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徐心然觉得自己的手脚终于可以活动了,虽然还有些僵硬,可好歹能走路了。
她一面回想着方才徐安向他描述的在望月轩发现诅咒小木人的经过,一面机械地向望月轩走去。
徐掌柜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
徐掌柜也是刚刚从涵玉楼赶回来,在这里等着徐心然。方才在涵玉楼,端木大夫说苏氏并无大碍,他才不像之前那样愤怒了。
徐心然走进院子,一眼就看见了一脸怒容的父亲。
“爹,您找我?”其实徐心然已经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在这里等着自己了,可她仍旧强自镇定。
“是的,我找你。”徐掌柜的愤怒在看见大女儿的这一刹那忽然消散了,心平气和地说出了这句话。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相信这件事情不是大女儿做的,而是忽然就平静了下来,这种平静,足够他将这个诅咒事件弄个水落石出。
徐心然站在院子里,神色坦然地看着父亲:“表哥在前厅等了好久,可是爹和姨娘还有二小姐三小姐并没有出去招呼他。”
“你姨娘被人下了诅咒。”徐掌柜一面说,一面观察着徐心然的表情,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出来一些什么,可是,徐心然的脸上波澜不兴,什么表情也没有。
“诅咒?”徐心然面无表情地说,“那么爹有没有去云虚观请钱道长前来降妖除魔啊?”
听大女儿提到钱道长,徐掌柜心里忽然一动,可随即将这一点点念头掐灭了。现在重要的不是追究大女儿当初为什么会忽然心口痛,而是要保住自己未出世的儿子。
“什么钱道长?”徐掌柜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个骗钱的神棍,上一次在这里折腾了半天。却叫鬼吓坏了。”
“可是姨娘很信任他啊,上一次我莫名其妙心口痛,姨娘替我着急,连夜去了云虚观将他请来的。这次姨娘被人下了诅咒。钱道长应该也能出一点力吧。钱道长虽然是出家人,可说到底,也是姨娘的舅舅。”
徐掌柜抬手示意她不要再提这个:“我叫你来,不是要说钱道长,而是想让你看看这个。”
徐掌柜摊开手掌,那个木雕的、额上贴着黄符、浑身上下扎满了钢针的木雕小人出现了徐心然的视线内。
“这是什么?”徐心然问了一句,可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吃惊。
“这是方才从这株迎春花丛下面挖出来的。心然,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望月轩?”
“那么请爹先告诉我。除夕那天。那一百两黄金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底下?”徐心然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
“这是两回事。”
“这是一回事。”徐心然依旧波澜不兴,“有人能在我床下神不知鬼不觉放一坛所谓的黄金,那么在院子里埋下这么一个小木人儿。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谁会这么做?”徐掌柜冷笑道,“难道是你姨娘自己做的不成?她用得着拿两条人命开玩笑来陷害你吗?慧瑛慧玥更不可能。”
徐心然说:“那为什么我就可能?”
“因为……”徐掌柜愣住了。过了半晌,才艰难地又开了口,“因为你担心你姨娘生下了儿子会危及到你在家里的地位。”
“是吗?”徐心然忽然觉得心神俱乏,不是因为振兴福盛祥的巨大压力,不是因为程记严记联手对付福盛祥,不是因为杨天龙那个泼皮恶霸还对福盛祥虎视眈眈,而是因为父亲几次三番的不信任,虽然前面那几次,父亲最终还是相信了自己,可那是事实摆在了面前。而今天,事实是什么?自己还能有那个能耐让父亲亲眼看到事实吗?
“爹,您这顾虑未免来得太早了吧?”徐心然不觉笑出声来,“徐家的儿子还没出生呢,我哪里用得着这么早就担心?何况,等到他长到能够危及到我的年龄,我说不定都已经不在徐家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这木雕小人,与你无关?”徐掌柜厌恶地将小木人儿扔在了地上,“心然,你姨娘以前是对你不好,可也并未虐待过你,而且就算你恨她,恨她拿走了扳指却诬陷到你身上,恨她拿走了祖母留给你的东西,恨她不把暖云阁给你住,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想让徐家断子绝孙吗?”
徐心然吃惊地看着父亲:“爹,这不是我做的。我刚才说过了,若是有人趁我不备在这里埋下了这个用来诅咒的东西赖在我头上,那我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没有做。爹,您也不想想,就算是我有心要害姨娘,可我为什么不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将这个木人儿藏起来?而是埋在这里?”又看了看那个坑,“而且埋得这么浅,难道就是预备着叫人来发现吗?”
