他小小的身子陡然向前冲出,迅疾的速度将周越吓了一跳。不假思索的也跟了出去,却发现哪吒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明明方福一家就在前方,却没有这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小孩子身影。
周越咬牙,却无可奈何,稍稍一想,就将这来历神秘的家伙抛到脑后,自己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方福一家被押送到大日门。果然如孙师弟和徐师弟所说,此时的大日门弟子都有些不对劲,大部分都有些面色苍白,有几个脚步还有些虚浮,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见到方福一家,都神色狠厉,眼光冰冷,都有些择人而噬的意思。
这让方福一家神色绝望,周越也咬牙不止: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绝非能够轻易解决得了。
处理此事的是大日门长老吴楷,他本想将人带到大堂审问,但因为事情涉及众多弟子,众弟子又都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干脆在演武场召开公审。
于是方福一家就被带到演武场。在一众弟子的包围下,冰冷目光的沐浴中,夫妇两人几乎瘫软在地上,勉强鼓起力气,却也只能跪着将狗子揽在怀中,哭泣不已。
事情并不复杂,吴楷审问了几句就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顿时愕然不已,自己都不由的低语:“竟然是这么回事?不是有人要对付我们?”
这些日子以来,大日门的情形实在是不妙。先是孙庭借着几个乞丐的名义,几乎彻底撕破脸面的将宗门领地的事情给搅黄了,接着又有王德被杀,后来张炎一力挑动四个附属门派去找那通天宗的麻烦,甚至连自己都偷偷摸摸的跑去白水县,却不料也身死异地……这一桩桩一件件,着实让大日门的声望大受损失,连带着在河阳城内的地位也有些变化。
所以在出了这一档子事情后,吴楷第一时间就怀疑有人想要对大日门动手——可谁想得到,这不过是一个孩子导致的闹剧,源头只是一个厨房火夫的疏忽!
这着实让吴楷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嘛,这样也算是好事,不仅说明形势还没有那么危急,处理起来也方便的很,吴楷只是稍稍思考之后就厉声喝道:“不论如何,这事情总是你们一家的过失,来人啊,将他们拖下去,全部乱棍打死!”
人群中的周越听到这话,顿时变色,惶急的高喊道:“长老,弟子周越有话说!”
吴楷眉头一皱,转头看来,道:“周越?伏虎门的那个?”
周越迈步而出,躬身施礼:“正是弟子,拜见长老。”
“你有什么要说的?”
“弟子觉得,方福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只不过是一个幼年孩童的错误,这样直接要人性命是不是太过了?”周越低头说着,感觉到头顶冰冷视线,一咬牙继续道:“何况诸位师兄弟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小様而已,不如稍稍惩戒一番就好。”
他这话出口,众弟子纷纷叫了起来。
“不行!怎么能这样放过他们!”
“周师兄你究竟是哪边的?我们差点没命了,这还只是小恙?”
“区区贱民,伤到我们一丝都该去死,何况这种大错!”
大家叫嚷不断,吴楷脸上也不好看,双目眨也不眨的盯住周越,口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周越,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大日门弟子,要为大日门考虑,知道吗?”
在吴楷心里,这件事情的处置方式没什么可考虑的,尤其在眼下,更是只有一个方法:杀!
原因很简单,如今因为接连变故,大日门在河阳城内的情形颇为不妙,有些闲言碎语四处散播,其中不乏对大日门的怀疑之意。所以在这种时候,正应该表明自己的强硬,用鲜血昭示态度,告诉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暗自图谋之人,如果鱼大日门做对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之前他甚至有个念头:别说是这确实是方福一家的错误,就算不是,他也会说是,然后将他们的人头借来一用——有借无还的那种!
周越闻言身躯一颤,但他还不肯罢休,再次躬身哀求:“长老,子弟绝无他意,只是担心门派声誉——”
“门派声誉我比你清楚!”吴楷断喝道:“你不必再说了,来人,行刑!”
一声令下,就有弟子冲出来,拉扯着方福一家就要拖走。
方福夫妻俩人顿时惊骇欲绝,他们两人脸上涌上绝望之色,对视一眼,也不知拿来的力气,竟然猛地挣脱大日门弟子们的钳制,砰砰的朝着吴楷急速磕头,迅速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殷红。
“老爷,俺们自知罪无可恕,只是求您放过娃儿吧,我们两人愿意自杀!”
吴楷愕然,似是没料到这种发展,但眯起眼睛想了想之后,他忽的冷笑一声道:“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假的?”
“真的!绝对是真的!”
“那好,你们自杀罢!”吴楷打定主意,要用鲜血和冷酷警告其它人,当下毫不犹豫道:“现在,死给我看!”
方福夫妇俩闻言,身躯一抖,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一个意思。于是他们挺起身,分别从左右两侧共同将狗子抱在怀中,额头鲜血与泪水混合着流淌下来。
“爹、娘!”
狗子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觉得有件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不由惶恐的看向自己的父母。
方福闭上眼睛,颤声道:“娃,爹娘没本事,没法再照看你了,你不要怪我们。”
“记住,爹娘不在以后,你也要好好活。”妇人勉强将嘴角挤出一丝弧度,轻轻道:“不要害怕,娘小时候靠乞讨为生,不也活过来了?”
狗子更害怕了,他本能的张开双手,想要将夫妇俩抱住。
然而清脆声音响起,两把匕首被大日门弟子扔到地面上。
方福夫妇惨笑一声,再不多说,松开抱住孩子的手掌,伸出颤抖的手臂,将两把匕首拾起来,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娃,记住了,要好好活啊!”
说罢,夫妇两人不约而同的闭上眼睛,手上狠狠使力,要给自己一个痛快的结束。
但是他们没能得逞。一双小小的手掌忽然捏住他们的手腕,令他们手上一酸,匕首掉在地上。
他们惊讶睁眼,就见穿着红肚兜的哪吒站在自己身前,正对自己,面色复杂而目光灼灼。
“我很高兴你们完成了自己的承诺。”他说:“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