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向了端木仁德:“端木先生,你来说说你方才诊脉的情况。”
端木仁德点了点头:“傅老爷,从脉象上看,府上的雪姨娘并无最近滑胎的痕迹,她只是正常的月信来临。”
傅金山脸上显出了震惊的表情:“没有滑胎?这怎么可能?前天何大夫明明说她的孩子因为落水而没有了。”忽然生气地说,“我知道了,一定是你——”面色不善地看向了徐心然,“一定是你事先教他这么说的,为的就是给你妹妹洗清罪名,是不是?”
徐心然不慌不忙地说:“傅老爷,你完全可以怀疑我的用心,可你能怀疑端木先生的信誉吗?您应该知道,端木家的医生,从来不对病人说谎,不管这个病人是谁。”
傅金山无言可答,因为端木家的行医道德是有口皆碑的,他们家出来的医者,从来不在这个方面说谎,尤其是端木仁德,他是出了名儿的固执迂腐,把医德看的比性命还重要,肯定不会为了徐心然而说假话。况且端木家的医生一向都认为,所有的病人的都是平等的,在疾病面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端木仁德决不可能因为杨雪莺是一个小妾而轻视她,也同样不可能因为徐慧瑛出身大户人家就偏向于她。
但是,傅金山仍旧不相信杨雪莺在骗自己。前天的一切事情,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若是杨雪莺做了什么手脚,以自己的阅历,不会看不出来。可是,他真的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九眼桥下的湖水很深,大约有两个人的身高加起来那么深,杨雪莺不识水性,哪里敢单单为了对付一个徐慧瑛就自己跳下去?
傅金山事后又一次详细盘问了小宛和玉珠。她们两人都说杨雪莺和徐慧瑛要说知心话,不让她们跟得太紧,所以她们没有上桥,只是远远地看见,夫人和雪姨娘刚开始亲亲热热挽着手,一边走一边说话,可忽然不知道为什么扭打了起来,然后不一会儿,雪姨娘就掉进了湖里。
小宛一口咬定,她清清楚楚看见,杨雪莺是被徐慧瑛推下去的。
而玉珠也一口咬定,杨雪莺是自己跳下去的,因为她就是要嫁祸徐慧瑛。而且之前她不让人跟上桥去,就是为了自己的所为不被人看见。
傅金山觉得,小宛有可能说谎,可何大夫绝不会欺骗自己,因此想来想去,仍旧认为,这件事情很简单,的确是因为徐慧瑛嫉妒杨雪莺先她而有了身孕,所以趁着桥上没有别人,将杨雪莺推了下去。至于另一种可能,杨雪莺自己跳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杨雪莺这个人,平时是刁蛮跋扈目中无人,可绝对没有这样的心计。再说了,这可是她自个儿的性命啊,她哪儿有这个胆子铤而走险?
傅金山想了想,说:“我从没有质疑过端木先生,可是徐大小姐你,我可就说不准了。你是瑛儿的亲姐姐,自然是向着她的。”
徐心然并不生气:“傅老爷这句话在理儿。这样吧,您府上的何先生替雪姨娘诊了一次脉,得出的结论是雪姨娘的确是因为落水而小产了。我请来的端木先生方才也替雪姨娘诊脉,得出的结论是雪姨娘压根儿就没有身孕,也就无所谓是否滑胎。不如傅老爷再多情几位名医来,事先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们,看看他们怎么说。”
傅金山一拂袖子:“哼,我傅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做主了?”
徐心然淡然一笑:“傅老爷误会了,傅家的事,自然还是由傅老爷您说了算,我只是为了我妹妹的清白,不得不这么做。傅老爷不答应,莫非是早就心中有数?”
傅金山被将了一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其实,他也早有此意,只是实在太喜爱杨雪莺,杨雪莺的表现又是那样楚楚可怜,所以他心想,反正只是失去了一个孩子,他已经有四个儿子了,且都已长大成人,这个孩子若能生下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若是生不下来,他也不是那么悲伤,反正何大夫和端木仁德都说了,杨雪莺本身并无大碍。本想这件事情就稀里糊涂这么算了,将徐慧瑛在柴房里关一阵子,等杨雪莺身体好了,气也消了,再放她出来,还让她回紫云阁去住,到时候若是杨雪莺哭闹,大不了再多多给她送些衣裳首饰哄她高兴罢了。杨雪莺虽然厉害,嘴上不饶人,可也爱贪小便宜,只要得到实惠,想必也就不再追究这件事了。
犹豫了半晌,傅金山终于觉得,有必要将事情弄个明白,于是吩咐管家一口气儿请来了三位名医。
这个时候,杨雪莺正在素芳楼喜滋滋地欣赏着那满满一漆盘的黄金,那明晃晃的光晕,晃得她眼睛都有些花了。
她拿起一块金锭,举到眼前:“小宛,你说,这一百两黄金,我怎么用才好呢?需不需要添置一些新样式的首饰呢?”