“那是为了你可以每天在上面多添一根针罢了。”不知什么时候,徐慧瑛走了进来,恨恨地瞪着她,“所以你不能埋得太深,若是埋得太深,你每天都要取出来扎上针再埋进去,岂不是麻烦?”
徐心然笑道:“二小姐说的和亲眼看见了似的,是不是二小姐自己对这一套轻车熟路啊?”
“你!”徐慧瑛怒道,“无论你怎么狡辩,你诅咒我娘的孩子生不出来总是事实。”又转向了徐掌柜,“爹,如今证据确凿,您准备怎么处置?”
徐心然立刻反唇相讥:“我记得,除夕那天晚上,祭祖的时候,姨娘和二小姐、三小姐也是这样义正词严地指责我偷了那枚祖母绿的扳指。可是结果呢?监守自盗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你!”徐慧瑛再一次被徐心然的话噎住,可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上一次是上一次,这一次是这一次,请大小姐弄清楚,这是两回事。这一次,人证物证俱在,你就算巧言善辩,也是无济于事了。”
“人证?”徐掌柜疑惑道,“什么人证?”
“爹,您忘了,望月轩新拨来的丫鬟碧菱的嫡亲姐姐,就是我房里的玉珠。算了,还是叫那蹄子自己和您说吧,免得大小姐说我事先串供。”然后扭头冲门外叫了一声,“还不快滚进来!”
丫鬟玉珠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一看见徐掌柜,就“扑通”一声跪下直喊“饶命”。
徐掌柜定了定神问道:“玉珠,你知道些什么,快都说出来,不许说谎,否则立刻打死!”
徐掌柜的声音十分严厉,玉珠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老爷,奴婢……奴婢……都是奴婢和奴婢妹妹的错,若是我们早点儿将此事说出来,二夫人就不会受这个罪了……”
徐掌柜喝道:“不许啰嗦,拣要紧的说!”
“是。”玉珠答应了一声,才开始慢慢诉说,“大约半个月前,奴婢的妹妹碧菱发现,大小姐和绿云两个每天晚上都偷偷摸摸待在着迎春花丛下,还拿着铲子挖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碧菱刚开始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她们主仆两个得了什么好东西,紧赶着埋起来不叫人知道。碧菱刚开始和奴婢说过一次,可只是当做笑话说给奴婢听,还说大小姐和绿云就是没有见过好东西,不知道得了些什么,和那些土老财一样埋在地里,真真是小家子气。可是又过了两天,碧菱偷偷去暖云阁找奴婢,说她瞧见了大小姐绿云埋的东西,不是金银珠宝,而似乎是一个扎满了针的小人儿,可碧菱也没看真切,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小人儿,只是看见,大小姐和绿云每天趁着夜深人静都要从这里把它挖出来,一边念几句咒语,一边在上面扎一根针,然后再埋起来。如此反复了好几天。当时奴婢害怕,也不想惹事生非,那都是主子们的事情,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管得了。所以奴婢一再叮嘱妹妹,叫她千万将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跟谁也别说。”
徐掌柜冷哼一声:“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看见这样的事情,居然瞒着主子!”
玉珠哆哆嗦嗦地接着说:“刚巧这些天二夫人说她腹中隐隐作痛,晚上睡觉也不踏实,奴婢就和妹妹悄悄商量,是不是与大小姐和绿云埋在迎春花丛下的那个小人儿有关,我们也曾想趁着大小姐和绿云不注意的时候挖开来看个究竟,可想来想去,都没那个胆子。”
徐心然看着她冷笑道:“谎话编得不错么。不过,你也是二小姐身边的红人儿,平时对我都耀武扬威的,怎么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你反倒畏首畏尾不敢说了?”
徐慧瑛对徐掌柜说:“爹,不如叫碧菱出来,让她说说看,究竟她看到了什么,省得大小姐认为是我指使我的奴才诬陷她。”
徐掌柜沉思片刻,点头道:“也好。”
徐心然却说:“我看用不着了吧。既然二小姐这么胸有成竹,那么碧菱也不敢不按你编好的说辞与她姐姐遥相呼应。”
徐慧瑛逼视着她:“照大小姐如此说来,那官府断案,都没有一句证词可以相信了?”
徐掌柜对徐慧瑛说:“不要理她,你去将碧菱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