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龙闷闷不乐地说:“咱们和徐家,还没有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呢,咱们现在只能小打小闹给他们找些麻烦,可砸了人家的店,人家不会报官啊?今天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咱们去人家那里找茬子,可人家笑脸相迎,一点儿都没着恼,还低价给咱们做衣裳,还白送我两身。若是最近他们出事,那人家肯定知道是我做的。你想让我把脸丢尽吗?”杨天龙看着这个小厮,心中忽然来气,于是又踢了他一脚,“快滚吧,别在我这儿瞎出主意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会儿馊主意这么多,刚才在福盛祥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不见你出个点子?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有这功夫,不如多吃两碗饭,省的人家都说你太瘦太小。”
站的稍远一些的几个小厮听了这话,捂着嘴偷偷笑,更对身材矮小的小厮挤眉弄眼。身材矮小小厮怏怏不乐,忍气吞声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走出了十来步远,看他们没转身往这边看,才伸出拳头胡乱挥舞了几下,以示威胁。
杨天龙看见了他的这个动作,却没什么心情呵斥,他闭上眼睛躺在躺椅里,仍旧想不通自己分明握着主动权,怎么就变成了被动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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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方才真是吓死我了。”直到杨天龙一伙走得不见了踪影,而且确定了他们不会再来,朱先生才长舒了一口气,“大小姐,你知不知道,我方才一直担心啊,担心那伙从不讲理的泼皮会胡闹起来。”
徐心然微微一笑:“朱先生,你太胆小了,这不是没事儿吗?杨天龙虽然是泼皮出身,可如今已然将自己划入了京城大户行列,自认为在京城之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他不可能再用以前那种明目张胆偷抢打砸的办法来出气,他若是想要咱们福盛祥遭殃,也只会用阴谋,背地里使使绊子,而表面上,他肯定还要维护他的颜面。况且这次虽然是他主动来咱们这里闹事,可咱们并没有失了分寸,仍旧将他当做上门的顾客一样热情招待,给足了他面子,这一点,就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所以,他就算心里有些不痛快,可并不至于对咱们怀恨在心欲除之而后快。”
“可是,”朱先生仍旧心有余悸,“对那伙人来说,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他们横行霸道惯了,我方才真担心他们一个不高兴闹将起来,咱们这店铺哪儿经得起他们折腾?”
“放心吧朱先生,有我在,福盛祥不会有事的。”徐心然现在担心的并不是杨天龙,而是程掌柜和严掌柜。杨天龙虽然凶狠,可毕竟是个粗人,出气报仇的方式也简单,就算耍阴谋,也不会阴险到哪里去。可程掌柜和严掌柜就不一样了。程掌柜自不必说,骗自己父亲好几年,十足一个心思阴暗睚眦必报的小人。那严掌柜呢,徐心然也听说了,那个人最忌讳的就是别人从他的严记绣坊挖墙脚,尽管倪大娘不是挖他的墙角挖来的,是他自己先不要人家的,可严掌柜的名言是:我不用的,别人也休想用。而且他一向瞧不起福盛祥,瞧不起她的父亲徐掌柜,倪大娘又是京城有名的刺绣缝纫高手,他即便将人家踢出自家大门,可也不希望别人聘用她,何况还是摇摇欲坠的福盛祥和他叫这个板。若倪大娘还和以前一样眼疾未愈,只是个身体孱弱的老婆子便也罢了,可偏偏被福盛祥聘用后的倪大娘神采焕发精明能干,这叫严掌柜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而且徐心然十分担心程掌柜和严掌柜联手对付福盛祥,那两个人,都是绸布行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若是他们两个联手,那福盛祥今后的路,可就万分艰难了。
徐心然只顾思考这些令人头痛的问题,却没有注意到福盛祥大门外站着三个人,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的一举一动。
实际上,刚才所有的人都只顾着看杨天龙和福盛祥的热闹了,然后眼看杨天龙带人走了就都意犹未尽地散去了,可并没有人注意到,甚至福盛祥店铺里也没人注意到,门口不远处的这三个人还站在那里,已经没热闹可看了还未离去,尤其是站在前边的,明显是主子的那个四十多岁的、穿着一身暖灰色棉布长袍的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福盛祥的门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男子身后的一个仆人小声说:“老爷,人都散了,咱们也该走了。”
