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然料定林公公会来找自己。而果不其然,过了不到十天,林公公就派人将她请到了一座茶楼里。
“林公公今儿怎么想起来请我喝茶了?”徐心然笑吟吟地坐下,“不过,我可不好意思让您破费,这样吧,今天我来请。”
林公公急忙说:“那哪儿行啊?总不能老是占你的便宜。说好了我请你喝茶,那就是我请。可别跟我抢,我会不高兴的。”
徐心然只好作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伙计上了茶和点心、退出去之后,林公公对徐心然说:“徐大小姐,实不相瞒啊,今日冒昧请你前来,是想在你的福盛祥订做一批丝绸锦缎,给皇后娘娘预备着,明年夏天做衣裳,这一次,皇后娘娘想要的是那种轻盈飘逸的丝绸锦缎。可我左思右想,皇后娘娘那可是母仪天下啊,就算她的家常衣裳,也不能流于轻佻,哪怕是轻盈飘逸,也不能失了国母的庄重典雅。可是我采办的丝绸布料也不算少了,苏杭、西蜀一代拔尖儿的丝绸锦缎,我都采购过不少,还有咱们京城里头的织染坊,我都是了如指掌的,可那些丝绸锦缎,都不合皇后娘娘的心意。我琢磨来琢磨去呀,或许,只有徐大小姐的福盛祥织染坊,能做出来让皇后娘娘满意的衣料。”
徐心然沉吟片刻,说:“倒真要感谢林公公照顾福盛祥的生意。请林公公放心,我们福盛祥一定尽全力做出让皇后娘娘满意的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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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楼出来,天上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徐心然与林公公告辞,坐上了马车直奔织染坊。
正在向伙计织工们宣布这个好消息,忽然听见门外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
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绿云!”小林首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出门外。
只见绿云颤抖着身体指着一个胡子拉碴、一身银甲的人,结结巴巴说:“姜姜姜……姜、公、子……”
徐心然也跑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姜雨晨。
“表哥!”徐心然惊喜万分地就要冲过去。
“大小姐!”绿云一把拽住在了她,“别过去。”
徐心然急道:“为什么呀?”
绿云畏惧地看着那个人,小声道:“谁知道是人是鬼啊。阴雨天,看不见有没有影子。”
徐心然哭笑不得,挣脱绿云就冲了过去:“表哥,真的是你吗?你没有死,是不是?”徐心然含着热泪,伸手去抚摸姜雨晨那胡子拉碴的脸,又仔仔细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含泪笑道:“表哥,你果然没有骗我,你平安地回来了。只是,怎么瘦了这么多?”
姜雨晨忽然伸出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哽咽道:“心然,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死了?可是,我没有死,我平安回来了!这一路上,我都听人说,我已经死在了边关。可是,我没有死,我真的没有死,我还没有娶你呢,怎么可能就死了……”
姜雨晨不是一个轻浮的人,虽然有时候很冲动。若是平时,他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拥抱一个女子,可是今天,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竟然不顾男女之大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将徐心然紧紧抱住,再也不肯放手,就仿佛只要他一松手,他又会和徐心然长久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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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他们都说,你在追击敌军的时候不慎落马坠入了悬崖,李元帅派人寻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找到你的踪影。那这些日子,你是去了哪里?你又是怎么回来的?你擅自回到京城,不会有事吧?圣上都已经封你为忠义侯了。”
已经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的姜雨晨一边大口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和肉菜,一边说:“无妨。我从崖底生还,已经去见过李元帅和殷、鲁二位将军了,他们特准我回京来辟谣。哈哈,真没想到,我在崖底失踪了两个多月,竟然大家都认为我已经死了。喂——”姜雨晨忽然停住了筷子,看着徐心然的一身深紫色棉布衣裙,“你穿这么素净做什么?不会是你也认为我死了吧?”