小宛看着黄金也直咽口水,虽然这黄金并不属于她:“雪姨娘,您若想换新首饰,只需给老爷说一声就行了,难道老爷还舍不得花这点银子?这些黄金啊,姨娘不如存起来,手有余粮,心中不慌么。”
杨雪莺心中冷笑道:将来,这座宅子,还有傅金山所有的财产都是我一个人的,我还用得着担心没有余粮吗?不过,这一百两黄金,也不是个小数目,又是徐心然主动送给自己的,不要白不要。对于在青楼摸爬滚打、见识过各色男人的杨雪莺来说,金银钱财,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更主要的,杨雪莺是想用这一百两黄金来恶心徐慧瑛。你看,连你姐姐都知道你罪大恶极,送了一百两黄金来给我赔罪,你还不乖乖儿地给我磕头认错?
杨雪莺已经打算好了,这一次,最好是能让傅金山休了徐慧瑛,若是她老霸占着“傅夫人”的位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做得了傅金山的主啊。
一想起傅金山这个又肥又丑的老男人,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杨雪莺那因为一百两黄金而激动不已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她将手里的金锭放回了漆盘,叹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小宛哪儿知道她在想什么,奇怪地问道:“雪姨娘,您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是不是这一百两黄金的补偿,太少了?”
杨雪莺自然不能够将真实的想法告诉小宛,若是实话实说,自己恐怕立刻会被扫地出门,竟敢盼着丈夫早死自己好独吞家产,傅金山不捏死她才怪,就算傅金山肯放过她,人家那四个儿子可都不是好惹的。
于是,杨雪莺笑了笑:“不是的,一百两黄金,也不少了。我只是担心,徐慧瑛惯会狐媚,万一这一次,她又哄得老爷心软,那我们这功夫,就算是白费了。”
“这还不简单?”小宛不以为然地说,“一碗药下去,就说她得了急症暴病身亡。”
杨雪莺着实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这个年纪不过十六岁的丫鬟竟然比自己还要心狠手辣。这样一个人跟在自己身边,有一天,她会不会算计自己啊?
小宛大约看出了她的心思,忙笑道:“雪姨娘,奴婢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绝无二心。奴婢之所以这样怨恨夫人,也是因为她待我不好的缘故。雪姨娘您就不一样了,您处处照顾奴婢,对奴婢就对亲妹妹一样,奴婢对您,绝不会和对待夫人一样。”
杨雪莺收回了自己震惊而戒备的目光:“我不是在想这个,而是担心,徐家不是那么好惹的。今天这个事,反正她徐心然也是查无实据,恐怕想找碴儿也找不出来。但人命关天,那就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我们无法收场。”
最擅长于察言观色揣摩主子意图的小宛见杨雪莺并不采纳自己的建议,还对自己有了戒心,心下倒凉了半截儿,可她仍旧恭恭敬敬地说:“雪姨娘说的是,是奴婢太心急了。奴婢只是气不过,那徐慧瑛有什么好的,老爷已经不将她放在眼里了,她还不知趣儿地回来,若不是她,您现在就是当家主母了。”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杨雪莺摆了摆手,“反正老爷已经信了我,要想把那个女人撵出去,也不急在这一时,太操之过急,反倒会叫老爷起疑心。你先下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是。”小宛低着头走了。
杨雪莺刚刚躺下,就听见小宛又折回来轻轻敲门:“雪姨娘。”
杨雪莺因为方才对她已经有了戒备,这时候她又打扰了自己休息,于是语气里不知不觉就带上了生硬和不耐烦:“什么事啊?我都躺下了。不是跟你说了我要休息吗?”
小宛哪里会听不出来她的不耐烦?但仍旧忍气吞声地说:“雪姨娘,老爷过来了,说是又另请了名医来给您诊脉。”
杨雪莺“忽”的一下翻身坐了起来:“又请了名医?你去回老爷,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不必再麻烦了。”
还没听见小宛的回答,傅金山的声音先传了进来:“雪莺,是我。你落水小产,我总是不放心,所以请了几位大夫来再给你瞧瞧,这几位大夫,可都是京城的名医啊,一般人花银子都请不到,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人家给请来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