男子这才点点头:“好的,咱们也回去吧。不过这徐家大小姐,倒真是有些本事,竟然能将那杨天龙给顺顺当当打发走,真是叫人不可小瞧啊。”
他身后的另一个年轻的仆人不屑地说:“有什么本事啊?怕是一出生就克死了自个儿亲娘的本事吧。”
中年男子回头看了仆人一眼:“不许胡说。”
年轻仆人立马噤了声。
第一个说话的中年仆人却又接上来了:“老爷,这也是事实啊。那徐家大小姐本就是个不祥之人。我听人家都说啊,这福盛祥就是因为她的出生才垮下来的,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元气,以前没有她的时候,福盛祥可红火着呢。”
中年男子摇摇头:“你们怎么也和街头巷尾那些闲人一样开始嚼舌头了?徐家大小姐究竟是不是不祥之人,和咱们陈家并无半分关系。”
三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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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您的腿好一些了吗?”苏氏端着一小砂锅补品,轻手轻脚来到徐掌柜的书房,将砂锅搁在桌子上。
徐掌柜因为只能卧床养病,所以百无聊赖,拿着一本书在看,可其实也没看进去多少,因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本书上,而是在大女儿那里。
“老爷,大夫说您要静养,就不要再劳神看书了。”苏氏并不是担心丈夫劳神,而是希望丈夫把书放下,认真听她说话。
“好吧,”徐掌柜并不知道她的意思,只以为她在关心自己,而且这书他本来也不想看,于是将书放在了边上,“那就不看了。”
苏氏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十分谨慎地开始说正题儿:“老爷,大小姐岁数也不小了,虽然她是夏天的生日,可这已经翻过了年,那她就已经十七岁了。咱们大齐国,像她这样岁数的女孩子,早已嫁人,快一点的,都有孩子了,所以我想啊,咱们是不是该给大小姐说个婆家了?总不能耽误了她的终身啊。”
徐掌柜惊奇地看着她:“你怎么又想起来这么一出了?如今福盛祥正是用人之际,你把心然嫁出去了,谁来打理店里的生意?”
“我没有说现在就把大小姐嫁出去啊?”苏氏急忙说,“我只是说,先慢慢寻找合适的人家,若是有好的,再商量婚事。”
徐掌柜对这个提议并不热心:“你这两年不是也给心然找过婆家吗?可并没有人敢娶她。依我看哪,这事儿你也别太费心了,顺其自然最好。”
“那些人不敢娶咱们家大小姐,都是那谣言作怪。”苏氏故意装出忿忿不平样子,痛斥那些不敢娶徐心然的人,“整天吃饱了没事儿干,就会在背后胡说八道,说什么咱们大小姐是不祥之人,是个一出生就克死了亲娘的灾星。阿弥陀佛,这些人烂了舌头才好。咱们家大小姐哪里不祥了?那模样,那性情,只怕他们还配不上呢!”
“行啦,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怎么说,咱们管不着。”徐掌柜不明白苏氏今天特意跑到书房来对自己说这些是为什么,不过这话听得他生气,于是止住了苏氏,不叫她再继续说下去。
苏氏急忙点头:“是是是,老爷说的是,人家说什么,咱们是管不着。可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把大小姐的终身给耽误了?所以呢,咱们不如先慢慢物色,若有合适的,不如就将大小姐嫁出去吧,一来和九泉之下的老夫人和夫人有个交代,二来大小姐有个好归宿,咱们也放心哪。”
徐掌柜哼了一声:“我看你是巴不得心然早点儿离开徐家吧。”
“老爷,您这话可太屈心了。”苏氏的脸上立刻充满了委屈,“我这不也是在为大小姐着想吗?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总不能留在娘家一辈子。而且大小姐年龄也不小了,也该到了寻婆家的时候了。可这么多年来,关于大小姐不祥的谣言总是不断,所以,前几次我说的那几家全都不敢娶她。但正因为这样,咱们才要更加替她打算啊,总不能因为有那些谣言,咱们就什么都不管了。”
徐掌柜点点头:“心然这个年龄,是该嫁人了。那么,你今天特意来说这个,是不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苏氏看丈夫口气松动,心下十分高兴:“是啊,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哪儿敢来打扰老爷?”
“那这人是谁啊?”
“就是陈记粮油坊的陈老爷。陈家家财万贯,陈老爷脾气又好,陈老爷的母亲又是个信佛的人,大小姐若是嫁过去,肯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不会受气。”苏氏笑眯眯地说。
“陈记粮油坊的陈老爷?”徐掌柜由于气愤与惊愕瞪大了眼睛,“亏你想得出来!那陈老爷已经有一妻两妾了,难道你想让心然去给人家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