徐心然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打了他一下:“你两个多月都没消息。表姑母和表姑父在易县连你的衣冠冢都建好了。圣上更是感念你为国捐躯,封你为忠义侯,还准备在易县建一座忠义侯祠供人瞻仰呢。其实……”徐心然忽然敛容,静静地看着他,“其实我一直都不相信你死了。不过,不管这消息是不是真的,我都不会再嫁他人,我要一辈子都替你守着,直到来生再遇到你。”
姜雨晨默然道:“心然,真是难为你了。”
徐心然擦了一把眼泪,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刚好找你做个借口。”
“可是我现在已经回来了,那你就必须嫁给我。”姜雨晨正色道,“幸亏云沛公主已经抢先嫁人了,否则这次活着回来,真不知道,咱们两个成亲要有多少麻烦呢。”
“可是……”徐心然忽然想起来那天去姜家吊唁,姜雨宁对自己的仇恨,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可是你才回来,是不是应该去面圣陈明情况呢?还有啊,面圣之后,你应该回一趟易县,让表姑父和表姑母不要再白白伤心,顺便将你的衣冠冢给撤掉。”
“没有关系,我已经面见了圣上,将那天摔入崖底的情况都作了陈述。父母那里,我已经写信过去了。”姜雨晨又开始大口大口吃饭,“圣上说了,我仍旧是忠义侯。毕竟,君无戏言么,虽然我没死,可圣上的金口玉言,是不能更改的。”
“那么你不准备去易县了吗?”
“去呀。”姜雨晨喝了一大口汤,“我这次回家去,准备正式向父母提出来,我要娶你过门儿,请他们向表舅提亲。”
徐心然虽然很感动,可也很清楚,姜家是不会同意姜雨晨与自己成亲的,那天姜雨宁对自己的詈骂,就足以说明这一点了。虽然,现在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给姜家带去灾祸,姜雨晨也平安回到了京城,可姜雨晨现在已经是忠义侯,自己一个普通的商户之女,恐怕和忠义侯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表姑母对自己的态度。那天在姜家别院,表姑母虽然没有像姜雨宁那样对自己破口大骂,可那是因为她毕竟是自己的长辈,身份又摆在那里,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市井泼妇一样骂街,并不代表她能够接受自己。
“这件事情,先不着急。”徐心然沉吟道,“表姑父和表姑母因为你的事情悲痛欲绝,你应该先好好抚慰他们才是。”
姜雨晨放下筷子:“心然,你好像并不欢喜。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我?”
徐心然摇摇头:“表哥,我怎么会不愿意嫁给你呢?若是我不愿意嫁给你,那我何必要拒绝那么多上门来提亲的人,坚持要替你守一辈子?我只是担心……我担心你如今已经拜将封侯,徐家配不上姜家。”
姜雨晨毕竟是个男子,心思不如徐心然这么细腻,而且他认为,自己九死一生,带给父母和妹妹的,只有巨大的喜悦,所以,他们在惊喜之余,一定会答应自己的任何要求。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并不知道在他“死后”,他的妹妹是怎样对待徐心然的。
“心然,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姜雨晨有些不快。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并不知道,因为他的“死讯”,徐心然受了多少委屈。“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经过了生离死别,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在一起,你却和我说起了什么门当户对的话来。难道是我认错了你,原来你也是个俗人?”
徐心然平静地说:“表哥,这婚姻大事,是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虽然我知道你洒脱不羁,不在意那些世俗的礼仪,可若是得不到父母长辈的首肯和祝福,这样的姻缘又能幸福到哪里去?所以,表哥,你还是先回一趟易县吧,先让表姑父和表姑母好好高兴一番,然后,你再慢慢和他们提这个事儿。”
“好吧。”姜雨晨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可脸上早已没有了方才与徐心然重逢时的喜悦,而是沉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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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姜雨晨就动身去易县了。
徐心然看着他策马绝尘而去,不觉惆怅地叹了口气。
“大小姐,您为什么叹气啊?”绿云忽然在她身后来了这么一句,倒吓了她一跳,“您就要做忠义侯夫人了啊,可为什么看上去不高兴?”
“没有啊。”徐心然在心里苦笑,这个忠义侯夫人,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当上呢,“我只是觉得,表哥好容易生还,可又要与我分别。”徐心然敷衍道。
“哈哈,这就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绿云最近在读《诗经》,忽然想起来这么一句,觉得用在徐心然这里挺合适,“可是,姜公子总要回去之后和姜老爷姜夫人一起来提亲的啊。大小姐,您就别这么伤心了,反正啊,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姜家的八抬大轿接进门去了。”RS